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负时空》风未裳

68、Chapter 68

　　星河纪元101年，对联盟议会的保守派来说，无异于危急存亡之秋。
　　早在联盟成立之前，鹰派与鸽派的明争暗斗就已经开始了。如今的形势是双方博弈的结果，谁也不比谁高尚。成立之后海盗败退域外，鹰派领袖布鲁克·李因方舟计划辞职，自那之后，鸽派渐渐掌握了话语权，直到“霍朝上将”越过虫洞，坠毁在X-19，精明的政客将舆论引向X-19，鹰派才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林青海是联盟创始人之一，也是鸽派的精神领袖。为人谦恭有礼，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就能退则退。他几乎是联盟里人缘最好的一个，振臂一呼，立马应者云集。
　　而现在林青海意外身亡，对鸽派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谁允许你这么做了？！”阿比盖尔手腕一用力，将面前的光屏拨到一旁。她眉头紧皱，额角隐隐跳出青筋，已经将愤怒压抑到了极致，“因为政见不同，就伪造意外把人整死？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也好意思用？”
　　对面的男人背靠着墙，闻言抬起了头——这个动作暴露出了他阴翳的眼神，而突出的颧骨则让他面相更加刻薄——他随意地将右脚搭在左腿上，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们不愿意，那就只能我来做了啊，总得有人下地狱是不是？”

　　“你这是……”
　　阿比盖尔话还没说完，男人就直起身，点燃一支电子烟，轻飘飘地打断她：“得了，我尊敬的生物学家，你不就是放不下学者的清高吗？又没劳烦您亲自动手，我的人处理的很干净。”
　　他话音微妙地一顿：“哦，也许我理解错了，我突然想起来，詹森生前，貌似和林青海关系不错……”

　　“普利策·伦纳德。”
　　“我在的。”普利策笑起来，他绅士般地退了几步，好让烟味离女士远一点，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真是抱歉，詹森死了那么久，我差点没想起来他。”
　　他扫了一眼阿比盖尔旁边的屏幕，那上面是《法兰日报》的专栏，头条赫然是几个大字：鸽派精神领袖林青海意外身亡。
　　而下方的一行小字，则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以目前联盟的AI技术，为什么还会发生车祸？

　　“这些记者，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阿比盖尔只是盯着他：“唯恐天下不乱的，分明是你。”
　　“是吗？那你知不知道……”普利策压低了声音，“X-19的秘密通道，就是他炸的？”
　　“……”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是你跟我一样，从小在科索星的贫民窟长大，应该早就明白了吧？”他右手夹着烟，指了指那则新闻头条，“这篇新闻我看了，作者匿名，能看出来他对政坛很熟悉，写作的手法也很高明，表面上客观分析，实际上却把幕后黑手往鹰派、尤其是我头上引……如果我是不明真相的群众，说不定就跟着他的逻辑走了。”

　　“那你怎么圆过去？”
　　“圆？不需要。”普利策嗤笑一声，“这个作者很聪明，可惜太天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法兰日报，本来就是我的地盘。”
　　阿比盖尔皱了皱眉，她已经猜到了这位外号“毒蛇”的情报头子打算做什么，但她没有表示反对——林青海炸毁秘密通道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而这位作者和林青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联想到从警察局出来后就玩失踪的林卿卿……是谁已经不用猜了。

　　“她把这篇文章发给法兰日报，就暴露了自己的终端位置，我已经派人过去了。”普利策耸耸肩，“这也不能怪我，她要是安安分分的，我当然不会动她，谁让她偏要蹚这趟浑水呢？”

　　.

