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拾贰月半

6、第六章

　　林深酒量不错，来酒吧基本上不会让自己喝醉，看时间差不多了，林深就跟何希和李津一打声招呼就走了。

　　八月中旬的晚上还是很燥热的，刚从开足了冷气的酒吧出来，马上一股热风迎面吹来，林深的额头又冒出来汗珠。十一点多了，公交已经停运，街道也安静了不少，林深抖了抖身上的黑色T恤，走到开阔的路口，感觉到后背灌进风凉快了不少，这才掏出手机打车。

　　“姓林的，又碰到了？”背后是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林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身后那人身形魁梧，脸上一道殷红的伤疤从颧骨延伸到嘴角，使得他看起来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他站在林深身后，堪堪挡住了路灯投下来的光，林深脚边的影子宽了一倍。
　　林深回过身，对上刀疤充满憎恨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不就是让你进去蹲了一段时间吗，这么记仇啊。”

　　“找死！”
　　毫无预兆，刀疤一脚踢向林深，林深反应很快，往左边一闪，随即提起右脚就踢中了刀疤的小腹，只不过因为右腿的伤还没好全，这一脚的威力没有以前强。刀疤很快恢复过来，近身跟林深过了几招。

　　“大哥！闪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来了一个刀疤的小弟，抡起棍子就往林深头上砸。林深躲闪不及，被重重砸上了脖颈，林深闷哼一声，动作一顿，一时间头晕目眩，整个人没了力气，“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这儿人太多了，先拖到前面那个巷子里去。”刀疤对着小弟吩咐道。

　　刀疤把林深架起来，刚拖了没几步，林深甩甩头，清醒了几分，当即挥拳砸在刀疤的下颌骨，刀疤没有警惕，吃痛后退了几步。林深脱身出来，踉跄了几步，还好扶住了旁边的电线杆，才没有又倒下。

　　“好家伙，弄死你！”刀疤大吼一声。

　　“别动！已经报警了！”
　　不远处杜离扬了扬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与110正在通话中，“警察很快就过来了。”

　　“大哥，怎么办？”小弟没什么经验，一听说报警就慌了神。

　　刀疤左右权衡了一下，想起自己上次进去的经历，顿时脸就黑了，“走。”
　　很快，两个人钻进前面的巷子里，没有踪影。

　　“没事吧？”
　　杜离走近林深，把手机收了起来。昏暗的路灯下，杜离皱了皱眉，瘦削的脸庞显得更加柔和，连目光都要温柔几分。

　　林深无力的揉了揉脖子，勉强的笑了笑，“谢谢杜老师，还……撑得住。”

　　林深离开电线杆，还没迈开步，倏地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被杜离一把扶住手臂，“行了，别逞能了，去医院看一下吧。”
　　“不用，小伤。”林深摆摆手，不以为意的样子。

　　“你家里有人吗，让他们来接你回去吧。”
　　“家里就我一个。”

　　“……”杜离想起来李老师曾经提到过，林深是单亲家庭，妈妈经常不在家，一个人散漫惯了，没人管。杜离心有感触，一时忘了之前多次被林深气到差点吐血，语气软了下来。
　　“去我家吧，我给你包扎一下。”

　　“老师家里没别人吧？”
　　“你说呢？”杜离没好气的瞥了林深一眼。

　　林深哈哈一笑，不料动作太大牵动了嘴角的伤，“嘶”一声倒吸了口凉气。
　　杜离偷偷笑着，把林深扶好，空出一只手拿手机打车。

　　“老师今天怎么没开车啊？”
　　“同事聚餐，没开车。”说罢，杜离指了指对面，补充道，“刚从那边出来。”

　　“老师喝酒了吗？”林深俯下身，贴近杜离耳边的发梢嗅了嗅，“嗯，是有酒味。”
　　“闪开。”杜离一巴掌啪在林深脸上，把林深的脸推开。

　　“为什么其他老师没出来？”
　　“我喝醉了，提前告退。”

　　“喝醉了？”林深笑了一声，“就你身上这酒味，顶多就喝了杯啤的。”

　　“……”
　　猜对了。

　　“老师刚刚是报警了吗，警察呢？”
　　“没有，只是截图而已。”杜离把相册里那张显示通话中的图片调出来，在林深眼前晃了一下。

　　“噢？还能这样玩？”
　　“……”杜离指了指前面打着双闪的车，“车来了，我扶你过去。”

　　杜离租的房子离一中有一段距离，当时的主要考量是周围环境是否清净，城东属于开发区，虽然离城中心远了点，但小区绿化不错，房子的装修风格也入了杜离的眼，中介领着杜离来看房的时候，杜离一点没含糊就定下来了。

