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E》桃元

10、十、C区

　　传送舱内部比外观看着还要宽敞，整体科技感浓厚，环视一圈，纯白墙上除了进来的门框、与一块显示“G20-31”的面板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方玄黎还未着手探究，便听一道印象深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完成任务了。”

　　是系统，语气太过冷硬，一时间方玄黎竟不晓得他是疑问还是陈述。

　　“嗯。”

　　“……抱歉。”系统说：“有事耽搁，不会有下次。”

　　“？……没关系。”方玄黎难得有些无措，实在是系统给他的印象太高冷了，忽然道歉好惊悚的，再加上后一句话意味不明，令人摸不着头绪。

　　“任务结束可使用传送舱回到C区休憩。”系统总算尽责地当了一回系统，开始对方玄黎的教学：“触碰你眼前的面板。”

　　方玄黎依言动作，旋即听到不同于系统低沉嗓音的甜美女声：“输入目的地区码。”以及面板边框向下延展，浮现类似键盘、呈5X3排列的15个格子，第一排分别显示C、G、删除、确认、一个圆圈，下两排则是数字0-9。

　　“你分配到的住所在C02-0637。”系统道：“记不起来就按右上角的记号。”

　　“……”方玄黎选择按下环形标志。

　　女声再次出现，问道：“确认前往C02-0637？”

　　——确认。

　　“开始传送。”体感几乎只是眨眼间的事，便听女声接着道：“传送完成。”

　　“可以离开了，待超过5分钟会扣EP。”系统提醒。

　　方玄黎点头，说了句谢谢，依进入的方式离开。

　　出去后发现，确实离开那所学校了，身后是传送舱，眼前是虚实难辨的场景——像是来到住宅小区，熟悉的街道马路、一栋栋米白色的公寓大楼，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或许是太整齐的缘故，每栋楼彷佛复制贴上般，一模一样的外型，彼此间隔也宛如拿尺衡量过那样精准。

　　“你绕到传送舱背后。”系统指示，方玄黎不疑有他，回头的同时才发现，传送舱的外观变得迥然不同，在学校看见的黑底白纹，此刻颜色颠倒，成了白底黑纹。

　　此举恰好弥补了当时无法观察到全貌的遗憾，只见传送舱门外的线条花纹往后延伸，彼此交会、分岔，比从正面来看还复杂得多。

　　方玄黎不久后将会明白，面前看似点缀装饰、毫无意义的奇妙符形，其实直接了当地诉说着整个世界的秘密，当然，眼下系统无非是在提醒他，传送舱的背后，镶嵌着一显示屏，上面是他此时十分需要的地图。

　　屏幕里以传送舱为中心，大楼与道路如井字般纵横交织，整齐划一，每栋建筑皆注明号码，数字足足编到了100，若将画面比例拉至最远，整体彷佛是一个圆，边际之外皆是空白。

　　“50号5楼。”系统说：“你未来的家。”

　　方玄黎按照地图显示前往他的新居，路上景色虽一致，却也不必担心会搞混迷路，只因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好似公交站牌的广告牌，之上是先前看过的地图。

　　顺利来到一栋大门口刻着50字样的公寓前，不待方玄黎发问，系统便说：“直接开门即可。”他们腕上的手镯会自动对应门口的传感器，非住户是进不去的。

　　方玄黎依言，同时内心肯定，自己的一举一动能被看见，问题是，为何？从哪儿？

　　思索之间，步伐不止，甫一进入公寓，便见一条狭长走道，右侧仅有一扇孤伶伶的门，应该是一楼的住户，走廊尽头则是电梯。

　　上了五楼，布局依旧，有过系统的解释，方玄黎很快适应这种畅行无阻的出入方式。

　　进到室内，方玄黎最先注意到的是玄关的鞋柜，看着橱柜里不只一双的各式靴鞋，他才意识到——这是要跟陌生人住一起的节奏？

　　只消找个空位放好鞋的工夫，他便接受了现实，反正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经验，权当再体验一把学生时代。

　　再说回这房间，玄关至客厅之间，有着一眼望去颇为宽敞的通道空间，左右两侧各有扇门，错落有致，除却动线中央一根突兀的直柱不看，室内装潢设计相当简雅。

　　方玄黎好奇地打量眼前的柱子，正对门口的那一面镶嵌屏幕，显示着……网购页面？

　　“这是商城。”看出他一脸微妙神色，系统随即说明：“需要什么就花费EP购买，立时送达。”

