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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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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歆醒来,满室阳光,身旁空无一人。
收拾利落,已过八点早饭时间,隋歆正思量,一顿不吃也无所谓,门口传来声响,俞晴爽两手各端碗和盘子,屈着胳膊肘推门进来。
“歆姐,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吃早饭吧。”俞晴爽的笑容开朗明丽,目光清澈坦荡,若不是稍显浮肿的眼睛显露曾经恸哭过,隋歆几乎要怀疑昨晚的一切,或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而已。
“谢谢。”隋歆拖出桌下木凳,放置双人沙发前,接过俞晴爽手端的碗盘摆在木凳上,临时小饭桌完成。
碗里是小米粥,盘子里一个小肉包,一个小豆包,一个卤鸡蛋,还有一些自制咸菜。
隋歆吃东西,俞晴爽捧着水杯靠坐床沿喝水,屋内沉静对比窗外阳光喧嚣,有一些说不出的寂寥委屈。
“等会儿--------。”
“歆姐----------。”
两人相视而笑,隋歆礼让:“你先说。”
“我今天下午的火车回去,十一点从这儿走,秦大哥送下山。”
这么快------隋歆内心轻叹,面色如常地说:“刚九点,还有时间,等会儿还想去哪儿看看吗?”
“咱们去娑婆界走走吧,昨晚什么也没看清楚。”
“好的。”
白天的娑婆界别有一种异艳的迷人。
悬崖边缘呈屏障之势的花簇,一直延展至将与娑婆界石相连的地方,空出一人通往悬崖尽处的间隙,似乎为生死之择余留最后一点尊重。
石头屋子披上阳光这件亮泽华丽的外衣,像一个头戴高顶尖帽的年轻绅士,傲然又羞涩的等待他人赞美。
俞晴爽习惯走在前面,不一会儿快到花丛前。
隋歆跟在后面,路过石头屋子,不经意望过去,屋门半敞开,依稀可见里面有人走动,一闪而过的裙摆是林舞吧,她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裙子?
“歆姐,过来看。”俞晴爽站立花丛旁喊着。
隋歆收回关注,不再乱想无关紧要的事情,赶去俞晴爽身边。
若将花丛比作一条界线,俞晴爽处于花界这边,而花界另一边竖立一块长方形木牌,上面刻印三行字:
太阳花,别名半枝莲、松叶牡丹、龙须牡丹、洋马齿苋;
科属:马齿苋科马齿苋属植物;
花语:渴望生命中最美丽的一切。
前两行有关植物的介绍刻度较浅,保留木头原色;花语部分明显刻力加重,就像非要让路过的人认得清楚、看得仔细,一个字一个字深嵌木头纹理间,红色颜料久经风吹雨打,不及最初的鲜艳,如同干涸血迹,愈发触动人心。
俞晴爽的视线缓缓游移在字里行间,呢喃:“渴望------生命中----最美丽的-----,有渴望,死不了-----没有渴望呢------?”
隋歆顾虑俞晴爽再次坠陷痴妄,一面挽住她的手臂,往石头屋子旁的木椅引领,一面说:“今天天气不错。”
俞晴爽的反应机制有所滞慢,停几秒,才噗嗤笑出声:“话题好生硬啊,歆姐,你这打岔技术还有很大发展空间嘛。”说着,反手搭上隋歆的肩膀,转向娑婆界石方向。
隋歆不以为意,笑一笑:“比起昨天下雨,今天算不错了。”
离界石一步之遥,俞晴爽松开手,从口袋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隋歆:“帮忙照张相呗,算是到此一游。”
隋歆接过手机,一眼撞见屏保照片的背景正是娑婆界石,立于界石一角的小女孩大概七、八岁左右,嘴唇紧抿,脸上全无一丁点笑意,五官与成年后的俞晴爽大致相似。
俞晴爽在界石一侧选定位置站好,表情与幼时无异,而微微昂起的头颅,眼睛里倔强的眸光,传递出有关生命不可否认的事实,成长是一个人活着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五月初的风是温润的、和煦的,不疏不烈,似恋人暧昧期的试探,亦如老友多年再见的客气,心思悸动,又不至沉溺。
