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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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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停在了三叉湾,休息一夜明日才能到扬州府地界。
“也不知橘叶在府里头有没有被夫人责怪,平常四小姐出门都喜欢带着橘叶的。之前看她没跟我们一起出发,还以为会在哪里等着我们呢。”碧桃伸手从船靠的河岸边掰折了一支芦苇,空心的一头咬在嘴里,另一头手指头捏住绕着圈圈,试图创造出些独特的花样。
旁边的五娘嘴里头巴拉巴拉说的没完,由于缺少听众很快边自觉停了下来,见碧桃打的络子半天没往下增长半分,不由得没好气的伸手帮她盘绕。
半炷香的功夫之后。
“五娘你好厉害……”橘叶惊奇的看完五娘手指翻飞最终一只风筝在指尖成形,她将芦苇的尾端灵巧的一别,除非特别观察几乎看不见。
旁边的林清荷穿着一身单衣,外面披着一件几乎拖着地的男款长衫,几缕发丝垂落在肩头,身材显得格外纤细。“什么时候学会的弄这个?”林清荷随口一问。
“博人欢喜的玩物,没什么意思的。”五娘把残留在手心的芦苇碎屑拍落,接着往弦边一坐,大剌剌的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想听故事吗?”
碧桃手里头拿着风筝跟个傻子一般左右揉搓,上下翻看,刚刚听见‘故事’两个字,脸便腾的红起来,但在林清荷面前一个字儿也蹦不出,只是偷偷朝五娘做了个鬼脸。
“什么故事?你的?”
“哎呀,怎么可能是妾身的嘛,那多没趣。”呵呵笑了笑,五娘抛了个媚眼,“要不这次清荷你来讲个?”
“讲个真实的故事,啧啧,满足一下小丫头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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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条江,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脚下这条。
说起这江,平日里虽然平静,但了解的船家们都知道进了江心之中,水面有可能会翻起层层浪花,一个大浪翻涌,整只船都会被拍入水中,葬身鱼腹。故而这段江面说繁华不算繁华,说清净也常有船只往来经过。
这一日,船家的门夜半被人敲响,船夫开门出来,却见到一个年轻人身披着蓑衣,手上挂着一串铃铛。船家举着灯笼照见一只沉重的木箱立在那年轻人身后,上面精致的铜锁发着光。
“客人要往哪儿去,这半夜三更想要过江?”
“去往扬州。”
碧桃‘啊’的一声,见众人看向自己又猛地捂住嘴巴。
那客人手一抛,一锭小银子丢在船家的手上,“过江之后,还有五两。”
船家帮忙将巨大的木箱子提上船,船砰的一声吃水许多,也不知是什么物件,竟然这么沉。船家心想,
披着蓑衣的年轻人站在船头,低着头看着什么,似乎在看水又似乎在看自己的倒影。
“客人这是准备带着行李去投奔亲眷?”
