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的剑》涯兮

29、第 29 章

　　只要是消息，就没有不走漏风声的可能。

　　对武林盟不利的消息，就传到了武林盟的耳里。

　　武林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消息经过人传人，就自然炸开了。

　　可是总有人需要依靠武林盟的背景和实力，需要武林盟还其一个真相，于是他们就会选择短暂性的失聪。

　　现在，受害者家属就坐在武林盟的大堂上，像饥渴的豺狼等待萧离恨到来，亲手斩下他的头颅为逝者报仇。

　　“承蒙诸位看得起老夫，诸位不辞辛劳赶来，老夫定然给诸位一个合理的交代。”侯奕棠坐在主人位上，他就像是一座山，承载着整个武林盟的希望。

　　“若让我见到他，我赵大锤第一个先锤烂他的脑袋，替我兄弟报仇！”一人拍案站起，他魁梧有力，如熊般个头高大，虎背熊腰，手边放置两个比人头还大的铁锤，足足有百来斤重。

　　“铁锤”赵大锤，他本名不叫赵大锤，但自从他用了锤，他就成了这个名字。

　　“嘻嘻嘻嘻，他说他的铁锤能锤烂人家的脑袋，你信不信？”桀桀的怪笑忽从房梁上传来，赵大锤抬头之时，又听一道相似的怪笑响起：“嘻嘻嘻，只怕他的铁锤失了手，先锤烂了他只有蛮力没有脑力的脑袋。”

　　赵大锤怒不可遏，碍于侯奕棠的情面，他不敢造次，他的铁锤重重一放，瞪向房梁之上：“索命双雄王无命、王无偿！”

　　只见两位一身黑衣，枯瘦如柴的双胞胎兄弟像蜥蜴一样，头朝下脚朝上，四脚并用地趴在房梁上，手腕上各挽着一根细得看不清的银线。他们四肢瘦得只有皮包骨，但他们很灵活，手脚像有吸盘一样，死死地贴在房梁上。

　　“嘻嘻嘻，”弟弟王无偿挑衅地朝赵大锤勾手，“你若不服，就用你的铁锤敲烂我们兄弟的脑袋。”

　　赵大锤的拳头紧握：“你莫以为我不敢。”

　　“嘻嘻嘻嘻，你非但不敢，你还没这本事。”哥哥王无命忽然向赵大锤甩出腕上银线，赵大锤抡起铁锤横扫过去，瞬间腾升一股强大的气劲，如山崩海啸，竟隔空将还未碰到的银线震了回去！

　　但，赵大锤的威武也就到此为止了。

　　另一根银线已缠在赵大锤的脖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王无偿怪笑着站在赵大锤的身后：“嘻嘻嘻你说，你是不是空有蛮力，而无脑力？”

　　赵大锤面色紧绷，徒手抓住银线，手背上青筋暴起，大喝一声，竟生生将已经紧缠的银线，扯开一条缝隙。只需一根缝隙，就能从死境中找到生的希望！

　　“撤手！”忽闻一声虎啸穿透空气，众人双耳如同灌入重铅，痛得耳骨几欲碎裂，神智大乱。

　　等回神时，侯奕棠已站在两人之间，左手负起，右手的判官笔点在王无偿的要穴上。

　　王无偿不能动，银线自然也从赵大锤的脖上脱落，赵大锤铁青着脸，试图扯断银线泄愤，却发现银线强韧如铁，纵使方才他鼓足内力的一震，也未能将其震断。

　　“素闻索命双雄的千机线刀削不断，水火不侵，今日一见，果然让老夫大开眼界。适才三位起了杀心，无偿兄弟的千机线若再进一厘，纵使铁锤先生能惊险避过，凭铁锤先生的浑厚内力，也免不了两败俱伤，是以老夫方有得罪，还请原谅则个。老夫此次召集诸位前来，是为主持公道，切勿为了私人恩怨，自相残杀。”侯奕棠判官笔再点，解了王无偿的穴道，转向双手抱刀，立在角落的一位中年男人，“方才多谢敬远兄弟的解围，素来听闻‘狮吼功’传人‘刀面’蒋敬远兄弟狮吼功可乱人心智，辅以凌厉刀法，可于方寸大乱时取人性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若非敬远兄弟手下留情，只怕今日诸位都得负伤而去。”

　　“哼，”蒋敬远冷哼，“我们来，是为了死去的兄弟或家人报仇，不是来内斗的。与其有功夫内斗，不如想想怎么解决跟在萧离恨和其身边的天下第一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他们已不年轻，这就注定他们见过很多人很多事，其中就包括曾经的天下第一剑苏承志。

　　那一剑，天下无人能及。

　　秦世遗成为天下第一剑，都是传言，没人真正见过，但苏承志死于萧离恨之手，却是不争的事实。

　　萧离恨虽然成了废人，但天下第一剑的威名却不能不让人忌惮。

　　“敬远兄弟所言极是，”侯奕棠却不慌不忙，“铁锤兄弟内功深厚，刚劲威猛，索命双雄身姿灵活，千机线出人不意，再加上刀面的刀法和狮吼功，配合老夫的点穴手法，纵使萧离恨和天下第一剑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武林盟。”

