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恩将仇报一直很行》朗白

18、我不喜欢欠人情

　　深洞里漆黑一片，两个人飞速下降，陌生的失重感紧揪着心脏，发不出一声喊叫。

　　这样的高度，这样的落差，早已不是区区一个客栈，反倒像落入了一座深埋于地下的高塔。

　　两人在黑暗中紧紧拉着彼此的手，下落中跌跌撞撞，不断碰撞到旁边坚硬凸/起的石头，稍不留意便会折胳膊断腿、头破血流。

　　十三的肩膀在颠簸中撞了两次，隐隐摸出一道有斜度的壁面，两脚赶紧去撑，后背则使劲倚向墙面。一阵火辣辣的摩擦后，两人下降的速度渐渐放缓，很快，耳边就出现了异样的风声——附近有岔口。

　　十三竖起耳朵，摸准方向后敏捷的一蹬，抱着君晚顺利滚入岔道，险险免去了被摔成肉泥的下场。

　　“呼……小少爷，这一下跳楼跳的还刺激不？”

　　十三喘着气，第一时间恢复起痞痞的德性，又贫起嘴来，然而问了两句，都不见君晚回应。

　　“小少爷？”十三翻起身，在昏暗中摸到君晚的手，半条手臂都是血腥气的湿润，又探了探鼻息，发现十分微弱。十三从口袋里摸出火折子，勉强照亮岔道，低头检查君晚的状况。

　　只见君晚的手心满是鲜血，鲜血里还缠着一圈圈勒入皮肉的银链。原来方才危急关头，君晚反应极快的把银链缠绕在手心，硬接下砍向两人的斩/马/刀，这才避免了削指断骨的噩运。

　　十三在心里不由得暗暗赞赏，很快摸过君晚全身，最后落上君晚染血的发顶，微微皱起眉头。

　　是黑掌人最后偷袭的那一掌。

　　那一掌虽然被君晚闪躲，但是强悍凌厉的掌风还是刮到了君晚的后脑，这才导致人现在昏迷不醒。

　　那伙人的一掌……

　　十三眼色渐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伙人的出掌威力，被这样的一掌击中，真气入脑，即使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又是后脑这般要紧的地方，如不立刻就医，只怕踏雪山庄的小少爷要不了两个时辰就会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咽气了。

　　可现在别说就医，他就连两人身处何地都不知道，更何论从这陌生的地洞里逃出生天。十三环顾四周，暂时找不到出路，就算找的到，也有可能在路上再碰到追击而来的黑掌人。

　　十三的目光回落到君晚脸上。

　　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君晚曾有无数个机会抽身离去，只要放弃十三，他便有与黑掌人一战的实力。

　　但是他没有，又或者他不想，即便受伤昏迷至此，也依旧紧紧拉着十三的手。

　　想到这儿，十三神使鬼差的抬起手指，碰了碰君晚平滑苍白的脸蛋。肌肤相接下，传递而来的是一丝陌生的温暖。

　　十三捏了捏眉心，自嘲又无奈的咧咧嘴。

　　“我生来便不爱欠人人情，小少爷既拿命救我，那我便投桃报李，还小少爷一个平安吧。”说着将虚软无力的君晚扶起，从背后点住几处大穴，掌心抵住对方后心。

　　十三轻一吐息，一股浩然沉绵的真气便顺着手掌缓缓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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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踏雪山庄，则是一片风雨后的宁静。因为老庄主与三少爷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声，看似来势汹汹的断臂风波很快便偃旗息鼓，消弭下去，仆从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表面上则一切如旧。

　　“咣当”一声巨响，踏院的院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正在偏厅里侍弄花草的君渊头也不抬，只有冷笑在唇齿间缓缓蔓延。

　　很快，蕴含着怒气的大踏步出现在耳边，正是风尘仆仆归来的君长鸣——“君渊，看看你干的好事！”

　　一摞银票被狠狠甩到君渊面前，君渊这才抬起头，散漫道：“呦，难得啊，代庄主今日居然舍得贵步临贱地，突然想起来到我的踏院坐一坐了？”

　　君长鸣怒气不减，挥掌把票子扫起，君渊慢一步接住，脸上尽是傲慢。

　　“事已至此，你竟然还在顾左右而言他。”

　　“哈，我干过的事多了去了，就不知代庄主眼下问的是哪一出？”

　　君长鸣深吸一口气，切齿道：“我为三大山庄受袭之事日夜调查黑掌人，近日才发现，原来他们早于半个月前就潜伏在踏雪城中，且一直近距离监视着我们！而他们所居住的客栈，早早的就被人包下，每日衣食住行样样齐全！”

　　君长鸣指着满桌印有踏雪山庄标记的银票，一字一句道：“君晚曾经告诉过我，你踏院的账目不对，我只道你花天酒地放浪形骸，却不知——你竟然堕落到与敌勾结、引狼入室！”

　　君渊仍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代庄主说笑了，咱们这踏雪山庄有你主事，又有小少爷跑前跑后的帮衬，怎么会允许如此吃里扒外的事情发生呢？至于包客栈……呵，连四弟都知道在自己院里养一群忠心的死士，我在外头花钱收罗一些江湖好手，也不算什么吧？”

