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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太阳与月亮(7) ...

  •   陆繁一直容易被各种人误解为艺人,因为是刻意伪装,他的气质也丝毫不输于那些被镁光灯追逐的明星——但这一次情况的确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女孩把手里的传单硬塞过来,眼睛里闪着星星:“我早就看见你了哦!虽然周围都是帅哥,但你的真的是最吸引人的——你是哪个系的?你的形象真的、真的、真的特别符合我们接下来的剧本!”

      “同学,听我说,不是表演系的问题,是……”

      “不用担心的!我们一直在随机抽一些幸运观众参与到我们的演出,你看见刚才饰演小东西的同学了吗?她是中文系的,但是表现得也非常棒!所以不要害怕!相信自己!”

      “我……”

      “求求你啦,学长,我们都是有任务的。”女孩又转向情感攻势,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说:“社长要我们每个人都要完成邀请,要不然周年庆就泡汤了——学长,帮帮我吧。”

      看着完全不听解释、卯足劲给自己加油鼓劲的女孩,陆繁只能失笑地摇头,似乎自己对这种事完全没有办法。

      看来对方是还没有认识过他的新生,完全把陆老师当成学生看了,几次想解释都被堵了回来。

      不过本来陆繁看起来就很年轻,只要不是那么严肃,乍一看,温文尔雅的样子完全可以自称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那你们这次的剧本是什么?”

      陆繁问,女孩以为自己终于说动了他,开心地展示传单:“这可是完全原创的剧本,是伟大的悲剧,连莎士比亚看见这幕剧都会自愧弗如吧!不过说实话,我也觉得这个名字挺粗糙的,就叫做《演出之夜》!”

      演出之夜——

      听到这个名字,陆繁的瞳孔猛地一缩,似乎被冰冷的恐怖攀爬上了脊背,一瞬间他从这个女孩天真活泼的表情中看到了其他东西——那是一种单纯的恶意。

      “学长?学长?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对方好奇地问,又轻快地跳了一步,离他们更近。看陆繁没有回答,陈然出声说:“抱歉,学妹,其实他不是学生,是——”

      女孩突然蹲下来,着急地翻找背包,似乎是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干脆把包翻了个个,倒出来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书本、笔什么的,全都叮叮当当掉在地上——看来刚才自己说的话,这位学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陈然只能蹲下来帮她捡东西,一边说:“学妹,等你大二了就会有陆老师的课程,到时候你可以……”

      “找到啦!”

      对方“嗖”地一声站起来:“我们在正式参加前我们可以先录一个短片!你真的超上镜的!我感觉你们都能当上主角,所以不用拘束,自然地看着镜头就行了——”

      完蛋。

      这次真的完蛋了。

      “好——啦——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在陈然出声阻止之前,女孩就已经举起小巧的数码摄像机,兴高采烈地调整角度,把男人愕然和惊慌的神情纳入了镜头,丝毫没注意到对方突然的变化。黑洞洞的镜头就像枪口一样,随时会发射出把陆繁彻底击碎的子弹。

      恶心,想要呕吐,胃酸似乎在沸腾,嘴巴里弥漫着苦味。在面对镜头时,陆繁的思维立刻变成了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

      镜头那边的人大声笑着,或者冷眼看着自己,看着匕首没进自己的身体,搅拌着往深处——眼前只有扭曲的红和黑,交融成肮脏而污秽的色彩。

      痛啊……好痛。

      接近了,镜头咧着笑容,想要撕扯我的躯体和灵魂,变成一个商品。

      在说什么?听不见听不见——

      『听说他是个同性恋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天呐!我还喜欢过这个人,真恶心。』

      『太恐怖了……肯定是因为情感纠葛才这么做的,同性恋也会劈腿吗?』

      花开得越盛,就越甜美和糜烂——就是如此,越是艳丽的蝴蝶,越容易被捕获,用大头针扎在精致的相框中。

      陆繁抬起手,按住镜头,女孩停下了动作,看着突然变得漆黑的屏幕,有些疑惑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学长,试探性地说:“怎么了?”

