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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 107 章 風間久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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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
啾!
「……」
啾、啾啾啾!
正在書寫的筆尖一停,漆黑如墨的眼珠直直盯著他不動。
「……好吧,我知道了。」赤羽下筆處都被蠻不講理地擋住,只能無奈妥協。指節分明的手指擱下了筆,轉而點了點黑色小腦袋上的一點白,又順了順背脊的褐羽,看著樹鵲謎起眼的模樣,也不禁笑了笑。
「麻煩你提醒了。」
忽視是不可能的,受到鄭重託付的樹鵲非常盡忠職守,到點準時叫赤羽喝藥,甚至每過一段時間便提醒他休息一陣。
「啾~」昂首挺胸,漆黑的尾翼掃過赤羽前臂。
「哈!」
想傳遞的話語在筆尖上俐落地收了尾,轉手從一旁擱置的托盤上取了麵包撕開,赤羽小片小片地慢慢慰勞小樹鵲,甚至備妥了專用小碟子盛水,後者也親暱地回蹭指尖表示感謝。直到看著肚子圓滾滾的小鳥攜著綁在腳環的信紙飛出窗外,唇角輕鬆的笑意也不曾改變。
雖然偶爾會想著雲仔是否在牠身上寄託意識,但他其實知道好友不可能做出這樣有刺探機密嫌疑的舉動,就連講述分別以後的事件都是以飛書為主。再怎麼聰明伶俐,樹鵲就真的只是樹鵲而已。
好友何時才回來呢?
「軍師大人?」
敲門踏入的紫覺得自己似乎驚擾了什麼,卻只見整潔有序的桌面,毫無異樣。
「紫,我要的東西整理得如何?」
「是,目前只有流主和六部八門知曉軍師大人回歸……另外,鬼夜丸和六成的部眾強烈希望能主動反擊報仇……」
進入辦公狀態的軍師鐵面如山,不容瑕疵,立刻收斂心神認真彙報,兢兢業業程度比在伊織大人跟前更甚。
*
屋簷下的人影低垂著眉眼,肩上停駐著另一道剪影,神情幾近漠然,唯獨眼瞳裡是藏不住的動搖。
──吾明白,即便交託了遺願,伊本該是妳最親密的半身……但伊選擇成全了妳,成全了魔主,也成全了可能顛覆在危機下的眾生,便不必再為此悲哀,只要銘記伊的存在,伊就是妳。
──能始終清醒地保有自我,是值得驕傲的事情,昂首走下去吧,好友一直以來做得極好。
──最後,繼承式請小心。
一瞬間想揉起紙團的手一頓,直到邊緣都起了皺痕引起注意,才有意識地放輕了力度。
白紙被一面一面地緩緩對折,指尖細細壓平了折線,也壓平了唇角。最後,細小的紙方塊被收攏在掌心,抵著眉梢遮擋了視野。
是在……哭?也可能是在笑吧?
她都不知道自己擺了什麼表情,應當是不好看吧。
「雲仔?」
鵲影被聲響驚動而振翅離去,藥師回過神。
「嗯,就來。」
桃子姊正捧著溫涼的水盆和汙濁的毛巾,狐疑地看了看藥師「妳……累了嗎?」
「無事,我很好。」放下手,雲仔毫無痕跡地笑著回應,眼下也沒有青黑,看不出其他可疑,便順利地被桃子姊放了過去。
「我們繼續。」
直到最後一個傷患傷勢被處理完畢,太陽早已接近西沉,橘紅渲染了整個雲彩,正是逢魔時刻。
冰涼的刀面倒映著金眸,深刻的裂痕劃出不規則的形狀。
為剔除腐肉,來不及收起的刀被桃子姊瞄到,頓時驚訝「誒!雲仔妳的刀怎麼這麼破!?」
藥師笑了笑,手指撫過不平的銀面「也陪伴我十年了。」
雖然只是普通的刀,但畢竟是寧叔送的,鋒利好用慣了,驟然被打壞了那麼多把,她也是心疼得很。
「桃子姊,我先走一步。」
事了,就該離開了。
火災救治的小插曲後,雲仔利用這段時間踏遍附近山林寺廟,也曾到各門派勢力範圍一覽,由於獨自一人,只要收斂好氣息,不觸犯警戒區,絕大多數的武者根本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導致就連找她找瘋了的望月咲也根本沒發現人都來到自家門口轉一圈了。
……或許對她也是好事?