　　方玄黎沉默一瞬，仔细想来一路上确实没见着任何商店，他迅速浏览了下网页，物品分类琳琅满目，且均一价，仅耗一点EP，耳边听着系统的阐述，心底不禁纳闷，这里科技未免太发达了些？

　　分神之际，身后大门无预警地被打开，方玄黎骇然回头。

　　只见来者似乎也没料到有人，一手搭在门把之上、一手正往后扒拉着浏海的动作一顿，恰好露出张完整的俊逸脸庞，感受到方玄黎的目光后登时反应过来，泰然自若将门关上，蹲下脱鞋时潦草问道：“新人？来多少天了？”

　　“几分钟前。”

　　“这么巧。”男子颔首，朝方玄黎的方向踏出有些散漫的步伐：“我叫乔放。”

　　“方玄黎。”

　　乔放径自走到位于左侧的房门口，才转身说道：“我睡的这间。”他抬手虚指了下方向：“剩下两间都没人，随你喜欢用吧……啊，不过最里边那间有人住过，有没有整理我也忘了，你要是介意就别进去。”

　　“好，我晓得了。”方玄黎点头。

　　乔放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浏海稍微长了点，眉眼半遮半掩之下显得气质有些阴郁，一脸倦容，身上隐隐有股血腥气，淡得仅在从方玄黎身旁经过时才被察觉到。

　　他打了个大呵欠：“……没什么事我就先去补眠了，你自便。”说完也不待方玄黎反应，直接开了门进房去，方玄黎只得连忙冲着他的背影道声谢。

　　和室友匆匆打了个不冷不热的照面后，方玄黎也不再原地逗留，步入右侧那间卧房，发现配置独立卫浴间后便按捺不住，赶紧至商城买了一套洗浴用品和衣物。

　　将信将疑地等待配送，方玄黎探头往柱子背后看去，果真如系统所言，地板下似乎有什么不明物体正缓缓凸起，形成一块立方体，轻轻一碰便自动打开，里头装的，赫然是他刚从商城买的物品，待悉数拿出，那箱盒又缓缓缩进地面去。

　　方玄黎抱着东西回房，边走边召唤系统，对方嗯了一声应答。

　　他在卫浴间前停下，认真问道：“浴室……你也看得见吗？”虽说拿系统没辙，但总比不明不白来得好点。

　　所幸系统答复：“没有。”方玄黎松口气，又听系统补充道：“但你若是佩戴通讯器，声音还是有的。”

　　闻言方玄黎有些讶异，原先他猜测系统是藉由通讯器来看到他的状况，没想到真是普通的通讯器材……那系统究竟从哪看到他的？监视器？可截至目前，并没有发现任何像摄像头——不，此地科技非比寻常，也许不是他肉眼所能见。

　　方玄黎对着卸下的通讯器道：“要让你等一下了。”眼睛余光瞥见镜中自己在对着指间小巧的耳夹说话，语气不由添上几分犯傻笑意：“待会见。”便将耳夹放到洗脸台旁的置物架上，距离一旦拉远声音就变得小而模糊，方玄黎却依旧听见了系统一贯的嗯字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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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方玄黎，他已是将自己打理好，面带潮红，发尾末梢仍有些湿漉，整个人尚冒着氤氲水气，好似笼罩着空蒙烟雨的湖畔美景，端的是洗净诸尘的清润模样。

　　沐浴完他又添购了床组三件套，找到位于露天阳台的洗衣机丢进去洗，之后便回到厨房——应该说客厅，这儿两者分界不太明确，仅以中岛相隔，显然是开放式厨房的风格。

　　方玄黎缩在单人沙发上百无聊赖，先是偏头盯着远处墙上的时钟、又将视线收回望着附近一扇紧闭的房门，那是乔放话语间提及有人住过的地方，他想，现在无人使用的原因是什么呢？死了？应该是的，将来、他也会如此吗？

　　系统只是静静地瞧他发呆，突闻方玄黎开口道：“能知道下次任务是什么时后么？”

　　“在C区待足七日，会自动接收到新任务。”系统交代，提醒道：“手环时间会暂时转为倒计时，记得在时间内抵达任一传送舱。”

　　“不去会如何？”

　　“EP清零，再犯负分。”

　　意料之中的霸道，方玄黎无奈，最初系统即让他将这一切视作现实，有经验的玩家们亦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不得不习惯，毕竟任务只是有可能会死、不玩则是必定会死——纵然如此、也因为如此，他至今仍无法完全认同所在世界的真实性。

　　“没有脱离游戏的办法？”

　　系统缄默片刻，认真道：“你想死？”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他并无要挟之意，纯粹是在给予对方解答。

