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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一 放船千里凌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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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刚出了正月,春风一吹,地上的嫩草便冒出了头,枯黄的树木也披上了浅浅的绿装。沿着京杭运河两岸,放眼看见去柳色如烟,倒也别有几分味道。宽阔的河道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穿行,白帆点点。南来北往的迁客骚人,匆忙赶季的商旅,也有为数不多的闲人雅士,趁着早春南下,一睹江南春色。偶尔几只鱼船划过,传来阵阵别有风趣的乡俗鱼歌。
顾惜朝站在船头伸手试了试风向,现在是逆风,他便把帆放了下来,任船顺着水流缓行。与追婚成婚已有近两月,一直想着带追命出门玩玩,奈何冬天行路太难,只有窝在家中。好容易等到一声惊雷,冰雪初融,便急不可待的准备远行。追命一听也蛮高兴的。这些年东奔西跑的办案,虽也不乏风景秀丽之处,但总是为案子烦恼,哪有闲心去赏玩,所以顾惜朝一说他马上就答应了。而且指名要去江南,江南好呀,有好酒,有好菜,还有好多好看的山山水水。于是,顾惜朝便去吏部告了假,好在他这个大学士,本就是个闲职,不用天天早朝,每月去应几次卯就行了,事情也少,假倒是好请的很,顺便去了趟六扇门给追命请了长假,诸葛小花虽然有些不悦,最终却也没有反对。
本想着买船豪华的大船,但追命不想张扬,顾惜朝便买了艘小点的单桅的航船,亲自操舟。一路行来倒也是顺风顺水。太顺了末免就有些无聊,尤其是一向喜动不喜静的追命。船就这么大的地方,水又冷,没法下游泳。连钓个鱼都是半天不上,追命坐在船尾无聊的打了个呵欠,把鱼竿扔到一旁。晃着两条腿,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船舷。“船家,什么时候才能到?”他冲着船头叫了一声。
“这位客官,今天入夜应该便可以到长江。”顾惜朝一边回答,一边也拿了根鱼竿走到了船尾。看了一眼他的鱼篓,果然,空空的一条也没有。顾惜朝在他身边坐下,追命便往旁边一侧,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顾惜朝身上。
“早知道坐船这么闷,就骑马了。” 追命又打了个呵欠。
“骑马太累也太浪费时间。”顾惜朝顺势圈住追命的腰。他深知以追命的个性肯定会一路闲事管下来,那到江南别说春天就算夏天也过了。
追命点了点头,走陆路的确是比水路辛苦,想当年自己办案,哪次不是跑的满面风尘,一身泥土。可水路也太闷了点。他有些不悦的嘟着嘴,瞟了一眼鱼竿,“一条也没有,我们晚上吃什么。”
“没关系我来。”顾惜朝笑了笑。钓鱼对来他说小菜一碟,想当年穷困之时,这鱼儿他也没有少抓。他气定神闲的一甩竿,然后抱着追命静待大鱼上钩。
不知道是这片水域的鱼本来就少,还是老天故意想看他笑话,原以为很快就能有鱼,谁知等了半天也没见一条鱼的影子。眼看着斜阳西坠,天色渐暗,追命戏谑的看着顾惜朝。再次提醒了一句,“船上可是一点吃的也没有了。”由于船身比较小,一切从简,食物也没有准备太多,刚巧又错过了前一站的码头,这回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就算是上岸也不一定能找到吃的。顾惜朝咬了咬牙,狠狠的盯着水面,再不上鱼,他就跳下去抓,自己冻着没关系,饿到追命可不行。
正在此时鱼漂动了一下,然后猛的一沉,鱼竿被带的向下直坠,顾惜朝感觉到手里的竿很沉,急忙向上一提,只见一个碗口大的鱼头露出了来,刚露出半截又快速缩了回去。顾惜朝吸了一口气使劲向上一提,只听水面“哗啦”一声,一尾近三尺的大鱼跃出水面。
“好大的鱼!”追命惊呼一声。正准备去帮忙,谁知道鱼竿却在这个时候“叭”的一下折断了,眼看着鱼儿带着竿落回水中,追命可惜的直皱眉,说时迟,那时快,耳听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响起,银亮亮的小斧破空而出,直入水中,在水中一旋又飞了回来。顾惜朝看着指尖的小斧,银光流转之中,一缕鲜血缓缓流下,他冷冷的看着水面,不一会儿,刚才逃掉的大鱼再次浮上了水面,只不过肚子上让开了道口子。追命凌空跳起,在水面上一折,拿起鱼,跳回船上。
顾惜朝脱掉外袍扔进舱中,接过追命递来的鱼,拿起水桶打了一桶水,就在甲板上把鱼洗干净了。追命蹲点在一边见他拿着小刀不一会儿就把这么大的一条鱼,洗剖干净,不由得咂了咂嘴,“你是不是当过小二?”