“这张照片是哥哥拍的,哥哥那时候或许想过带我一起-----跳下去。”俞晴爽背靠界石,面对坐在矮石上的隋歆,目视手机屏保照片,平淡如水地说:“年纪小是真不懂事,哥哥给我拍照,我只觉得这个地方鬼里鬼气的,让人很不舒服,非闹着要回去。-------要是那时候-------三个人在一起,是不是比留下我一个人好-------。”
“别这么想,可能就是单纯来玩的。”隋歆明白无论说什么,安慰的作用都微乎其微。
“照完相,哥哥就带我回去了。--------或许你说得对,就是来玩的。”
隋歆是独生子女,对于兄弟姐妹的情感了解及感受甚少,更谈不上体会,与亲戚家同辈之间的交往常年形于表面,仅限于春节短时间的接触沟通。
三年前由于特殊情况,隋歆将姨妈的独生女儿武英(年龄上算是妹妹)一家三口,安置在京城自购的房产居住。
不久前,为了解决武英女儿的上学问题,低于市价将房子卖给武英一家,即便这样,隋歆与那一家人的感情仍旧客气疏离,并未激发有生之年,常来常往的渴望,仿如工作中相互配合的同事,双方都在为维护平衡相处的模式,做出尽可能的努力。
“明年,该毕业找工作了吧?”隋歆尝试提出一个比天气有意义的话题。
“嗯,如果有工作机会,现在也可以请假去的。”
“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啊?”俞晴爽把手机放回口袋,抬起头,眼光越过隋歆,凝注某处,说:“我跟着同学去串过戏,酒吧、KTV干过,商演也干过,为了钱,选择从来不由我。出来前,跟一个女朋友说,如果这次能回去,就陪她完成她的梦想,呵呵,她当时那个表情------,缓过劲儿来,她还骂我神经病。”
“她的梦想是什么?”
“穷游世界,是不是作死?”
“时代不同,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作死也不失为一种勇气。”
“我回去告诉她,这世上还是有人理解她的,她快被家里人逼的要放弃了。”
“小俞儿,一个人好好活着,也不失为一种勇气。”隋歆小学的时候看过梁朝伟版本的小鱼儿,从此经年不忘,总想着,有一天可以对着谁唤一声这个名字,也不知怎么着,此刻脱口而出。
俞晴爽的眼泪随着隋歆的呼唤应声而落,又哭又笑:“哥哥总这么叫我,跟他说小鱼儿是个男生,他偏说,我的小俞儿是最美好的女孩儿。”
“咱们------加个微信吧。”隋歆不太确定,这是不是真正意义上,自己第一次主动、明确向对方表达保持联系的意愿。
俞晴爽抹净眼泪,畅快地笑:“歆姐,你是个妙人,就是这打岔技术吧,真得再练练。”
两人互换微信,石头屋子里有人出来。
林舞一身藏青色麻布长袖长裙,裙摆一侧织绣一簇金色花束,其中一朵呈然然向上伸展之势,一只手拿记事本,另一只手握手机,看见不远处一坐一立的两人,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再转回头对身后说:“我需要十五分钟。”等到一声低沉的回应,再迈步离开。
秦鋈走出来,随手接过齐医生递来的香烟,微低头,就着齐医生燃着的打火机点烟,先吸一口,呼出薄雾一般的淡淡烟气,面朝俞晴爽说:“时间差不多,去准备吧,一会儿走了。”
“车上------还有位子吗?”隋歆跟在俞晴爽后面走过来,侥幸问一句。
石头屋子另一侧的树林边,摆放一个半人高的垃圾桶,齐医生站在一旁,两指夹烟,一弹指,烟灰落入桶里。
秦鋈晃两步过去,一边将烟灰抖落桶中,一边斜睨一眼隋歆,唇角似有似无的笑意:“挤一挤,总会有吧。”
俞晴爽劝隋歆:“车太小,歆姐,不用去送我了,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
“好,不去送你,做个约定吧,明年这个时间,咱们在这儿见。”隋歆真诚建议,恍惚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只有送俞晴爽,并无一丝一毫想与秦鋈多相处的小心思。
“嗯,我会记得。”俞晴爽言尽转身,边走边大咧咧地笑,好像如此,心底泛酸的情绪才能被抑制,离别眼泪什么的,最是让人别扭,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