　　侯奕棠说得很妙，他说的是配合，但懂的人都懂，就是群起攻之。

　　以多人，对萧离恨和秦世遗。

　　武林盟是为主持公道而存在，但面对让人恨不得杀死的、让人忌惮的，就没了公道存在。

　　只要人死了，还需要谈什么公道？

　　这是畸形的理念，但既然武林盟主都用这种理念，那么其他人又在乎什么？他们只在乎结果。

　　萧离恨以一己之力杀了曾经的天下第一剑，而秦世遗成了新的天下第一剑。

　　这两个人的名字，成了江湖人的噩梦。

　　他们究竟有多强，究竟会怎样的武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未知的。越是未知越是恐惧和忌惮，他们还很年轻，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和无限可能，也许总有一天，他们就能凌驾这些前辈之上，成就一番霸业。

　　他们太年轻，太锋芒过盛，他们的存在威胁到了凭靠多年积累成就今日的前辈，所以真相、报仇也许都不重要，大家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挫一挫他们的锐气，或者将这种异军突起的威胁杀掉。

　　“不错，只要我们合力，不怕挡不住秦世遗，杀不死萧离恨。”赵大锤拍桌道，“我就不信秦世遗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儿，真能有与苏盟主并驾齐驱的剑术。”

　　“哼但你们都忘了，除了他们俩，他们身边还有医仙洛神，只要他在，死人都能从棺材里跳出来。”蒋敬远道。

　　“但若是加上老身的蛊毒呢。”忽然一道沙哑难听的老年女声插进，伴随着一串“嘎啦嘎啦”的器物撞击声，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年妇女走了进来。她一身白衣却戴着古怪的黑纱帽遮住自己的脸，手上也戴着黑丝手套，拐杖上竟栓着两颗骷髅头，方才“嘎啦嘎啦”的声音就是从此而来。

　　“嘻嘻嘻，萧离恨好大的荣幸，竟然将西域的毒蛊婆婆给请来了。”王无偿舔了舔自己的手背，阴阳怪气地笑，“但据传萧离恨百毒不侵，你的蛊毒毫无用处。”

　　“你，”毒蛊婆婆阴测测地看向王无偿，“怕不怕蛇？”

　　王无偿朗声笑：“怕，我怕得很，生怕它不小心就被我单手捏碎了。”

　　“蜥蜴应该怕蛇，”毒蛊婆婆嘴角古怪地一扬，“不怕蛇的不是蜥蜴，是死人……”

　　“小心！”王无命话刚出口，只听王无偿惨叫一声，竟倒在了地上，而从他裤腿里钻出了一条黑色小蛇，慢悠悠地钻回毒蛊婆婆的袖口。

　　蛇什么时候到来，又是如何潜入王无偿的裤腿里，没人发现。

　　王无命赶去一看，王无偿脸色发青，却无死状，看起来只是动弹不得而已。

　　“毒蛊婆婆，请交出解药。”侯奕棠向毒蛊婆婆伸出去，毒蛊婆婆冷冷蔑笑，投出解药，“毒他虽不侵，但若是让人动弹不得的麻呢？”

　　“哈哈哈好，毒蛊婆婆，你来得正好，可为我们添一助力！”赵大锤看到两兄弟吃亏，痛快得很，“届时一战，就得靠大家多多配合了。”

　　所有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他们究竟为谁报仇，究竟与萧离恨有什么深仇大恨，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的真相，就需要人去挖掘。

　　但萧离恨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即将抵达武林盟的山脚下。

　　萧离恨陷入昏迷的时间越来越久。

　　秦世遗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他要帮萧离恨洗脱罪名，还要带萧离恨安全离开。

　　他将面对的是江湖上的各大高手，他手中无剑，如何护萧离恨周全？

　　红剑已被他深埋，只因那是一把为了杀人而染红的剑，是杀戮之剑。

　　但今时今刻，他不得不将其取出。

　　当红剑重见天日，他对着剑沉默了许久。

　　“你的剑，是为何而出？”昔日龙倾寒曾问过他。

　　彼时他茫然无措，内心没有答案，他答不上来。

　　现在，他心里已有了答案。

　　他拿着红剑走进铁匠铺。

　　红剑没有剑格，没有剑鞘，如今他却让铁匠为红剑打造一个剑格，一把剑鞘。

　　剑是杀戮的武器，唯有剑格，才能防止他将剑刺得更深，唯有剑鞘，才能阻挡剑的杀气。

　　他带着打造好的红剑走向武林盟，一步一步，步履沉重，每一步皆留下深陷地底的脚印。

　　最后，他站在“解剑石”前，拇指一顶剑格，霎时狂风呼啸，只一瞬，他转身离开，拇指顶出的一截剑竟不知何时回了鞘！

　　忽然，只听“嘎啦”一声碎响，堪比人高的解剑石竟瞬间化成齑粉，周围草丛也如被什么利物切过，头部平整地削断，散落在地。

　　而此时秦世遗黑色的身影已在数里之外，踏月而行。

　　“你看到了吗？”

　　“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做了什么？”

　　“他手里有剑，也许他用了剑。”

　　“那是什么剑？”

　　“也许，那是一把看不清的剑。”

　　不远处，索命双雄两兄弟面色铁青，一身冷汗地相互对视。

　　他们不笑了。

　　这不好笑。

　　因为他们没人看清秦世遗何时拔剑，何时刺向解剑石。

　　剑，是看不清的剑，是一把为救人而出的剑。

　　这一剑，是警告，也是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