《烈**烽》北斗星的月亮

33、第 33 章

　　“先生！”
　　诸葛玄烽晕厥，离水痛苦失声，匆忙将诸葛玄烽扶起来，让他躺好，却见他脸色早已闷得发紫。几位太医七手八脚地帮诸葛玄烽清理着口中鼻中的污秽，又拿清水帮他擦了脸，小豆子也将地面清理了，又拿了套干净衣服帮离水换了，离水起初不肯换，真等到诸葛玄烽呼吸渐渐平稳了，才让小豆子帮忙换下了脏衣服。
　　“太医，他……为什么会这样！”离水问。
　　“回皇上，侯爷这向天来呕吐不止，即便是昏迷中喂下去的东西，不到片刻也会全部吐出来，臣等诊视良久，始终找不出病因何在，似乎是侯爷的肠胃自主地排斥任何东西，也许是……”
　　“是什么？”
　　“皇上，当初臣等帮侯爷清理伤口时发现，他不仅身下，就连口中亦有……”
　　“有什么？说！”
　　“有男子的……”
　　“闭嘴！”
　　“是，皇上……臣等怀疑，这可能是侯爷心理作祟，所以呕吐不止。”
　　离水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这几天都水米未进？”
　　“是，皇上，不论水米还是汤药，喝下去哪怕一口，他便会像刚来这样呕吐不止。”
　　“你们难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不吐吗？”
　　“皇上，侯爷什么药都喝不进去，臣等实在无法……”
　　“他的伤，不吃药怎么会好？”
　　“外伤可以用外敷的药，只是……”
　　“够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吃东西！”
　　“是！皇上！”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接下来的日子，诸葛玄烽迅速消瘦下来，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地凸显，嘴唇紧抿着，漠然地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身上的伤，太医用了最好的药，甚至可以保证将来不会留下任何疤痕，可是，隐在心里看不见的伤呢？
　　将伐洪的准备工作交给下面人，离水开始寸步不离地守在诸葛玄烽身边，不准任何人打扰，包括无情与皇后。
　　“皇上，要喂先生吃东西吗？”太医端了一碗粥过来。
　　“要。”离水看着瘦脱了原型的诸葛玄烽，坚定地说。每日喂给他吃，然后再看着他吐得肝肠寸断，甚至这几次竟吐出血来，他何尝不是钻心蚀骨地痛，可是，一定要让他吃，必须喂给他吃，否则，他早晚会被活活饿死。
　　“先生……”离水端着粥，眼泪不住地滚落：“先生……这是莲子粥，你最喜欢吃的粥了，我喂给你吃……”离水一手扶起诸葛玄烽让他靠在他怀里，这几天，每日两次喂饭，两次喂药，都是离水亲手喂的，早已不需要太医们的帮忙了。
　　“来，张嘴……”粥送到诸葛玄烽嘴边，离水还是迟疑了，每一次呕吐，几乎都像要他的命一样，几天下来，他早已虚脱得不成样子了，一日四次，次次都吐得呕心沥血，次次都直到喘不上气来闷晕过去为止，他真的不忍心，再看他受这样的磨难……
　　“小豆子，你来端着，我先跟先生说几句话，等会儿再吃。”
　　“是，皇上！”小豆子接了碗，退到一边。
　　诸葛玄烽靠在离水的怀里，眼神仍然空洞，没有半丝光芒。
　　离水双手从背后环抱着他，流着泪说：
　　“先生，你这是故意的对吗？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对不对？先生，你要罚我，没关系，就是你不罚我，我也要罚我自己的，可是，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先生……我知道，你被洪贺那个混蛋欺负了，你心里不好受，我发誓，一定会百倍、千倍地替你讨回来……你是男人，你纵横风月场所那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你不用在意的……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我向你保证，以我的人头保证！我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先生，你要我做个好皇帝，我一定努力做个好皇帝，你要我对你放手，我放手，我真的放手，你要怎样我都答应，真的……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先生。如果……如果你要我喊你一声爹……我也喊。我真的不逼你了，真的不逼你了……爹……爹……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求求你，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爹……”离水抱着诸葛玄烽，眼泪滴到他的脸上……
