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拾贰月半

5、第五章

　　杜离深吸一口气，把话题拉回来，“那除了英语和数学，其他的几科你都不感兴趣了吗。”
　　林深沉默。

　　“行吧，还是继续说数学。”
　　“之前跟数学老师聊过，她说你数学天分挺高的，难题讲一遍就能懂，而且还会举一反三，但是就是不愿意静下心学，你既然挺喜欢数学，那就把数学很好学下去呗。”

　　“……”林深实在不想开口告诉杜离现在他只想赶紧回去打排位。
　　“说来也好玩，你理化生三门的分加起来还没有数学高，然而你数学连及格线都没过。”
　　“嗯……”

　　“说到正题上，我也没打算长篇大论，苦口婆心的劝你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能负责，只需要你稍微把放在游戏上的心思，分出一点，去听听课。如果你没办法选择自己喜欢的学校，也没办法喜欢自己喜欢的专业，那么你可以把你感兴趣的发展成特长，即使以后用不到，但至少你在你的爱好上花过功夫，努力过，对吧。”

　　“我……”林深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止住了，“好的老干部。”

　　“……”
　　好想打人怎么办。

　　“行了，话就说到这，你回去吧。”杜离站起来，宣告这场谈话的结束。
　　“老师再见。”林深站起来准备走。

　　“等一下。”杜离喊住他，目光落到林深的小臂上，“记得擦药。”

　　林深抬抬手臂，上面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疤了，心里骤的一暖，避过杜离的眼神，匆匆忙忙出了办公室。

　　杜离又想起了有事没交代，跟着出了办公室门喊道，“把班长喊过来。”

　　“知道了，杜老师。”少年人步伐轻快，沿着走廊没几步就转弯下到三楼，没了身影。

　　杜离跟班长了解了一些同学的学习状态，家庭情况等问题，然后又找了几个成绩好的聊了一下，第二节课也就过去了。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重新嘈杂起来，杜离忙了一天，感觉身心俱疲，好在今晚的任务完成了，他可以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走出办公室，杜离想，如果按照这样的管理方法继续下去，班上学生的成绩能够有所提高的话，累点也是很值得的。以前的班主任年龄大了，高一高二两年处于放养状态，班上学习风气不好，年级排名当然不会有多好。但是这是杜离第一份工作，带的第一批学生，无论如何杜离都要负责到底。

　　对于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班上同学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林深也是。作为严重偏科的班级差生，被训，或者进行思想教育，都是家常便饭，只是每次老师们苦口婆心一番，林深不为所动，英语单科占据第一，总分却仍在倒数。
　　但是这一次，有点不一样，其实仔细想想，杜离那番老生常谈，总归还是想让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但是，杜离的话，却很特别，具体怎么特别，也说不上来。

　　手臂上的擦伤已经结痂了，但是因为擦伤面积比较大，抬手的时候还是在隐隐作痛。
　　林深往后一靠，把整个班环视了一周，一部分同学在刷题，一部分同学在书下面藏着手机或者课外书，还有一小部分在睡觉，比如他的前桌李津一，已经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一圈看下来，林深把目光放在了身边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同桌身上。秋子庭性格内向，一般也没有什么话要说，不是在刷题，就是在看书，是个典型的书呆子。然而因为家庭原因，秋子庭经常旷课，所以每次月考成绩就像在坐过山车，起伏特别大。

　　“你怎么这么喜欢学习啊？”很突兀的，林深对秋子庭问了这么一句。

　　“我没有选择。”秋子庭也很意外，写数学公式的笔一顿，又继续写下去，“我如果不读书，以后连份正经的工作都找不到，拿什么养活自己。”

　　当同桌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两个基本上是没有交流的，林深倒是愿意和秋子庭说话，但是秋子庭基本上不搭理他，久而久之，林深就主动忽视秋子庭了。

　　“可是也有很多工作不需要读大学啊。”
　　“……”秋子庭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瞥了林深一眼，“你罚抄的都抄完了吗？”

　　“卧槽……”
　　林深突然一惊，从乱七糟八的抽屉里翻找半天，抽出一个没用过的本子，开始疯狂抄写。

　　聊天结束，秋子庭回过头继续做题。

　　开学一周后，学生们上学上累了，老师们结束了工作也要放松放松，一放假，杜离的微信工作群里就开始聊着周六晚上聚餐的事，主要是高三英语组的老师们，杜离作为新人，这样的聚餐肯定是推脱不开的。周六在家窝了一天，杜离一想到可能会被劝酒，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索性就打了个车过去。
　　杜离平时不怎么说话，但待人接物都很和谐，老师们对他的印象都很好，这才刚坐下没多久，好几轮聊天的话题都落在杜离身上。带实验班的陈启阳老师是个面相比较和蔼的中年人，跟杜离的座位挨着，顺手拍了拍杜离的肩膀拉家常问道：“小杜啊，你在英国呆了多少年了？”

　　“呆了快五年吧。”
　　李老师欣慰，“不错不错，年轻人在国外学习学习也是好的。”

　　一旁王老师听到两人交谈，也表现出兴趣，“哎小杜啊，你是哪里人啊，应该不是南方人吧。”
　　“我…”杜离低头轻声笑了一下，“北京的。”

　　“北京教育环境好啊，你的学历也是拿得出手的，怎么不留在北京啊。”
　　“我还年轻，在哪都一样，都能积累经验。”杜离保持着微笑，给王老师杯子里倒上白酒。

　　“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小杜接手的这个六班，怕是要招架不住吧。”
　　“哪有这么夸张，学生们都学得挺踏实，就是两极分化有点严重。”
　　嘴上说着漂亮话，其实心里已经吐槽了无数遍。第一次当班主任，就给我这么差的班，真是要愁白头了。