總而言之,江湖八卦小道消息不提,但是實力接近爹親層次的基本都是門派之首,炎魔已成了江湖傳說,至少東瀛似乎沒有如元邪皇般足以打亂整個布局屬於規格外等級的強者,多少令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微妙的有些失望。
即便如此,有間坍塌的野廟卻殘留了足以令她感到戰慄的妖力。
殘缺的封印陣……
嗯──
野史的痕跡終於捉到了苗頭,雖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但妖族也小心地隱藏在人族之間,有能力的陰陽師也只剩小貓兩三隻……
都說妖魔、妖魔,妖族是單體能力足以與魔族相提並論的種族,現在居然與宿敵雙雙沒落,是巧合,還是有心人的佈局?
在聽完出雲的故事後她其實非常震驚,但出雲知道的不夠詳細,緊接著劍無極的事情又覆蓋了那時的情緒,一時便顧不上了。現在回想起起當時的念頭,有些問題自然而然就跳到眼前。
比如,陰陽師的開宗始祖和徐福帶三千童男女出海的時間誤差不到百年……!
她不相信這是巧合。
炎魔千年後仍可藉幻魔訣轉生,缺舟先生靠意識儲存裝置修行千年,元邪皇以王骨與魔氣為憑再度降臨……甚至玄狐身上也證實了意識轉移到非血緣肉身上再存活下來是可行的,只要精神體或肉體足夠堅韌。
意識可以鍛鍊,肉體可以增強……亡命水不就是促進細胞分裂強度下強化肉身嗎?
妖族和陰陽師,絕對有她必須知道的聯繫!
無數紛亂的思緒與推測不停在腦海中冒出,有時相互印證,有時互相對立,卻讓她離那條線越來越近,就在她覺得要抓住那道靈光時,一道飛信打斷了關鍵時刻。
……第三次了,也許劍無極不是助力,是她的剋星。
盯著手中華麗燙金的藍色請帖,雲仔又惱又無奈地想,深深吸一口氣再吐出。
也罷,都十幾年了,她非常有耐心,也必需耐下心。
「哈,居然真的讓我以友人的身份參與,真敢玩啊~」
好友這麼有心,她還能說什麼呢?
*
晴空下,蘊藏劍意的匾額高懸,精神抖擻的庇護一方。遼闊而佔地寬廣的建築向內深入,錯落有致。為了即將來臨的繼位大典,往來者面上皆喜氣洋洋,上下團結而忙碌,幾步便有崗哨,巡守疏而不散,是泱泱恢宏大氣,也是對不懷好意之輩的震懾。
遞上請帖的褐衣少女走在領路的鈴木先生身後,背負長盒氣定神閒的姿態令暗自評估少主好友的鈴木在心底點頭,只是來歷上又多了一層撲朔迷離。
藥師並不在乎鈴木的心理活動,幾度出入羽苗鱗的皇宮,東劍道這點場面並不算什麼。比起計較好友大典的排場,她的心思重點……
一跨入門檻,金眸對上了深沉幽暗的藍。
「貴客遠道而來,著實不易。」負手而立的人顯然早得了消息,在此等候藥師一面。
雲仔眨了眨眼。
……劍無極,簡直就是照著面前之人雕刻出來的。
鈴木在帶她到達後就退出了,雲仔臉上掛著一貫的笑意,俏皮道「不過是喜愛遊山玩水的閒人,雖然稱不上貴客,但也是真誠為好友劍無極的賀儀獻上一點心意~」
「哦?」
「伯父,請。」
即便沒見到劍無極,藥師仍是反手抽出了背後深紅雲彩暗紋的長盒,讓原先猜測會送出藥禮的風間久護意外,視線滑過了藥師手掌的薄繭,親手接過了打開。
一道清涼的白光劃過,短暫地遮住了久護的視線又消失無蹤,露出躺在絨布上的正體。
藍眸一亮「好刀!」
就在此時,熟悉的腳步聲蹦蹦蹦地闖了進來「老爹!聽鈴木說小雲仔到了!?」
倆人的視線頓時聚焦在劍無極身上。
「胡鬧!都要大典了還這般莽撞,成何體統!」沉著嚴肅下難掩慈父的無奈「別總讓你的朋友包容你。」
