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黎忆闻》芝士软包

42、变态的坤水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相互面对地坐了半晌，林南率先打破沉默。
　　——大约车子开进市区后，林南就注意到一只铜蓝色的鸟跟在车后，在林立的高楼与横飞的架桥中上下穿梭，好不引人注目。进入小区反倒没有看见它的身影了，却没想到刚打开家门，坤水的背影便透过屏风直直映入林南的视线。
　　“你看什么哦？”妈妈见林南一直盯着前方，左手往右脚磨蹭了好几次都没把鞋子脱下来，便忍不住凑上前，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除了阴冷的阳台什么也没发现。
　　“啊没事。”林南回过神来，忙低头道：“刚突然起身，头有点晕。”
　　“那你要注意休息啊。”
　　没等妈妈继续习惯性唠叨，林南利索换上拖鞋，随手抄起本书就冲向阳台，将门一关。瞬间前门连着走廊空荡荡，徒留爸妈愣在原地，耳畔残余一句话：“我要学习，别打扰我。”——
　　“学习？”坤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垂眼随意瞟了下便打趣道。
　　“我要考研，时间不够了，得加紧多看点书。”林南随口应道，却因坤水便秘似的脸色而多看去两眼，“你没事吧？”
　　“研究怎么更好地抓住丈夫的胃？”坤水依旧避开提问，自顾自地说着。
　　林南听言连忙低头，只见手中紧紧抓着一本五彩斑斓的书，封壳上夸张地印着“巧看新手老婆如何抓住亲亲老公的胃”。顿时一阵恶寒，让她烫手似的将其往圆几上一丢，咳嗽两声掩饰“拿错了。”却立马觉得自己就是多此一举，尤其是看到坤水那惯常温柔的笑中透露出一丝得逞般的暧昧。
　　“行了”，被盯久了的林南不及找寻怪异感的由头，蹭地便被恼羞之意冲昏了头，出口语气不顺：“你不要以为之前帮了我，就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没发生。你哪儿找的地方，还要把我爸妈牵扯进来？他们被你骗了多久了？你是不是知道我爷爷的真正下落？你最好从实招来！”
　　面对林南咄咄逼人地一口气抛出一长串的质问，坤水面色更显苍白。他努力集中精神想要回答林南，却一直鼓起两颊，像憋着什么东西不能让它呼出体外。
　　林南终于察觉事情或许比想象中的严重，却除了抓紧椅旁的扶手再也没有其他动作，只能缩紧了眉头盯着坤水的一举一动，继而反省是否自己太过无理，便面带歉意地凑上前道：“那个……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就是——”
　　猝不及防，坤水猛地抬头吓得林南立马往后一跳、端坐回原位，而他一改之前的不适，装作礼仪翩翩地勾唇一笑，转而也俯身向前，拉近与林南的距离，轻浮道：“你就这么确定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到底哪里让你高看一筹，不是筹谋全局的幕后就是千方百计要勾引你全家的恶鬼？”说着还伸出一只手，就要挑起林南的下巴。
　　一喝热气流窜过耳边，林南除了被戳穿心思的尴尬，更有一道惊悚的不自在。她暗自琢磨着眼前这只妖反常的举动，一边躲开他载满罪恶的食指，一边慢慢向后坐直了身体，正色道：“说人话。”
　　“这可巧了，我是只妖，可不会说人话呀。”坤水得寸进尺般捏着嗓子似在撒娇，似有娇俏。他逐步跟随着林南的动作，一点点探身靠近，和窗外阴灰的天色一般的眼里还夹杂点点透明、也是直勾勾面向她的脸庞，下巴微扬，嘴角稍弯，仿佛心里十分清楚他现在的模样还要故意彰显，每一处线条、每一个角落都是有人看了就难以逃过的赤裸裸的勾引。
　　偏偏林南是近视眼，今天没戴隐形的她看一厘米之外的世界就是个七巧板。
　　在察觉坤水没有识时务地回归原位时，她便已经起身站在了椅后，动作快速而轻巧。现在居高临下地看着坤水弯腰倾身的模样，林南忍不住一个白眼，腹诽道：原先就麻烦一堆，现在又整出个幺蛾子，莫不是那片林子——不，那片地恐怕都有问题，难怪自己从进入那儿就浑身不得劲。
　　这么想着再抬眸，上下将坤水仔细打量一番，确定没有找出伪装的破绽、也暂时排除了他被俯身的可能后，便要打开门先躲开一阵，却无意瞥见鱼缸。林南不由得想起上次坤水站在门外，盯着鱼缸迟迟不进门的场景，脑中倒琢磨起另一件事来。
　　“你看什么书啊？”妈妈坐在沙发上，头也不抬地问道。
　　“考研的书咯。”林南顺手将一本《政治知识点集锦》放在茶几上，端了热水便吹着气连喝几口，见妈妈没有继续发问才暗自松了口气，窝进沙发里思量怎么跟她开口。毕竟坤水的状况不能久拖，况且弥已经来找过，自己必须得抽个空去解决一些麻烦了。“妈——”
　　“干嘛？”
　　“那个——”
　　“你又要过去清净几天是吧？”没等林南将打算说出口，妈妈便十分明白地将书一合，看林南犹豫盯着自己又半晌支吾的样子，心中猜想被证实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不自觉冷硬了许多：“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二十出头了都，是工作是读研都拿不定。啊，你说不喜欢这种工作环境可以，那你就安安心心考研，继续读你的圣贤书去，好歹这三年我们可以放点儿心。结果倒好，消停没两天现在你又给我搞事。怎么？家里不清净，家里没有书？我一日三餐给你弄好，碗不要你洗，地不要你擦，全部时间给你腾出来你还不满意是吧？”
　　“不是妈——”