顾惜朝点了点头,并不否认。“想怎么吃?”
“鱼头炖汤,这鱼肉,我要吃清蒸的,水煮的,糖醋的,红烧的。”追命毫不客气的说。
“好。”顾惜朝提着鱼进了船上简易的小厨房。追命随后跟了进去。
“你进来做什么,油烟很大快出去。”顾惜朝一见他进来急忙说。
“你能待我也能待。”追命笑眯眯的说,“我要看你做饭。”
“好。”顾惜朝笑着,把鱼头斩下,放进煲汤的沙罐中,加好调料,准备先放到火上慢慢的炖着。
追命走了过来,拿起菜刀,便往鱼身上切,“我帮你切。”他使劲往下一剁,鱼儿立即变成两块,只是用力过猛,鱼尾直接飞出,追命一见慌忙去抓,袖子一带,贴板上的鱼身掉在地上,滑出几步,追命只注意鱼尾,没留神一脚踩上,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摔去,顾惜朝正端着沙罐向炉子走过,耳听身后风声大动,正想侧身躲开已然来不急了,追命重重的撞在他身上,顾惜朝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下一趴,手里的沙罐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碎了,追命伏在顾惜朝身上,眼睁睁的看着鱼头汤没有了,鱼肉让自己踩烂了,而那鱼尾穿过窗子,落进了水里。
“我们晚上吃什么?”追命瘪了瘪嘴使劲捶了一下顾惜朝。顾惜朝还没反映过来,他只是转身去炖个汤,怎么好好一顿晚餐就没有了。“你先起来再说。”他挣扎了一下,追命一愣才想起自己还压在他身上,难怪刚才摔下时一点也不痛。他跳了起来,一把把顾惜朝也拉了起来。顾惜朝抬头看了看窗外,夜幕已降,这个时候就算是他想下水抓鱼也是不行的了。耳听外面水流越来越急,看样子是快到长江了。
“吃什么?”追命苦着脸望着他,肚子已经开始不争气的发出咕咕声了。顾惜朝皱了皱眉,迅速在厨转了一圈。除了一小袋他买给追命当零食吃的核桃仁什么也没有。
“核桃好耶。”追命饥肠辘辘接过袋子,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
“出去吃,船快到长江了,顺便看看长江的夜景。”顾惜朝拉着正专心致志吃东西的追命来到了船头,又拿了一件斗篷把他包住。初春的寒意比较重,船上不比家里,水上风大,尤其是夜晚,寒气泌人。一个不小心着了凉江南没到,人先病倒就不好了。顾惜朝想着于是自己也加了一件。
“给你。”追命突然把装核桃仁的纸袋塞到了他的手中,顾惜朝一愣,低头看了看,还有半袋没吃完。“怎么不好吃吗?”
“有福同享。”追命笑嘻嘻说,“不准说不饿,一定要吃完。”
“嗯。”顾惜朝微笑。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顾惜朝刚吃完核桃不久,但见水面蓦然开阔,船进了长江。天公作美。此时更是浩月当空,月华如练。江天一色,明月如素。时有乌雀惊飞,让人兴把酒当歌之慨。偶有清风徐来,惹人起乘风归去之感。追命站在船头,衣袂翻飞。长发零乱。他张开双臂仰天长啸。顾惜朝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他。
“好美。”追命被眼前的景色所陶醉,只觉得心中一下子让装的满满的,可却又找不到词语来述说。他努力了半天,才嘣出这一个词。
“大江东去,当然壮观。”顾惜朝亲昵的蹭着他的脸颊。
“抱这么紧干嘛?”追命感觉到了身上的重量,有点不满的抗议。
“怕你飞了。”顾惜朝轻声说,坏心眼的在他耳垂上轻啄了一下。
“傻瓜,有你在我怎么会飞。”追命脸色微红,他忽然挣开顾惜朝,转过身,反抱住顾惜朝的腰,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抚摸着他的脸,一本正经的说,“我要听曲。”
顾惜朝一愣,好一会才从旖思之中反映过来,“为什么要听曲?”
