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妄想报告》余探尘

7、有生之年

　　一切发生得太快，岳倾竹呆呆地怔在原地。

　　岳倾竹，你脑袋里都是些什么呢？余阔一个好好的大小伙子怎么被你脑补成绝代佳人了。

　　余阔的声音这么直直闯进来的时候，岳倾竹从前胡乱翻小说看到的形容词一股脑地砸下来，最后落下的是“远磬悠扬”四个大字。她努力压制加速的心跳。一定是粉丝滤镜，一定是！这不过是普通男人的声音而已。

　　实际上，她曾经在各种视频中听过余阔的声音。可经过了转录和各种前端传输，她听到的声音并不那么真实。就算是在见面会现场听到的，也经过了话筒这个“第三方”。面对面的说话，这是第一次——见面会那次本来有可能，是她自己选择了离开。

　　几个人里最先开口的倒是状况外的隋策。“阔哥你好，我是隋策，朵儿的男朋友。”周思沛也跟着介绍了自己，然后继续偷偷打量着余阔。

　　嚯，真是奇了。七弯八拐的，居然就和竹子喜欢的余阔扯上了关系。幸好他不可能记得这两个曾经出现在他粉丝群里的女孩子。

　　岳倾竹感受周思沛炽热的目光之后，终于回过神来，接住场面，说：“我叫岳倾竹。倾倒的倾，竹子的竹。”

　　熟悉她的人，一定能听出她语气里压抑着的慌乱。

　　她不是没有想象过，如果有机会和余阔认识，她要如何介绍自己。是欣赏地说出“你好，我是你的粉丝，很喜欢你的剧（和脸）”，还是故作冷淡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原来都没有。原来余阔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根本没时间挑选一个完美的反应，只是强烈地希望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一个字也别错。

　　余阔今天穿的米色卫衣搭牛仔外套。头发本来很蓬松，可从车上出来进房间路上淋了点雨，几绺刘海软塌塌地贴在额前，有点像刚洗过澡的小狗，乖巧极了。他的眉眼比屏幕上看来更深邃，和岳倾竹梦里的样子几无二致，甚至更好看。

　　她当时怎么甘心没对面看他一眼就匆匆离开的。

　　余朵是个自来熟的人，立刻开始叽里呱啦介绍她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他？我哥演戏可好看了，帅得惨绝人寰。从小就优秀，我都拆过他好多情书！”

　　周思沛心想：怎么没有，我可是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岳倾竹赶紧给身旁的周思沛投去了警示的眼色。——你要敢暴露我的粉丝属性，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周思沛也知趣，把到嘴边的话通通咽回了肚子里。

　　余阔虽然习惯了余朵在外人面前对他的花式吹捧，毕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谦虚地摇头，笑出两弯细长的月牙：“没有没有，小演员罢了，你们应该都不知道我吧。喏，我出门都不用带口罩的。”说完指指自己的脸。

　　几个人被他的话逗乐了，气氛一下轻松了起来。余阔和岳倾竹之前想象的差不多，带着点距离感的随和，不冷场，也不会太自来熟。而且她立刻从余阔短短的话里“捕捉”到了甜蜜的信息——小演员和小写手，很般配啊。

　　思沛捧场：“哪有，我们之前看过你的剧。太谦虚了吧，你粉丝可不少呢。”

　　我们？余阔不经意地挑了挑眉——“们”里有谁？她怎么知道我粉丝有多少的？

　　岳倾竹也立刻觉察到不对，笑容僵在原地。还好此时半掩的门外又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引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一位姑娘走进门来。

　　准确来说，是位非常美的姑娘。乌发如瀑，浅蓝色针织半袖衬得她皮肤更加雪白，尖尖的唇角秀气得很细腻。单论精致度，她比在场所有人都漂亮。独一份的精致不是来自多完美的妆容和衣着，而是优越的骨相和恰到好处的身材。

　　她冲着他们淡淡笑开，却没有开口说点什么。

　　余阔最先站起来，迎上去，给她递了一双拖鞋。他对在场的人说：“这是我带来的朋友，凌然。”

　　凌然补充：“凌寒独自开的凌，然后的然。”

　　看到余阔积极的举动，周思沛偷偷拿手肘杵了一下岳倾竹。竹子明白思沛是什么意思，只侧头钉了她一眼，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余阔和凌然的关系。

　　余阔去给凌然端橙汁，凌然则边扫着着众人现在的座位，边向沙发这边走来。

　　半弧形的沙发，余朵和隋策坐在中间，隋策右手边依次是周思沛和岳倾竹。凌然在余朵边上坐下，拿着饮料过来的余阔也很自然地坐在凌然边上，只是礼貌地隔了两掌。余阔和凌然言语之间透着熟络，却说不上有什么暧昧。岳倾竹暗暗松了口气。

　　思沛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探出头问凌然：“你不会也是演员吧？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隋策一脸嘲讽：“哇周思沛你不是吧，对女孩子也用这种搭讪方法！”周思沛凶狠地剜了隋策一眼，叉起了手。

　　余朵笑起来：“哈哈，凌然姐姐是演员呢。和我哥是几年的老朋友了，你可能在电视上见过。”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演过《金芙蓉》里那个仙女似的小妹妹？”