　　“妈什么妈？”林南的话再次被打断，妈妈也及时止住了话头。她看着林南有些错愕和担心的脸，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努力压下怒意可仍是不顺心地开口道：“我已经做出最大让步了，因为我要顺应你们这代人的生活方式和一些想法，所以我顶多做到不迷信。但现在都这么紧急的时候了，你怎么还不清白？好，就算你和奶奶有什么秘密真的是不得了的，能到死的地步吗？你能靠这个秘密活下去？未必真要我和你爸养你一辈子啊？”
　　“怎么可能？”林南立马反驳。
　　“光说有什么用！”妈妈一把抓住林南的手，使劲向身后书房里装作埋头疾笔的爸爸递去眼神。
　　“这样吧。”林南快速将想法在脑中过了一遍，便赶在爸爸起身前开口道：“学习也要劳逸结合嘛。我周一至周五肯定待家里，哪儿都不去，但是能不能周末去老屋住两天，就当转换思维？”
　　“我觉得可以，人得灵活点。再说她不是半个多月都挺安分的吗？”爸爸及时接话为林南说情。妈妈来回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父女两个，重重叹了口气，丢下一句“随你便”便不再理会，再度摊开书、把自己揉进落地灯洒下的暖黄光亮中。
　　林南静静沿着光投出来的轮廓将妈妈的身影全部看了一圈，随着渐渐收起的讨好的笑脸，心中无力地说着对不起，却是每重复一次胸中便更沉闷一分。终于片刻无言后，爸爸也轻拍了她的肩膀，留下一道关门声。她没有久坐，因为如坐针毡。她也没有回头地收拾好包出了门，脚步却因为妈妈的一句话步步艰难——“我们永远爱你，但真的做不到永远护着你。”
　　一直到坐上公交车，林南都没有从低落中缓过神来。不喜欢、做不来，甚至现在连考研的借口都搬出来了，她却知道每换一个新理由都是借以新希望给爸妈增加新的担忧。不去管老屋了，也不找什么忆闻集了，林南不是没有想过一刀切，但每次睁眼看见些不在常识范围内的东西、而别人丝毫不能理解时，她却更加被无力侵袭。她做不到视若无睹，她也不想回到小时被所有人另眼当做怪物的境遇。
　　我就是太不果断了，林南呢喃着。我只是想找出原因，然后再也看不见它们，找到了就可以结束了，林南安慰着。“我……”林南念叨出声，却迟迟没有后半句。
　　“什么？”沉闷地疑问响起在身旁，林南惊得突然从座位上弹起，而后赶紧正襟危坐，边装作打量窗外景色边斜眼看车内众人的反应。好在自己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并没有人察觉到这里的动静，林南反复确认了两圈才放心地靠坐在椅背，皱眉睨向神色不虞的坤水，嘴皮间磨蹭道：“你发什么神经？！”
　　“注意你的措辞！”不料坤水异常地正经，此刻更是严厉：“待人有礼是一个好公民的基本素质，请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粗鄙的语言，尤其你还是个读过书的女孩子！”
　　林南眨巴眨巴眼，震惊地转回头来愣愣看向窗外，车流穿梭眸间带出记忆连串，可她实在是想不起从出门到上车有过什么变故，能让坤水产生如此大的变化。有可能是出门前他就变了也未可知？林南的眉头纠结成一道激烈的波浪，也没有找到影响的节点，只能闭紧了嘴暗自祈祷赶紧回到老屋，找其他的妖看能否问出究竟。而现在，她只能忍受如此生硬的气息萦绕在周围，却更不敢想还会有什么意外。
　　对于不大好的事情，林南总是有百分百的命中率。
　　所以当十四音蹦蹦跳跳欢呼着林南的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场景：坤水双手巴巴地攀住林南的胳膊，身子明明比其高出一个头了却要侧弯身子，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还不住地磨蹭。尤其是粉嫩的嘴微嘟，配上白皙的皮肤和哼哧哼哧的鼻音，活像一只巨型布偶猫在撒娇。而被命运掐住咽喉的林南踉跄步伐，正艰难地往老屋的方向一步一滴泪，即使是在楼顶飘荡的弥只看到她的头顶，都能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生无可恋。
　　“这谁啊？”昨和见林南投来的求救目光，三下五除二就将坤水从她身侧扒拉下来，并立马钳住他的双手免得引火上身，却在看清坤水的面目后，扭头躲过其清澈且极无辜的眼眸，无语瞪向林南。
　　“别看我，我的心里的小鹿至今死不瞑目。”
　　听得林南如此回答，昨和沉吟一会儿就将坤水先拖至一间房中，林南紧跟其后怀着歉意便抽出长条，边默念坤水的名字边控制着将其捆绑起来。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如此。”晴鸽已经出现，等林南在房门外加上一道锁后悄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一段时间他经常会无缘无故消失，有时三四天，有时近半个月，我们问他他却总说再等等。不过有一次消失后不久他便回来了，疯疯癫癫、和平常大不一样，昨和还以为是谁冒充他的身份就要下手，好在坤水及时恢复了原状，不过自这一次后我们也再没有见过他这样了。今天这是又开始了？”
　　“生病了？”林南听完晴鸽的说辞便问道。
　　“有可能。”晴鸽抬手磨蹭着下巴，点了头却不太确定。“毕竟我们都只能生自己的病，从没有一种病体重复出现在不同的妖异中，所以……”
　　晴鸽的话没有说完，可林南懂得他的意思，只是乍一听挺不可思议，琢磨半晌吐出一句：“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