追命认真的回答说,“我记得唐朝有个诗人叫白居易的,写了个琵琶行,就与江有关,今天我们也在江上,你就弹一曲应个景吧。”
“琵琶啊。”顾惜朝想了想,“这船上有琵琶吗?”
“当然,前几天我买的。”追命肯定的点了点头。
顾惜朝想了想,便进舱找出琵琶。搬了把椅子坐在船头。
追命走过去把顾惜朝身上披着的斗篷的帽子给拉了起来,然后又向下拉了拉,直到遮住他的半边脸才停。
“你做什么?”顾惜朝有点诧异。
“好了,这就叫犹抱琵琶半遮面了。”追命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故意一揖,“请娘子奏曲。”
顾惜朝莞尔一笑顺着他的意柔声说。“不知相公想听什么?”
“春江花月夜。”追命笑咪咪的说。
“好。”顾惜朝开始调试琴音,手指一拨,琴音如珠玉飞溅,倾泄而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不知趁月几人归,月落摇情满江树。"追命听不懂此曲中人生的了悟。只觉得琴声软软的,似绵绵细雨,带着初春的轻寒,又有几分深秋的萧瑟,听起来倒是也很舒服。
风势渐渐大了些,江面上涌起波浪,浪花有节奏的拍打着船舷。船身开始有些摇晃。江边的礁石之中突然窜出十几条小船,眨眼间便围住了顾惜朝的船。小船上明火执仗,不用问也知道那是水匪。
“水匪呀。”追命笑了,像个看见了玩具的孩子,他一把扯下披风,活动了一下手脚。顾惜朝也放下琵琶站了起来。含笑看着追命,这几天他着实也闷的紧了。趁这个机会让他松松筋骨也好。
水匪围着船还没有上来,只见江面上又有一艘大船驶来,船上挂着军旗,看样子是江边的守军夜晚的巡逻船。
追命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唇,官兵一来他自己就没得玩了,他正准备在一边歇息的时候,却惊诧的发现,那艘官船却不靠近,只是远远的观望。追命眨了眨眼,看了看顾惜朝,顾惜朝也眨了眨眼。这些官兵不靠近的原因有二,一是不想打仗,二是官匪一家。
水匪的肆无忌惮跳到了船上,追命乐了。跳了过去,没怎么费劲就把人全打下了水里,他索性跳上水匪的小船,抬腿处,一众水匪纷纷落水,他灵活的从这只跳这那只,眨眼间,清空了一半的小船正打着,偷眼有几个水匪正打算围攻顾惜朝,而顾惜朝的手已悄无声息的摸向了小包,追命抢上前去,抬脚把那几名水匪踢落江中,然后对着顾惜朝满脸严肃的下了命令,“顾惜朝你不准出手,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
“是是是,你慢慢玩。”顾惜朝非常配合的点头.
“停。”水匪的头领突然大叫。一众水匪立马停了手,追命诧异的转过身去,他正在兴头上,这个时候让打断心中十分不悦.