　　小豆子与几位太医惶恐地跪在地上，不敢多言。多年以来关于太后与侯爷的谣传，如今长相酷似诸葛玄烽的皇上，他们都只敢当作是谣传，从不敢将这件事公开讨论，如今，皇上喊侯爷作“爹“了，谣传自然成真的，可是，他们却知道，这只能是个人人都知道的秘密……
　　“先生……“离水擦了擦眼泪，看着诸葛玄烽，诸葛玄烽眼角有泪在流……
　　“先生！你……你听到我说话了对不对？”离水仔细地确认，确定那是先生流的泪，而不是他不小心滴在他脸上的泪，开心地叫了起来：“先生……不……爹……我……你……你能听到我说话了对不对？”
　　诸葛玄烽努力将视线集中到一点，啊后，终于定在了离水的脸上。
　　“爹，你……你吃东西好不好？你吃饱了饭，养好了身体，你再来罚我，打我，你打我屁股，我再也不叫，不咬你了……”离水又哭又笑。
　　诸葛玄烽似乎有一点知觉，勉强眨了一下眼睛，算是回应。
　　“小豆子，快，莲子粥！”
　　“是，皇上，我来帮您端着吧！”小豆子爬起来将粥捧到跟前。
　　离水一勺一勺地喂着，诸葛玄烽也极力配合着一点一点吃着。
　　“先生，还要不要？”离水一边帮诸葛玄烽擦着嘴一边问，诸葛玄烽似乎比刚才有精神了些，微微摇了摇头，离水高兴得不行，太医了都松了一口气。看来侯爷恢复了知觉，便不会再吐了。
　　只是众人还没高兴一会儿，便见诸葛玄烽皱紧了眉头，随后便又吐了起来。
　　“先生！”离水见状大惊，见他这一次吐得比任何一次都凶，再也止不住悲伤，伏在诸葛玄烽背上嚎啕大哭，先生没救了……没救了……
　　再一次晕厥，诸葛玄烽脸色已成一片死灰，再不见了往昔的红光满面，水润盈泽。离水轻轻地抚摸着诸葛玄烽的脸，细细地描摩着他的眉眼，嘴角……良久地注视着他。太医说，先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可是他不信，他要在这儿看着，看着先生睁开眼睛，看着他好起来，他还等着，先生好了来罚他……做错了事，不是都该受罚的吗？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先生一定会起来罚他的，一定会的……
　　离水趴在床边，哭着哭着也睡了，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他被先生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他一直笑，一直笑……
　　抬起头来，离水继续看他，他要把他的一点一滴都刻在脑子里……
　　突然间，离水发现，诸葛玄烽的眉头动了一下，似乎是醒了，以前他醒来时，只是木然地睁开眼睛而已，如今，他……
　　“先生？”离水握紧了他的手，感觉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并且有汗渗出，再看他，眉头越来越紧，已经拧在了一起，额头上的汗也迅速渗出，凝成汗珠，滚入发间。
　　“先生……你怎么了？太医……太医！他好像很痛苦，你们快想办法……”
　　太医来到跟前，搭了脉，诸葛玄烽的手已握成了拳，只是没有丝毫力度可言，颓然地握着，身体颤抖着，额头冷汗直冒，口中逸出低弱的呻吟声，显然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侯爷他……长时间不进食，接连呕吐，肠胃早已出现问题，想是……”
　　“不要说了！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办，我要你们帮他止疼！”
　　“是，老臣为侯爷施几针。”
　　“那就快啊！”
　　“唔……”诸葛玄烽无力地挣扎着，腹中犹如女绞，又手抓着离水，却没有半分力道。
　　“先生，没事，马上就不疼了……”离水握着他的手，果然，几针下去，诸葛玄烽当真不再挣扎了。