　　得亏方玄黎多少已熟悉系统个性，明白他言下之意，轻叹道：“哎……算了。”

　　方玄黎转念一想又琢磨起系统的身分，按理说“游戏系统”听起来是很人工智能的词儿，可他的系统，却远远超出了他对AI的想象，像极了活生生的……人，以及，系统究竟所助何方？与其说是玩家的指引者，倒不如说是E的帮凶更为贴切。

　　如何自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乎方玄黎的下一步是买买买。

　　他掂量了下，要待七天，扣除三餐费用，剩下的EP足够再买些日用品，他不担心日后若任务失败EP会否不足的问题——方玄黎问过系统，减损的额度不一，但少说一百起跳，得知消息时他总算明白商城如此便宜的原因，敢情消耗的大宗根本不在此。

　　话虽如此，方玄黎添购的依旧不多，他想，说不准下次任务自己就死了，买了用不着未免遗憾，留在房间也是给人增麻烦。

　　待他将东西置办完成，洗衣机亦运作告终，接着便操作起隔壁的烘干机，等候的期间顺便吃了顿午餐，最后以铺好床单枕被作为收尾。

　　剩下的时间方玄黎也不晓得做些什么打发好，这里没有电视机，计算机、手机……凡是能连上网络的科技产品，商城概不贩卖，与外界联系断的干净严实。

　　方玄黎干脆读小说去，那是他适才和日用品一齐买的，刻意挑了本页数又多又厚、以晦涩难懂著名的译本，力求光阴流逝。

　　在沙发上看到睡着、醒来，又睡着、醒来，方玄黎就这么把自己折磨到晚间。

　　膳毕，方玄黎想起另一名室友，早在中午时分他就考虑乔放不需要出来进食？却顾及初见时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态，遂作罢，可现在已过了近十个钟头，也没见人出来过，不晓得在房内怎么样了，方玄黎犹豫一霎，决定起身前去敲敲乔放的房门。

　　尽管乔放一脸睡眼惺忪的颓废样，开门的速度却很快，敲门声一作响他便醒来似的。

　　“怎？”

　　“抱歉，打扰你休息……”见状方玄黎很是内疚：“只是想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随着他话音方落，乔放肚子里便传出惊天巨响代替主人给出了答案，后者才恍然大悟般说道：“确实……差点忘记，谢了。”

　　“你吃过了？”乔放站在商城前问了一句，正返往客厅的方玄黎闻言回头，颔首应道：“嗯。”瞧对方没再说话，便回到位子。

　　乔放拿着自己的晚餐，坐在中岛餐桌那儿，主动向方玄黎搭话道：“第一次任务好玩么？”

　　方玄黎阖上书，摇头：“不。”

　　“也是。”乔放也不知是真想聊天抑或仅为缓解无言气氛，有一句没一句的，大多询问他初次任务的内容，对于方玄黎的一些猜疑，乔放毫不避讳坦白道：“玩家间竞争多过合作。”

　　“有新手的任务都需要‘团结’，不过时间一久也被些老油条们钻了空子，运气好骗到一些新手，傻死在第二次任务的也是不少。”

　　方玄黎奇道：“告诉我好么？”

　　“室友一场。”乔放耸耸肩，似笑非笑。

　　乔放用完餐后，又说要回房睡觉，方玄黎闻言心下惊诧，强自镇定道：“晚安。”

　　方玄黎也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一下，准备出门夜跑——早晚都跑一趟是他多年的习惯，同时考虑到未来任务的需求，觉得运动还是别落下的好。

　　在玄关穿鞋时，此举彷佛触动了什么深层记忆，方玄黎忽地想到，在S高时，为何自己全身上下的衣着如此整齐完备？他……不是从家中突然……

　　——家？不、不对，来到E之前，我在……在哪？

　　脑海似中有什么念头掠过、来不及抓住便转瞬即逝，方玄黎揣怀着巨大困惑出门。

　　外头夜色浓烈，方玄黎刻意跑至地图分界，屏幕上留白的地方其实并非空无一物，景象与他一路上所见别无二致，皆是同样的大楼、道路，唯一值得玩味的是路边广告牌上的地图显示从C02-0637变为C02-0638。

　　看来这组数字算是区域单位，一区不大，自最远处到中心的传送舱，走再慢也不过五、六分钟。

　　不晓得真正的边境长什么模样。

　　半小时后夜跑结束，方玄黎回到那栋50号公寓。

　　发热的暖和身子衬得晚风更凉，然而任凭撩拨也吹不散他心中迷雾，一如朔晦之月照不清旅者的来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