年轻人没答,不过船家也不以为意。
渐渐的船行道江中心,细雨蒙蒙之间,船居然在江中一打横,接着便不动了。
原来这船家之前是一个江上的强盗,虽然许久未沾,但今日被这年轻人的出手阔绰一振,顿时起了坏心思。
船家偷偷拿起袖中的尖刀,刚想问是吃板刀面还是馄饨面的时候,那站在船头的年轻人居然就这么看着他,自己向前倾倒轻飘飘的落入水中,如同一跟羽毛一般,入水几乎没有一丝声响。
不知何时江上突然起了大雾,船家攀在船头寻找着年轻人的踪迹,却看见自己的船头居然挂着一角铃铛,似乎和年轻人手上的一模一样。
心想这人定是死了,船家冒着雨挑灯打开那年轻人身上带着的沉重木箱,想着里面定是许许多多的金银财宝,自己也终于可以阔绰一把。
一打开,脸色顿时一变,木箱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铃铛,有的泛着铜绿有种簇新,有的甚至紫黑带着一股子奇怪的气味。
突然,江水如同煮沸一般逐渐冒出水浪,一波一波炸开,在船夫的惊愕尖叫声中将他带船一个浪头拍入水底,消失不见。
“那是江神吗??”碧桃惊叫道。
“也许是吧。”林清荷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朝碧桃说,“当然这只是一个在船家之间流传的故事,让人少行坏事多行善。”
那边五娘皱着眉自从听到‘铃铛’两个字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甚至猛地站起身朝一群人所在船的船头走去。
林清荷深深看了看远去的五娘一眼。
这边五娘忙走到船头,她挽起裙摆弯下腰,黝黑的江水绕在船头细细碰撞一片黑黢黢,不过令她大舒一口气的是船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铃铛。
冷风吹来让她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屋角挂着的灯笼微微摇曳,就在转身的同时,五娘的眼角突然瞥见翘起船头的一抹水光,在灯笼的照射下隐隐发亮。
应该没事,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五娘安抚了下自己。很久之前她便听那位说起过江上水匪混杂,在江上遇难失踪的无辜之人的案件能在官府摆满一书屉。就算这样还是不了了之,只不过近些年没有那么猖獗罢了。
人们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充满着恐惧。在这茫茫的江面上一叶船只就如同地面上的虫豸,一点风吹草动对它来讲都是不可预估的伤害。
五娘快步走回去,仿佛在和自己的影子做着斗争。她关上房门坐在床边才真切感觉到了温暖和安全。吸了口气想了想,五娘裹上厚实的衣裳又走了出去将还在船舷边观望双林的碧桃拖了回来。
夜深了。
等烛火熄灭的那一刹那,五娘突然想起了或者说才发现碧桃自从回房间便一直新鲜的玩着什么。
除了自己做的一只芦苇风筝,还有一只带着青铜锈色的小铃铛,
挂在她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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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薄云缭绕的明月,浸染的江水颤着粼粼的银光。一切一切恍如梦境。
船舷侧靠的芦苇被风裹挟着成熟的秋意.似乎无意间被情景所感,林清荷开口吟唱道,声音清脆空灵,在江面上回荡。
林灏之站在这里听着,却有感觉就像站在巷边的游人听着远处楼阁里歌姬的艳词,华丽而又薄凉,真实却又不可触摸。
“半江入夜半江明,半云遮月半云开。半解铃儿半解意,半……”
半缘修道半缘君……这句旧诗在站在门边沉寂许久的林灏之的心中浮现,但就那么一瞬间,心弦如同被拨动一般,不知为何颤巍巍的有点心悸。
就那么一瞬间,林灏之就感觉她似乎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身躯单薄而瘦弱。
接着轻飘飘的坠入水中如同一羽鸿毛。
不!
一步踏出,
然而又不动了。
这一日他如同死尸一般躺在床上,虽然心里头一直乱糟糟,但终于能从繁杂的事务中抽出身思索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团乱线,找不到起点,找不到终点。
他一方面气恼林清荷竟然敢对自己下手,而且对自己下的了狠手,到现在肩膀一直到后背都隐隐作痛;一方面又有些诡异的欢喜,就好像真的在黑暗之中点燃一捧莲灯,顺流而下。
在这一刻多了一个人生的选择。
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用管,顺水推舟随林清荷远去。
可到底放不下林府。
情势还能维持表面风光,而这次织造府太监杨素和他‘商量’的官府采办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太清楚不过了。
……
听到身后轻微的缓慢的脚步声她便知道是那个人,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那样不紧不慢,不急不缓。脚步声在她身后数步停下来,林清荷没回头。
来人沉默许久到底没有走上前,林清荷心中叹了口气。
‘吱呀’一声门轴被向内旋转。
空隙越来越小,越来越少,似乎要宣告一个定论,一个结果。
可就在最后一刹那,一只手强势插了进来卡在中间,惊愕的同时,门缝之中林清荷似笑非笑的脸清晰可见。
“哥哥,”舌尖抵住上颚,她发出一种诡异的靡靡的气音,要是五娘在这估计也得惊掉了下巴。
“这。也。是。我。房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