　　一直淡淡的凌然听到周思沛吹捧的话，终于忍不住递出一个害羞的表情。她轻轻点头，又低头沉默了。

　　思沛的话痨特长在这个姑娘面前没有发挥余地，憋得快心绞痛。岳倾竹也渐渐觉察，凌然的性格和她美得显眼的外表相比，似乎没什么侵略性。她表现出来的“冷淡”应该并非出于傲慢，而是不谙世情。

　　房子里一共六个人，余阔、余朵、隋策、竹子、思沛、凌然。自从余阔进来，本来就比较安静的岳倾竹更沉默了，除了开始打的那个官方的招呼，她之后再没有和余阔说过话。周思沛心里着急，但也觉得不好露了痕迹，于是撺掇着隋策赶紧玩起来。

　　狼人杀这种需要人头的游戏首先被排除。做东的隋策和余朵决定先用“断手指”这个饭桌小游戏热场子，让大家吃吃零食喝喝酒。

　　余朵说：“我说一件我做过的事，你们做过的人都要弯一根手指，如果全场没有第二个人做过，或者全都做过，那我自己掉一根。先掉完手指的要受惩罚。轮流坐庄啊，我先来。”

　　周思沛捏捏手里的啤酒罐，嘟囔道：“这个游戏介绍可真够血腥。”

　　“来了啊来了啊！都伸出手来！”余朵拍拍掌，示意游戏马上开始。

　　“我，染过头发。”余朵话音一落，抱怨的声音就先后响了起来——隋策弯一根手指，思沛弯一根手指，凌然弯一根手指。岳倾竹是没染过的，侥幸躲过这波倒伏。她忍不住偏过头，看了一眼余阔的手指。

　　余阔的十根手指，还是好好的伸在那里。

　　竹子有些惊讶。余阔的气质当然最适合黑发，但身在演艺圈，大概率需要为了造型和舞台去改变发色，他竟然没染过头发？鬼使神差地，他俩就处在了同一个“手指完好”阵营。竹子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偶然而暗自快乐。

　　隋策接着余朵发问：“有没有跳过伞？”余朵听罢，气呼呼地拍了一下隋策的肩膀，“What？跳伞这么恐怖，我就不信在场还有人跳过！掉手指的肯定是你自己。”

　　隋策看着余朵的样子，忍不住上手捏了一下她的脸。其他人，没想到岳倾竹弯下一根手指，狡黠地笑：“不好意思，我跳过。”

　　隋策冲余朵撇撇嘴，“喏，你看，这可不怪我。”

　　竹子觉察到一束目光从斜对面过来。她不确定是不是余阔，也不敢转头去确认。然而关于余阔的“可能”，就让她有点上头。

　　实话说，岳倾竹很满意这个游戏，方便她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收集各种关于余阔的细节。没有去过东北，谈过校园恋爱，接过吻，上课偷看过小说……她快乐又有些卑微地拾着和这个人有关的碎片。

　　什么时候才能拼完整呢？她选择不去想。

　　几圈提问下来，问题越来越刁钻，好几个人都只剩下了一根手指，几乎到了一局定胜负的时刻。周思沛开腔：“这轮我提问咯，我们的幸运鹅就要诞生了！先说好，输了的罚什么？”

　　余朵兴冲冲地提建议：“第一个游戏，别罚得太厉害，表演个让大家满意的才艺——唱歌跳舞说笑话都好。”

　　“那万一同时输好几个人呢？”

　　“嗯……那就合唱吧，这有KTV。不能敷衍的那种啊，认认真真唱完一首。”

　　“那说好了，不准耍赖！”周思沛搓搓手，准备发起最后的进攻。

　　说着，她转了转眼睛，似乎找到了一个非常满意的问题。

　　“有没有——喝醉过？”

　　岳倾竹听罢，如雷劈身。这个沛沛，是故意害我的吧。

　　悲伤之下，岳倾竹的自我保护系统开始加速运转，来应对这从天而降的才艺表演。她先在脑内搜索了一遍曲库，发现平时听的歌过于冷门，很容易把场子冰冻；加上她唱歌不怎么专业，万一唱劈了岂不是很难堪？说笑话似乎比较容易，但是并无存货，得现场百度，万一一下搜不到好笑的，场面也会很尴尬啊……

　　竹子面上虽然平静无波，但心里已经转了九曲十八弯。

　　算了，笑话就笑话吧。她心一横，弯下一根手指，准备迎接审判。而几乎是同时，对面的余阔也笑着举起手：“我受罚。”

　　发现他俩刚好凑成男女合唱，在场的人都起哄式地鼓起掌来。周思沛混在其中，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地嚷着。本来只想坑一把竹子，让她多少亮个相，万万没想到六个人里，最后是余阔和岳倾竹一起掉光了手指。这不是天赐的缘分么？

　　余阔面色如常，很开得起玩笑的样子。他随即起身往点歌板走去，摸索了一会儿，便侧身看向岳倾竹：“我来点歌吧。倾竹，你有什么想唱的么？”

　　岳倾竹没有想到，完全属于他们的第一段对话，竟然从合唱邀请开始。

　　玩游戏的过程中，岳倾竹喜欢用“你们”这个人称，把余阔妥妥当当地包裹在里面，生怕别人看出她对他的关注。余阔看起来随和，实际也浮着几分客气，不会直接cue到她。反而大大咧咧的思沛和余阔搭上不少话。

　　这是他正正经经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真后悔没偷偷开个录音，把余阔说的“倾竹”两个字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