　　联盟一战受挫，民意迅速反弹，本该被千夫所指的鹰派，却因为普利策这一手阴的而躲过一劫。民众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林青海的意外死亡上，鹰派发言人先是悲痛地缅怀一番，继而慷慨陈词，表示鹰派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一定追究造谣者的责任。
　　对此普利策一点都不担心——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大众舆论就不足为惧。
　　情报部门的人迅速赶到了那个终端所在的地址，但没找到人。
　　林卿卿确确实实失踪了。

　　不过她一个年轻女孩，一直以来都被她父亲保护的很好，身上充满理想主义者特有的天真，想来也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反而等这一阵舆论过去，X-19一定会被重新提起。
　　联盟的目光，很快又投向了虫洞。

　　而在虫洞另一端，机甲启明在荒无人烟的域外游荡了几十个日夜，终于踏上了回程的道路。有航道图在手，完全不需要像来时那么小心翼翼。霍连一目十行地扫过花花绿绿的标注，眸子里倒映着远处恒星的星光：“跃迁。”
　　X-19则对一切无知无觉。

　　政府犹豫许久，挑了个合适的时机公布撤离X-19的决定，下一刻热线电话就被打爆了，本地几家报社尤其积极。接线员对此了解有限，乔不得不亲自上阵。
　　“嗯嗯，所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希望您配合……”乔抽空灌了一口水，对过意不去的接线员笑了笑，“还有吗？”
　　“最后一个，是……”接线员话音一顿，“是军委打来的。”
　　乔：“麦克风给我……您好。”

　　足足过了几秒，对方才开口：“你好。”
　　乔愣了一下。
　　这个声音是X-19各家新闻头条的常客，他当然也听过无数次，但还是第一次听到真人——对方似乎有意回避他，追悼会上头也不回，之后就任仪式也不来，乔代表政府发过去的视频信息，也一样石沉大海。
　　乔不免得紧张起来：“江大统领。”

　　江淮远淡淡地嗯了一声：“下面什么反应？”
　　“大部分人肯定不理解吧，毕竟当年祖辈们离开地球，在太空漂泊了多久才在这里落脚……现在才过去一百来年，一些经历过的老人们还活着，他们不可能轻易同意。”乔苦笑道，“很奇怪，家产过亿的富人们很理解，反对最激烈的却是那些穷人……刚刚接了几个通讯，还有人上来就问候我祖宗十八代的……也不想想，我哪有祖宗啊。”
　　“穷人好不容易才挣来那点东西，所以更难放下，你们的宣传工作还差得远，还有……”江淮远沉默了几秒，“你话很多。”
　　乔：“……”
　　他面对江淮远到底还是有些紧张，一时间话都不敢说了。

　　江淮远接着说：“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乔心里明白他说的是谁，联想到他和易峥认识了二十多年，只恨不得回到追悼会上，狠狠扇自己几个巴掌。
　　“不敢，我比他还差得远……”
　　“是，易峥话可比你多得多。”江淮远一本正经地开了个玩笑，就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你们现在准备得怎么样？”
　　“我们很早之前就规划过，目前准备还算顺利，就是载人星舰数量还不够……除此以外我更担心的是，域外本来的空间站被联盟的导弹炸了，宜居行星没那么好找……万一资源耗尽了，还是没找着怎么办？”

　　江淮远：“这个不是问题——已经找到了。”
　　乔有点跟不上节奏：“……啊？”
　　“上个月16号，霍连上将动身去探查域外航道，今天凌晨给我传来了消息。”江淮远说，“我打这个热线就是想说……军方会全力配合你们。”
　　“……是！”
　　乔到底是个年轻小伙子，只要一句支持的话，就能让他再度生龙活虎起来。

　　——江淮远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他却清楚地知道，什么话该什么时间说。
　　天色渐晚，江淮远长出一口气，走出了指挥室。
　　霍连凌晨时分发来消息，那时他已经在信号范围内了……那么等他回到X-19，还需要多久？
　　他去的时候，在离开信号范围之前还发来了通讯请求，那是他离开的第十一天，返程怎么说，也应该比去时快吧？
　　这么想想，倒觉得霍连现在就能回来一样。
　　反正江淮远在指挥室待不住了。

　　机甲收发室里，已经有另一家H型机甲停在了承光旁边。
　　舱门大开，霍连斜靠着门框，伸出一只脚虚虚地踩着梯子，就这么猝不及防闯入江淮远的视野。
　　江淮远不由得愣了一下，而霍连已经看见了他，关掉光屏，遥遥地望过来。
　　江淮远朝他走过去：“你怎么这么快？”
　　霍连弯起眼：“我来接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