      “停下。”

      吐出这两个字,陆繁慢慢把摄影机从女孩手中拿走,伸手,在她的惊呼中,作势要把这个昂贵的玩具扔进湖水里。

      那个人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他——

      “陆繁,冷静点。”

      陆繁的瞳孔缩紧,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往后倒,一个人抱住他,攥住他的手腕以制住了下一个动作,滚烫的温度似乎要把他灼伤。

      “抱歉,他不太喜欢这样。”

      女孩茫然地抬起头,摄像机被稳稳地放到她的手中,陈然以保护的姿势把陆繁挡在身后,隔开了镜头和自己。

      陆繁看着青年宽阔的脊背,扭曲的幻象和现实剥离开,他又一次跌回现实,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带来一阵阵的粘腻感——青年正握着自己的手,手指交错,干燥的掌心轻轻贴着手背。

      滚烫的热度。

      陈然感受到陆繁的颤抖逐渐停止,才松了口气,转向女孩:“你才入社不久,对吗?不过下一次要注意,在交谈时要时刻注意对方的反应,而不是一直说话——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你的邀请。”

      女孩睁大眼睛,看向陆繁——后者的表情是直截了当的厌恶与不适。她的脸一下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歉:“抱歉,请原谅我!我太自以为是了,所以没注意到……”

      “没有下次。”

      女孩感觉头被隔着帽子轻轻拍了拍,和冷冰冰的语气相反,这个人的力道很温柔,就像是大哥哥一样,再抬起头,对面的两个人都已经走远了。

      “反应这么大,真有意思。”

      她厌恶地甩了甩被碰到的头发,一脚踩在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自言自语:“陈然?陈然……看来剧本进行地很顺利啊,如果和他们说的一样,你就是用来代替闻亦的东西,那接下来,一定会很有趣。”

      **********

      镜头转动,从匆匆的人群到湖泊,再到澄澈的天空。

      青年的侧脸陷在烟雾中,他微微眯着眼,似乎是在看远处的地平线,又似乎只是单纯地睁着,漆黑的虹膜映着烟头的闪光。光似乎格外偏爱他,把他五官的精致和漂亮完美地呈现出来。

      不知道想到什么,这个人偏过头,看向镜头,这一眼似乎要把屏幕那端的人看到透彻,让你在这双深邃的眼睛下无所遁形。

      那双眼睛——

      陈然伸出手,在虚空中勾勒陆繁的五官,房间里没有开灯,陈然的面孔被荧幕映照得晦暗不明。

      影片一开始,陈然的目光就追逐着那个身影,对方的一颦一笑,每一句台词、一个细微的动作。

      电影是题材还没有现在这么严格时风行一时的警匪片,闻亦作为主角,饰演的角色是一位秘密潜伏入涉毒帮派的卧底,而陆繁饰演的同是卧底,但却在压力和绝望下做出背叛的双面间谍“N”,走上了和主角背道相驰的道路,最后死在自己的子弹下,连真名都不为人所知。

      那双柔软而缱绻的眼隔着屏幕看我,氤氲着雾气,不可明说,不应深究。N歪着头,风把短短的头发吹乱,他没有管,只是认真地注视着在焦距下模糊的人,而镜头外的目光注视着他。

      陈然闭上眼睛,配乐是一首安静而舒缓的钢琴曲,琴键交错着,弹跳出音符。

      想象自己就在天台上,他在我的旁边,烟草的气味让我想要打喷嚏,他只是在旁边撇嘴。

      “不要吸这么多烟。”

      “你管我。”

      真是在土匪窝呆久了,尽学了不该学的东西。

      “我就是要呛你……诶——喂喂喂!!!还给我!”

      他踢中了我的小腿,有点疼,但还是伸手把烟扔出天台。“你——混球!”