　　还在路边的时候，林深撑着一口气，跟杜离谈笑风生，让自己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被杜离领进客房之后，林深放松警惕，加上喝的酒现在有点上头，只觉得头晕脑胀，浑身难受，一头扎进被窝里就不起来了。

　　“你先去卫生间洗漱一下，出来我给你擦药。”杜离无奈的笑了一声，上前推了推他。
　　“哦……”

　　“林深！”
　　“知…道了。”
　　林深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趴在床上摆了个大字，但就是不起。

　　果然还是个孩子，打架的时候那么狠，受了伤还是得人照顾。
　　杜离叹了口气，去卫生间拿了条干净毛巾，沾上热水，拧干，敷在林深的后颈脖上。

　　“老师……”林深嘟囔了一句，但是过了好久，也没有下文。
　　不一会，林深就睡熟了。

　　给林深这么热敷着，杜离先行去洗漱，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回来。正准备给他盖上毯子，杜离瞥见林深裤子的口袋里塞了个什么四四方方的盒子。
　　鬼使神差的，杜离俯身去掏出来，一看，烟盒。

　　“……”
　　一个高三学生，竟然在周末晚上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一件也不落下。从小到大都是当成三好学生培养的杜离简直无法理解。他推了推林深手臂，“喂，起来。”

　　“嗯……”林深蹭了蹭枕头，悠悠醒来。
　　“去洗澡，一身味儿，别把被褥都弄脏了。”

　　“哦。”
　　林深艰难的爬起来，呆滞的目光扫过杜离，“卫生间在哪？”

　　“那边。”杜离指了指对面，“一次性洗漱用品给你放在洗手台上了。”
　　林深点点头，飘着就过去了。

　　洗了个澡，林深总算是清醒过来，头晕的症状也缓解不少，出来的时候，杜离在客厅摆弄药盒，听见开门声，转过头冲林深招招手，“过来。”
　　林深听话的走过去，在沙发另一端坐下来。
　　“背过去。”

　　林深侧了侧身。
　　杜离从药盒里拿出一支药膏，把林深T恤的后领往下拉了拉，拨开湿漉漉的发梢，挤了一大坨在指尖，直接涂在林深后颈处。

　　林深背对着杜离，感受着杜离指腹在脖子上轻轻的揉擦，凉凉的药膏触到皮肤产生微微温热，而且两个人现在挨得很近，林深甚至能觉察到杜离轻细的，有节奏的呼吸声。林深手指不自觉的捏紧衣角，他现在十分不自在，心想的是不是跟何希相处久了，潜移默化的，跟他那学到了某些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东西。
　　林深这样想着，没注意到杜离把药擦匀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十秒后。
　　“啊啊啊啊！！！”
　　是林深的惨叫声。

　　林深的后颈脖从最初的温热，演化成如针扎般的酸痛，而且是持续性的，十分难熬。那一刻林深以为自己变成了紫薇，被容嬷嬷扎得死去活来。

　　“哈哈哈哈，忍忍，忍过去就好了。”杜离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林深仿佛处在水深火热中，眉毛都拧到了一起，他一手捂住脖子，一只手抓住杜离手臂，“你…你不会给我擦的辣椒油吧，嘶…”

　　“什么辣椒油，你自己看清楚。”杜离手肘一别，把林深的手甩开，捏起药膏在林深眼前晃了晃，“从英国带回来了的，药效特别好，多擦几次就好了，就是…刺激性大了点。”

　　“就没有温和一点的药嘛。”
　　“有啊。”
　　“那你……”
　　“你又没问。”杜离摊摊手。

　　“……”林深生无可恋。
　　“我这不是想让你好得快吗，明天晚上还得按时上课呢。”

　　“谢，谢谢呵。”林深较劲牙关，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回房去吧，好好休息哈。”杜离憋着笑拍了拍林深肩膀，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老师晚安。”
　　林深站起来的时候，杜离没有任何回应的关上了房门。林深愣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脖子上的药效渐渐过去，已经没有那么刺痛了，扭脖子的时候舒服了不少。以前林深受了伤都是去医务室大致处理一下，拿了药回来自己也懒得擦，经常旧伤受感染，或是又添上新伤。这些林深都早就习惯了，现在被杜离如此温柔的照料着，林深鼻头发酸。

　　林深知道杜离对他的照顾不过是出于老师的责任，但是林深却会在心里把这份关照放大几分。正是在这一刻，林深的心底种下了某种不明情愫的种子，并且在林深的默许下，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