　　“君！渊！”君长鸣一把把人揪起，怒不可遏道：“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这些年你私底下干的那些腌臜事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毁了君家，毁了踏雪山庄，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别忘了，你身上流的永远都是君家的血！”

　　君渊被狠狠甩回轮椅，却是立刻仰起头，同样切齿道：“君家的血？那老头儿当年打断我的腿时，怎么没有想到我身上流的是君家的血！”

　　“那是你罪有应得！”君长鸣怒吼。

　　君渊忽的笑了，他在情绪正狂时急流勇退，让这个笑容显得阴险又狰狞。

　　“罪有应得……说得好，说的好，我也认为，有些偷梁换柱、冒名顶替之辈，是该罪有应得了。”

　　君长鸣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不自觉松开了手。

　　“代庄主，我的二哥，你知道么？每次我看到我们可爱的四弟为着踏雪山庄奔波操劳时，就倍感心疼。毕竟，从没有人告诉过他——这偌大的踏雪山庄，实际上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君长鸣甩开视线，不欲接话，“君晚还小，提这些事都太早，如今你勾结外敌证据确凿不可饶恕，今天晚上就随我去后山，在父亲和族老面前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

　　君渊自顾自笑了笑，道：“交代自然可以，不过容我好心提醒一句，从早上到现在，你有见到我们的小弟吗？”

　　君长鸣回来后，第一时间将守在正龙厅的君晚劝回去休息，从早上忙活到现在，自然没有再见。这原本不算什么，但是君渊的神情睥睨又嘲弄，叫他打自心底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出去一个人调查黑掌人的据点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查到些什么啦。”

　　“你说什么！”君长鸣脸色大变，转身夺门而去。

　　“管他死活干什么？他又不是你亲弟弟。”

　　“你闭嘴！”原本已经踏出门的君长鸣杀了个回马枪，凛凛剑尖直指君渊的眉心：“不准碰他，不然我饶不了你。”

　　“呵，你这样又能护他到几时呢？”

　　君长鸣撤回剑，头也不回的冲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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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岔道里，十三举着火把，背着君晚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背上的人发出低低的呻/吟，迷蒙着醒转过来。

　　“呦，小少爷醒了，时间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十三……？”君晚揉了揉眼睛，茫然的望着周身的昏暗。“我们这是在哪儿，红姐呢？客栈呢？我怎么会晕过去了……”

　　“我没见到红不欺，我们俩从客栈地板的大洞掉下来，一直落到了这里。”

　　君晚清醒了一些，想下地，然而刚一动便一阵头晕目眩，后脑隐隐发木。十三欲笑不笑的把人往上抬了抬：“小少爷失血过多，还是乖乖趴着比较好。”

　　君晚没有逞强，老老实实缩在十三背上：“那些黑掌人呢？袭击我们的黑掌人？”

　　“掉下来时没见到，我猜多半正在到处搜找我们。”

　　“我们这是在哪？”

　　十三挠挠鼻子，“依我看，这里似乎是个废弃的地下城，就埋在客栈的正下方。”

　　“踏雪城的地下竟然有这么一座巨大的地下城？我从未听说。”

　　“瞧这腐蚀程度，是有相当的年头了。”十三把照明的火把举高，照出几米外坍塌的一堆废墟，仔细辨认，还可看的出上面砖砌的纹路。

　　君晚伸手摸了摸，没错，与地面上踏雪城如今的城墙一模一样。

　　“我好像有印象，我在藏书阁看过早年的县志，说踏雪城在建城前是一个叫做青平县的地方，因气候苦寒，甚少有人居住。好不容易有人来此建城，结果建好没多久，就遭遇了数十年不遇的大地震，城镇下沉，方圆百里都被夷为废墟。”

　　“如此说来，这些城墙应当就是那个时候的沉到地底的，只是这客栈老板故意选在在遗址上建楼，又布置出连接客栈的地下机关，踏雪山庄对此竟全然不知？”

　　君晚没什么底气道，“城中事务一向由二哥负责，只是二哥既得兼顾外面的武林事，又要操劳山庄和踏雪城，难免有顾全不周的地方，所以我才一直想为他分忧。”

　　“你倒是很为你二哥着想，兄弟情深。”

　　君晚抿了抿嘴：“……我一出生我娘就去世了，父亲身体不好，成年累月的不见人，所以从小是二哥把我一手带大。”

　　“你二哥是不错，不像你那个三哥，”十三顿了顿，才道：“明面上、私下里都处处针对雪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君晚平时甚少向家仆提及自己的身世，若是十二等人，也不会多嘴评论主人的家务事。就只有这十三，不知是不懂避讳还是不在乎避嫌，张口就来。

　　过了一会儿，君晚才道：“……三哥的确不喜欢我，当年我娘是因为生我而难产去世的，而我长得又特别像她，大抵因为这个原因吧。”

　　十三不置可否，好在也没继续再问，两人在昏暗中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块还算开阔的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