      抓住他的手腕,N在怀里就像一只不停挣扎的兔子,眼神也是兔子一样的明亮和慌乱:“放开我啊!我不吸烟了,行不行?喂!”

      呼吸开始紊乱,既定的步伐有点偏离轨道。

      陈然往后仰,张开手臂,心脏在因此剧烈颤动,似乎立刻就要跳出胸膛。说出下一句台词吧,对着这个人,说——

      “不行。”

      一声温柔的笑让陈然似乎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呼吸着,看向屏幕,N注视着的人嘴角弯出无比柔和的弧度,眉眼中似乎含着璀璨的光,让人移不开眼睛,温暖,柔和,眼神含着粼粼的波光。

      如果比喻,那个人就是太阳,蕴含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原来曾经无数次听过这句话,屏幕里是自己无法露出的表情。即使是再肖像的面孔,有一样的蓝眼睛,陈然也无法露出和这个人相似的笑。

      多么泾渭分明啊。与N对话的不是陈然,而是闻亦。

      闻亦、闻亦……闻,亦……

      陈然闭上眼睛,用力按着左手的手指,屈、伸、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人不安的咔咔声有规律地响起,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改变,只是被荧幕的光芒衬得有些冰冷。

      细微的响声一直没有中断,咔、咔、咔——

      哐当!

      客厅方向突然穿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陈然猛地直起身,立刻拽下耳机,顺带扣下笔电,飞奔出房间。

      陆繁扶着墙壁,只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地搭着,手里拿着瓷器碎片,漆黑的眼睛睁大,定定地望着前面,有血沿着碎片滴下来,被白色衬着的红显得格外刺眼。

      “那个……老师,你的手。”

      陈然指了一下,陆繁这才反应过来,甩了一下伤口上的血滴,心不在焉地说:“嗯,没注意到,我刚才才出来,头有点晕。”

      他解释了一下刚才自己弄出来的动静,放在柜子上的装饰瓷器变成了地板上的一堆碎片,看来刚才的响声是花瓶砸到地上的声音。

      陈然叹气,挽起袖子说:“你别动,我来处理就好了。”

      他熟稔地找出创可贴和碘酒,顺手拿上胶带,小心翼翼地把碎片缠绕好再扔进垃圾袋。这边陆繁笨手笨脚地处理伤口,眼看他把创可贴撕开就要贴,陈然赶紧站起来,把创可贴拿在自己手上:“你还没有冲洗伤口。”

      陆繁摇头:“没事,我没这么娇气。”

      “不是娇气不娇气的问题。”

      陈然拿起碘酒,拉着陆繁的手坐在沙发上,陆繁也只能任由他动作。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很容易接触灰尘和细菌。”陈然一边解释,一边用棉签蘸着碘酒擦拭伤口:“疼的话要给我说。”

      陆繁看着青年的发旋,他蹲在自己面前,微微垂下的眉眼依旧是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即使是原来还是现在,陈然从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以前这种伤口我都是等它们自己愈合。”

      陆繁淡淡地说,他的手有许多深浅的伤痕,都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看来平时要更加注意点。

      陈然看着这双伤痕累累的手,叹了口气,只能换一个问题:“刚才怎么头晕了?”

      “忘了时间,呆的有点久。”

      的确,陈然回房间看电影的时候陆繁一直把自己关在浴室,四舍五入大概有两个小时。贴好创可贴后,他没有急着站起来,而是伸手试了一下陆繁额头的温度。

      “好像有点烫。”陈然喃喃,贴好创可贴后撑着扶手站起来,走到浴室把毛巾拿过来,嘱咐陆繁:“我去给你冲一袋冲剂,还有,头发也要吹干。”
      “我可以自己来——”
      这个提议被陈然以强硬的姿态否决了:“你就坐在这里。”
      “刚才只是意外,这些事我能处理——我是个成年人。”

      “一个洗澡能把自己洗感冒的成年人。”陈然不客气地评价。

      这孩子是长大了吗?陆繁想着,露出淡淡的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太阳与月亮(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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