　　“先生，你歇会儿，闭上眼睛……”
　　诸葛玄烽却不肯闭眼，直看着离水。
　　“先生，你……”离水看他的眼神不正常，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防身匕首，诸葛玄烽死死地盯着它。
　　“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死……我也不想看你继续这样受折磨，可是，水儿舍不得你……先生，你忍心舍下水儿吗？”离水流着泪看着诸葛玄烽，直到诸葛玄烽颓然地闭上眼睛。
　　离水再不喂他吃任何东西，只盼望他能多活一刻，哪怕一会儿也好。默默地守着他，他不吃，他也不吃……
　　这一觉，诸葛玄烽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很平稳，醒来后精神也好了很多。
　　“先生，胃还疼不疼？我让太医再帮你扎几针？”
　　诸葛玄烽看着他，摇头。
　　“我帮你翻下身吧，那样躺着会舒服些。”
　　“水儿……”诸葛玄烽说了自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先生……你……你在叫我？”离水不敢置信。
　　“我……想……洗澡……”
　　“啊……洗澡？今早刚擦的身啊，我帮你再擦……”
　　“我……要……洗澡……去……太……液……池……”
　　“可是，你身体不好，等好了再洗吧。”
　　诸葛玄烽不再有力气说话，只是用手扯着他的衣服不放。
　　“好，我们去太液池。小豆子，去把太液池加满热水！“
　　“是，皇上……“
　　池水清透见底，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离水抱着诸葛玄烽下到水中，然后才动手脱去了他的衣服，让他倚在池子一角。
　　已经过了十多天，诸葛玄烽身上的伤已然结痂愈合了，离水也脱了衣服，帮他梳洗着那一头长发，当初那一头柔顺而充满光泽的乌发，如今也已枯槁，不复当时的光彩鲜亮了。
　　细细地帮他清洗着，离水想起了当年，诸葛玄烽刚搬来万寿宫时，离水趁诸葛玄烽在池中沐浴，潜到水底偷袭他，那时候，先生抱他，就像他抱一只小狗一样轻松……如今，他瘦得不成人样，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水儿……”诸葛玄烽经热水一泡，似乎更有精神了。
　　“恩，先生……”
　　“我想喝你泡的茶……”
　　“茶？哦，好，我这就去泡。”离水一听诸葛玄烽要喝茶，惊喜万分，开心地从池子里出来，披了一条大毛巾便跑了。
　　诸葛玄烽看着他跑远了，一丝苦笑浮上嘴角……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强求无益呢？谁都知道他这次死定了，为何他还要执迷呢？
　　诸葛玄烽吃力地抬起手来，平伸开，看着当年师父给他的那一粒药丸，已然被水浸湿了……死而复生……呵呵……师父，我都这个样子了，死了，还能复生吗？诸葛玄烽闭上眼睛，吞下了那一粒药丸，眼角有泪流下。师父，不管怎样，谢谢您，我不求复生，只求……不再有知觉……水儿，爹对不住你，爹从来没怪过你……诸葛玄烽费力地伸手够到了离水随身的匕首，在自己的右手指上划开一刀，疼痛与血腥让他有了片刻的清醒。扯过旁边的干毛巾，诸葛玄烽用自己的血，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字：“忘”！
　　兰兰，对不起，今生，我要负你了，多想告诉你，你没问题，你也跟别的女人一样，能怀孕的，是我，我不让你怀孕前路未可知，我哪敢让你怀孕，将来……傻丫头，只想着是自己有问题，却从来不曾怀疑过我。没有孩子的拖累，至少，你会活得轻松些吧。兰兰，下辈子，我一定给你个孩子……
　　诸葛玄烽望着离水的方向，意识越来模糊，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再吐……
　　“先生，茶……”离水捧着茶水，定定地站在池边不远处，池子里，诸葛玄烽悬浮在水中，面容安祥，头发如漾开的水墨，在水中轻舞着……
　　“先生 ！你不会水的，小心淹着！”离水定定地看着足有一刻钟，方才反应过来，扔了茶碗，扑进水里，将诸葛玄烽从水中捞起，紧紧地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