“做什么?”追命没好气的说,“不准求饶。”
“顾惜朝,阁下是不是那个挑了连云寨,灭了小雷门,毁了碎云渊。。。。。。。”他还要再说的时候,追命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管他是谁,我们打我们的架,跟他没关系。”
“撤,我们找错地了,顾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人们一般计较。”水匪头子此时反映过来了,一招呼,一群人呼啦一下全作鸟兽散。
“喂,喂,喂。我还没打过瘾。”追命气的大叫,眼着那些小船如离弦之箭没一会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追命不甘心的扭过头瞪着顾惜朝。顾惜朝一脍无辜的的笑了笑。
“我不管,你陪我打。”追命孩子气的撅起了嘴。
“停船检查。”顾惜朝还没来得及回答,刚才作壁上观的战船此时去开了过来。顾惜朝抬眼环顾了一下,战船上的士兵已经张弓搭箭,瞄准了自己的船,一般的弓箭也罢了,还全是火箭。而且对面的船上还有一门火炮。这样在江面上打起来,自己与追命倒是不怕,只不过这船却是要毁了的。
战船上带队的军官,看了看两人的船,见船不大,两人衣着又普通,不禁暗骂了一声晦气,原来是两个穷鬼,怪不得刚才那些水匪全都撤了,追命刚才的表演,他离得远看的不清楚,总算离得近也末必看得清楚,只见水匪撤的莫名其妙,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弄了半天居然是因为穷,没油水可捞,水匪当然不会再跟他们打下去。不过等了半天,空手而回又有些不甘心,怎么也得诈点油水出来。于是他干咳一声装腔作势的说,“你们两人鬼鬼祟祟在江上干什么?”
“我们只是过路的。”追命强压住怒火回答。
“过路的,我看不像,倒像是辽军派来的奸细。”那军官马上扣了一项重罪下来。
追命愣了一下,立即便明白了,对面那小子是为了诈钱。“大人,你看我们一艘破船,两袖空空哪像什么奸细。”他故意装一下可怜。
“老子说像就像,来人哪把船给我扣了。”那军官一声令下,马上有人伸出挠钩去钩顾追两人的小船。
“你们哪个衙门的?”追命怒了,这哪像是兵简单比匪还是匪。“你们怎么当的差,水匪不去追,却来查我们的船。”
“你算那根葱也敢教训老子。当心老子开炮炸了你的船。”那军官扯开嗓门吼了回去。
他声音未落,眼见一片蓝色的光芒闪过。船上的火炮裂成了两片。顾惜朝拿着沧海就站在甲板上,兵法有云,兵贵神速,上兵伐谋。他很清楚如果不一举击溃这群官兵对敌的士气,一旦开炮在这长江上打起来,风高浪急,掉下去,绝对不好受。所以他看准时机,一出手便劈了对方所依赖的火炮。他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些手中还拿着火箭的官兵。船上的官兵慌了神,手中的兵器哗哗拉拉掉了一地,膝盖一软,全都跪了下来,高叫着,侠士饶命。
“这也是大宋的兵。”顾惜朝心中轻叹了一声,淡淡的说,“这位大人,那位公子的话你还没回答。”
“小的马上回答。”那军官吓的结结巴巴的说,“这江南地面上的兵当然都是朱大人的,还有哪个衙门。”
“朱勔。”顾惜朝微皱了一下眉,飞回到自己的船上,扯满了帆,顺着风向对岸驶去。
“喂,那群人不管了吗,应该交给有关衙门治罪才对。”追命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战船急的大叫。
“我们是来游玩的不是来办案的。”顾惜朝淡淡一笑。
“哼。”追命扭过头去没有说话。顾惜朝的心情他明白,两人难得的一次轻松的远游,他不想破坏了气氛。
顾惜朝明白追命心中所想,他是捕快,他想着以法治罪,可这里是江南,不是京城,大宋的法律在这里没用。这里是朱勔的地盘。此人是靠着蔡京城才升上来的,原先不过是江南织造局的主管,现在权力越来越大,管着整个江南的军政,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江南小朝廷,而他更是常常一边替皇帝与蔡京收刮珍禽异宝,一边打着朝廷的旗号,大肆敛财。欺压百姓,坏事做绝,整个江南的官民都是怒不敢言,严然一方土皇帝。其实朱勔做了什么,京城的高官十有八九都清楚,所不清楚的只有皇帝一人,大家都不说,仅仅是因为每年可以从他那里弄到大笔的钱。这一层他没有说破,他很清楚以追命的个性,一旦弄清楚了江南的时局,那他们的这次轻松的游玩,只怕会变成麻烦重重的查案了。眼下自己出手教训了朱勔的狗,想来不用一天,他与追命来江南的消息就会传到朱勔的耳朵中,不过他也不怕他找麻烦,朱勔也不会笨到为了一条并不认识的狗而来招惹自己。同样他也不想多事,此次南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游玩散心,他不想任何人来破坏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