　　一个年级二十个班，六班是全年级最差的一个，没有之一。班上两极分化特别严重，以班长王珂为代表的尖子生们奋战在年级前三十的领地，而大量的差生们争先恐后的抢着倒数的宝座，把整个班的平均分拉低到一个又一个新低度。

　　“哈哈哈是这样，你啊，平时上课上自习多去转转，学生们还是很机灵的，好好管管。培养一批中坚力量。”王老师哈哈一笑，举起酒杯，“来小杜，喝一杯？”
　　杜离也没有拒绝，往自己杯里倒上啤酒，笑道：“我三杯倒的酒量，就怕扫了您的兴了。”

　　跟杜离碰杯，喝了一大口，王老师接着话题讲下去，“说起来，三班是真的厉害，每次考试名次都不错。”
　　三班英语老师谢筠笑了笑，“我们班的几个尖子生都很拼命，给添了不少光。”

　　周六晚上，林深给腿上擦好药，在李津一的连环夺命call中，终于出门去酒吧。林深妈妈是个事业型女强人，林深初中的时候，爸爸因为车祸去世了，林深妈妈就一个人挑起了大梁，经常一出差就是好几个月不在家，对林深也是爱答不理的。从那以后，林深就习惯了这样一个人的生活。

　　“希哥，好久不见啊。”林深走到吧台前坐下，环视一圈，“咦，隔段时间没来，这儿服务员都换小男生了？”
　　“哎呦，那不是咱希哥好这口吗。”李津一朝着何希挤眉弄眼，笑得一脸荡漾。

　　“臭小子！”何希笑着一巴掌拍歪了李津一的棒球帽，“上个月刀疤来我这闹事了，弄伤了好几个小姑娘，这不就换了一波。”
　　“刀疤？”林深蹙眉，“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揪着不放？”

　　“谁知道呢，哎算了不提了，说起来我就……”何希叹了口气，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行了，希哥，人要往前看，谁年轻的时候没碰到过几个渣男。”林深装模作样的安慰着何希，还冲李津一使了个眼色，“对吧！”
　　李津一：“……”

　　“去你的！你一个感情经历为零的直男癌晚期患者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何希被林深气笑了。

　　认识林深快三年了，刚认识的时候，就是刀疤来找事，当时酒吧开业没多久，本来生意就惨淡，被刀疤三天两头的这么闹，一段时间店里都没几个客人。可能那天是刀疤不太走运，摔啤酒瓶的时候，无意中把整瓶啤酒都洒到了隔壁桌的林深身上，刚好那天林深心情不好，拉李津一出来喝酒，莫名其妙被甩了一身酒，林深当即掀起桌子就往刀疤头上砸。
　　那一架打得叫一个壮观，从那以后大半年刀疤就没再出现过了。而因为这事，何希跟林深，李津一两人打下了交情，平时有事没事就会把他们两人叫过来玩。

　　李津一坏笑：“说起来希哥，你现在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人生赢家啊。”
　　“谁跟你一样，成天见一个撩一个，我…”

　　“你怎么搞的！”身后一句粗狂的男声打断了何希的话，伴随着的是玻璃杯掉在地上的破碎声。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我没看见您。”

　　卡座外秋子庭一身服务生套装，不住的鞠躬对着男子道歉。
　　“这不是……”李津一吃了一惊，“秋子庭？他怎么在这儿？”

　　“上周刚来的，哎，这也太不小心了。”
　　何希从吧台后面走出来，大步走上前，陪着笑脸说，“真是抱歉啊这位先生，这孩子新来的，做事毛手毛脚的。

　　“何老板，你看看这，衬衫都泼上酒了，等会还怎么玩。”男子抖了抖自己的衬衫衣角，上面被红酒晕染一大片。

　　何希陪着笑，“这样，您消消气，您今天的消费免单了，这杯酒算我请你的，那个，小刘，带这位先生去卫生间处理一下衣服。”

　　男子似乎还没消气，但也没再为难秋子庭，“行，看在何老板的份上，这事就过去了，真扫兴。”

　　何希叹了口气，目送男子被服务员领去洗手间后，才把目光放在秋子庭身上。秋子庭拘谨的把手背在身后，略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埋着头也看不出他的神情。

　　“对不起老板，我送酒的时候没留心，撞到那位先生了，还，还摔碎了一个酒杯。”秋子庭声音糯糯的，让人狠不下心责罚。

　　“行了，下次注意。你衣服也湿了，去换一下吧。”
　　秋子庭身形偏瘦，身上的衬衫和黑色的收腰马甲明显的要大一号，松松垮垮的不太合身。此时他胸前染上了鸡尾酒的水渍，衬衫湿哒哒的贴在胸口。

　　“那个，徐哥说制服不太够，我就这一套。”

　　“去我休息室，柜子上面件小码的衬衫，你先去换上吧。”何希把钥匙递过去，目光游走在秋子庭光洁的脖颈和消瘦的肩头。

　　“谢谢老板。”
　　秋子庭也不敢抬头看何希，道完谢就匆匆走开了，路过吧台碰到了看戏的林深的李津一，微微一愣，也只是连忙把头低下假装没看见。

　　“咳咳，希哥，人都走远了，还看呢？”李津一哈哈一笑，抄起手边的啤酒灌了一大口。

　　“希哥，他是我同学，人挺老实的，还是别打他主意了吧。”林深难得正经儿的神情。

　　何希尴尬的笑笑，连忙摆摆手，“行了行了，不聊这个了，走，咱去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