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负时空》风未裳

77、Chapter 77

　　柔和的阳光投过落地窗洒进来，没走多远，就和屋里的灯光融在了一起。这是位于法兰首都维安的军委办公大楼，同时也是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
　　它共计432层，楼高一千多米，每层楼外面都装有滑轨，离远了再看，滑轨好似环绕的云朵，大楼本身则是高耸入云的山峦——法兰上真正的高山早已被夷为平地，人造的高楼成功登临世界之巅。
　　维安的人更喜欢叫它珠穆朗玛。

　　在“珠穆朗玛”的顶层，军委目前的最高领导人布鲁克李负手而立。他的长靴踏过玻化地砖，缓缓走到落地窗前。阳光倾泻下来，将他的白发染上了几分暖意。
　　布鲁克李侧过头，轻轻拂了拂肩章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是他大半辈子的血泪与荣光，此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头发下的耳扣里，士兵正在报告联盟另一端的情况：“……报告长官，目标已被击落。”
　　参与此次围剿的都是除法兰外各大星球的驻军，他们的指挥官却是法兰□□的人，因此事成之后，第一时间报告到了布鲁克李这里。

　　布鲁克李淡淡地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悲喜：“残骸呢？也要打捞回来。”
　　“残骸……”对面停顿了一下，似乎有难言之隐，“报告，残骸被虫洞吸走了，非要打捞的话，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布鲁克李：“不必要？”

　　对面仿佛被扼住了嗓子，不敢说话了。
　　“目标可是联盟成立至今，遇到的最难对付的敌人，任何地方出现纰漏，都有可能被他逃走——我必须确认他的死，就算残骸掉进虫洞，也得给我找回来！”
　　“……是，但这需要时间。”
　　“好，我给你三天。三天之后，我要见到他的DNA。”布鲁克李突然想起来什么，“你怎么确定，残骸被虫洞吸走了？”

　　“报告长官，是编号K768说的，正是他击落了目标，他说当时距离虫洞很近，他眼睁睁看着目标坠入了虫洞。”
　　“好。”布鲁克李点点头，“K768做的很好，你回来和他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挖到□□。”

　　通讯结束，年老的指挥官再次望向窗外，恍然发觉，这天万里无云，他的视线所及之处空空荡荡，连座一样高的大楼的没有。
　　他脸上终于卸下了紧绷的神色，露出一点释然的笑意。

　　.

　　近年来法兰土地愈发紧张，政府又不肯放开高空管制，导致法兰的地价一路攀升，活生生吓退了一群不那么有钱的资本家。
　　而科索和法兰只隔了不到十个航行日，往来非常方便。次级资本家们不得已，将目光投向了科索，大有将它发展成小法兰的架势。

　　谁也想不到，在联盟人人喊打的机械之心，就藏在法兰眼皮子底下的科索。

　　江淮远站在高处，俯视下面这座基地——血燕将域外空间站作为基地，而机械之心则干脆建在了地下，只留下仅供小机甲出入的通道。
　　白炽灯终日亮着，将这片不大的空间衬得好似一座不夜城。

　　霍骁站在他旁边。
　　“你还想问什么？”霍骁的衣领竖起来，他大半张脸都埋在阴影里，露出沉郁、漆黑的瞳孔。
　　江淮远：“……他还活着吗？”

　　“联盟抱着必杀之心，找不到他不会轻易撤兵，不过那位也绝非一般人物……”霍骁似乎嗤笑了一声，马上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我不知道。”
　　但这对江淮远来说，依旧算是好消息了。
　　起码证明，霍连没有死在X-19那边。

　　江淮远脑子里那根弦已经绷紧到了极致，霍骁之前说的话给了他一点希望，他便像个溺水者一样，抓住那块浮木死不放手——虽然他明知道，浮木随时可能沉底。
　　听到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立马追问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们不是关系不错吗？”

　　霍骁转向他，终于来了点兴趣：“他怎么跟你说的？”
　　江淮远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他现在还不知道霍骁为什么救他，又为什么放弃霍连。这位霍朝的亲弟弟从登场开始，想法就走在了所有人前面，他就像最高明的棋手，将棋局的每一步都尽收眼底，又将每个棋子都安排的明明白白。阿比盖尔也好，斯杰·路德也好，甚至是霍连，都未能完全摸透这个人。
　　江淮远当然不觉得自己可以，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劝说霍骁救人。

　　“你是霍朝上将的双胞胎兄弟，是机械之心的高层，是方舟计划的主要执行人。”
　　霍骁没有任何表示。
　　“霍朝死后，联盟鹰派找到了你，要求你帮他们进行方舟计划，但你暗地里留了一手，告诉了霍连真相……”
　　“那你说说，”霍骁打断他，“我既然不想方舟计划顺利进行，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

　　江淮远被他问住了，大脑飞快回忆起来。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了，姚城刚迎来一天的清晨，指挥室里温度刚刚好，模拟的3D星球悬浮在中央，旁边的桌子有个花瓶，里面的白色郁金香还带着露水。那人倚在窗边，黑发有些微凌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直起身，眼里神色晦暗不明。
　　“其实方舟计划在霍朝生前就已经开始了，不过一直没有突破性进展，直到霍骁加入。”他说，“霍骁当时还在机械之心，联盟为了说服他，答应了他提出来的条件——不再大规模进行克隆人实验，只保留一个实验体。”

　　“你担心联盟会继续之前的大规模克隆，X-18的悲剧再次上演。所以你提出保留一个实验体，我想是因为容易控制吧？”江淮远说，“霍朝毕竟是你亲兄弟，你不忍心看着他被联盟这么……”
　　“你错了。”霍骁淡淡地说。

　　江淮远蓦地住了嘴。

　　“不是不忍心，而是我要确保我在联盟的不可替代。我自己本来就想加入这个实验。”

　　江淮远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愣了几秒，问道：“为什么？”
　　霍骁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是不是还告诉你，我和霍朝感情非常好？”
　　江淮远点点头。

　　霍骁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脸上严肃深沉的面具一点点卸掉，然后突然大笑起来。不远处的海盗纷纷侧目，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把江淮远搞懵了。

　　霍骁笑够了，终于再次转向江淮远：“为什么？因为我想埋下复仇的种子，我想激化党派之间的矛盾，我想让这个他一手打下的联盟大乱！——因为我恨他啊，我的好哥哥。”
　　他在乱世里苟活那么久，又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
　　“你心心念念的霍连，现在已经是第二个霍朝了，我当然不会去救他！”
　　江淮远说不出话来。

　　星河纪元67年，联盟顺利攻下X-18，血燕逃亡域外。
　　而血燕撤离前，在X-18进行了大屠杀。联盟军队到来时，其上早已尸横遍野。
　　史书短短两句话就记录了这个惨痛的事实，却略过了背后种种细节：血燕为何进行屠杀？霍朝上将之前是否知情？他留在X-18的父母死前有没有被虐待？他的兄弟又去了哪里？
　　只有活下来的人知道。
　　因此他恨得理所当然。

　　“至于我为什么救你……”霍骁的目光沉沉地望向江淮远，“以你的身份，来揭穿这一切最为合适——别急着拒绝。”
　　他在光屏上写下一个地址，不由分说地划给江淮远。
　　“这个是当年方舟计划的实验室，所有秘密都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