「哎呀,小雲仔不會介意的啦~」劍無極甩了甩馬尾,好奇地瞅瞅久護手上開啟的禮盒「那是小雲仔送的?哇勒!妳從哪裡挖出的好料,這把看起來不輸欲星移那支啊!」
雖然滄海珍瓏的厲害之處更在於意義,但本身也是極佳的利器。看盒中近三尺的打刀,刀紋細緻有理,接近柄處刻著刀名暎火,光潔的銀面寒意逼人,銳氣尤盛。
就連平躺一邊的紅色刀鞘都十分華麗大氣,簡約的金色線條勾勒,彷彿要燃燒起來了般,氣勢十足。
「夠誠意了吧。」雲仔淺淺一笑,也不在他面前謙詞,轉頭對風間久護謹道「聽聞伯父乃是東瀛第一劍士,與不識真光齊名的日炎刀,於橫野一戰連敗秋松掌門、清水門主等名流,實令晚輩佩服。好友難得的場合,可不能寒酸地令伯父見笑。」
雖是由兒子引入東瀛,但少女流露出對武林的熟悉程度仍是讓風間久護側目。
「我們間哪需要這種虛禮啊,是不是?妳可是唯一從中原作伙回來的,老爹早就想見你,怎麼可能嫌棄,說嫌棄我還差不多。」劍無極手肘撞了撞雲仔打鬧道,神態輕鬆自在,引得藥師的笑意也真心輕鬆幾分。
「少來這套,本來就是特意準備的,打刀我可用不上。」雲仔信手拍掉劍無極不安分的手,向風間久護點了點頭,把他當作真的好友的長輩「讓伯父笑話了。」
見他們感情不錯,東劍道之主豪爽的大笑「烈小子在中原沒少給你們惹麻煩吧?」
「老爹!」
兩人都沒理會劍無極的抗議,雲仔笑道「劍無極在中原多年,經歷可豐富了,相信他也有向伯父說過,好友一片俠義之心,不屈強權,幫助我們甚多。」
「哦?烈只挑好的事情講,還以為在吹牛呢。賢姪不妨講講?」
「嗯──劍無極不怎麼說假話,但可能在一些地方稍稍修飾也說不定。」眼神微微飄移到劍無極身上。
「我天才劍者坐的端行的正,有什麼不能對老爹講的!」
聞言,雲仔歪了歪頭「真的能講?」
「當然!」
「比如……被鳳蝶踢出門外只能硬闖?」
「嗯?烈,這是真?」
「啊、這……」
「比如想突破還珠樓機關,反被機關突破?」
「呃、那是……」
「又是被放進去了卻嘴賤榮獲鳳蝶連環十八毆?」
「咳咳咳咳咳咳咳………啾抖媽爹!妳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雲仔壓下隨著一件件豎起的手指,一臉壞笑。
「你猜~」
劍無極咬牙「可惡……一定是那個生角的!」
知道鳳蝶是誰的風間久護在一旁聽得大笑,看起來簡直和劍無極一模一樣。
雲仔也笑著擦了擦眼角,雙手一攤「開個玩笑~其實劍無極一直奮勇站在第一線,就算是無法戰勝的敵人也毫不畏險,敢於直面敵首,以身涉險為我們取回至關重要的顛倒夢想。也不畏流言,堅持忠義,是吾願意托付性命的好友。」
「……」
劍無極語塞,明知被調侃,卻還是在閃耀如暖陽的真誠下節節敗退。
雲仔嘻嘻一笑,要他別太感動了。
沒有讓其他人進來,東劍道之主風間久護招呼大家入座後親手為三人煮茶,在輕鬆的氣氛下話家常,彷彿自己單純只是一個關切兒子的父親,透過兒子的好友了解一切,為劍無極兄弟倆遠行數年所發生的一切感到發自內心的感懷與自豪。
或出於怕父親憂心,或出於自尊心,劍無極有些事不敢講太細,風間久護便透過雲仔作為突破口,摸清楚小子偷奸耍滑想打混過去的情節。不過雲仔倒也沒出賣劍無極太多,換個方式在分寸內輕鬆地帶過,只是這些年中苗紛亂,不只劍無極,風間始也是經歷豐富,即便雲仔出道更晚也知道不少,單單幾件大事便講了許久,茶葉都換了兩輪。
而作為主人的風間久護也不能一直將話題焦點放在自己兒子身上,他對中原來的藥師同樣頗感興趣。
雖然也聽烈說了不少他們一起參與的經歷,但前來東瀛的理由卻是完全不清楚。尤其,與烈同行的居然不是那位鳳蝶?
可問烈小子,卻只能得到模糊不清的回答,再問就不敢說了。怎麼會不讓他心生疑惑?
風間久護不知道,劍無極一直以為雲仔口中的觀光遊歷是藉口,其實是跟俏如來吵架了……根本提都不敢提好嘛!
他又不是笨牛!更不是沒見過兩個人相拼的樣子!
那簡直跟玩命一樣差點就要滅世了!!!
為了追個老婆結果只是瘋了四十幾集的劍無極,發自內心地認為這小倆口比他們可怕多了,出了事的等級完全不一樣,平時看著溫吞和善,事實上是瘟吞核善啊!
更別說小雲仔的義父……那可是和任飄渺稱兄道弟還會跟他幹架的藏鏡人!是那個藏鏡人誒!!!
劍無極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敢說。
完全不曉得東劍道少主內心的咆哮,風間久護和雲仔倒是非常淡定地一來一往。
「聽起來中原正處於百廢待興欣欣向榮的時刻,賢姪怎麼會選擇這時遠渡東瀛?」風間久護似是隨口一問,彷彿只是對少見的客人感到興趣,所以提得直接了些。
藥師輕啜了一口茶,不明白身旁劍無極幾乎抽筋的眼色,只是笑道「就是不想參與現在的混亂,加之對抗元邪皇受了點傷落下病根需靜養一段時間。正好劍無極想家了,便趁機偷閒出遊,也免被尚同會之主抓壯丁。」
「哈!卻是料想錯了,現在東瀛可不怎麼太平。」似是覺得這樣偷懶的小聰明很有烈從前的調皮模樣,風間久護也沒有苛責這樣沒責任心的行為,只是搖頭笑了笑,彷彿是一位慈愛的長輩。
見倆人杯已空,清透而穩定的水流再度劃過弧度,分別注入。
雲仔也笑「無礙,如東劍道治理有方的門派比比皆是,旅人又何不能暢遊?」
「來到東瀛已有數日,賢姪已去過不少名勝古地名門大派,應與中原風光大不同吧!想必有所得?」他繼續問,微微傾身推過陶盞,派門之主的威勢不經意流露。
正低頭接過茶盞的雲仔卻沒有立刻回答,輕輕吹涼著熱茶,眼神漫不經心。風間久護似早有預料地耐心等候,只有劍無極轉頭看了看雲仔,想著她除了不能說的西劍流外還去了哪裡。
茶已溫涼,藥師卻未入口,凝視著水面漣漪逐漸平靜,才道「所得不少,更有些許疑惑,還須伯父解答。」
「哦?」
噠地一聲,陶瓷底輕輕擱置在桌面上。
「──不知伯父,對劍無極援助西劍流一事,怎麼看呢?」
廳中一靜。
作者有话要说: 劍無極:敢惹這兩人的都是腦袋有問題,應該去看一下醫生……等等小雲仔自己就是醫生,根本被算計完出門直接又入魔窟啊!
俏如來:^^
雲仔:^^
#假爹和雲仔的倒數四句問答潛台詞#
#其實都在聊天中摸對方心性#
假久護:我知道妳在東瀛的所有行蹤,試探一下站隊。
雲仔: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假久護:年紀不大,膽子不小。
雲仔: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