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雲仔》凌祁風

113、第 105 章 信念

　　（一百零五）

　　等他們拉回正題，原本就是翹班偷閒的出雲能火已經不見人影。而雲仔回頭看了看嘻皮笑臉的劍無極，無奈地輕嘆道。

　　「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悄悄話要吐出來？」

　　聞言，原本還想插科打諢的劍無極頓時被噎住，連晃動的馬尾都聳拉著垂下「小雲仔是不是變毒了……」

　　溫和地彷彿包容整個天空的金眸只是看著他。

　　少年劍者抓了抓自己的腦袋，一臉欲言又止讓人想打下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雲仔難得見他如此躊躇為難，連面對曾殘害自己的西劍流都不曾如此，讓她多了幾分耐心等待。

　　──於是便聽到了一段少年靈異復仇偵探劇。

　　比她這幾日浴血奮戰的經歷還精采，先是死而復生的爹，為了向滅門仇人復仇而加入了殘忍聯盟，在撿到失而復得的大兒子後欣喜若狂，但大兒子卻發現爹好像不是爹（？），對維護東劍道有相當深的執念。

　　雲仔吐槽。

　　「……情深不悔的鬼魂先生活成了你爹的樣子，這是走萬雪夜的劇本嗎？劍無極你要有後媽了？」

　　「後媽是什麼鬼……」劍無極嘴角抽搐，沮喪糾結的情緒都不連貫了「我沒拆穿，但他應該曾經和老爹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總之我繼續了。」

　　鬼魂先生不是鬼，但劍無極不曉得親爹的交友多廣泛，也猜不到他的真實身分。雖然感受到對方努力想親近的情感，但隔閡尚存，劍無極本身也沒有非復仇不可的信念，要說直接拆穿身分卻也不願意。

　　就算假爹想將東劍道代親爹傳承給劍無極，這樣下去他們也遲早會有衝突的。

　　「我知曉東劍道中很多像山田一樣放不下對西劍流的血海深仇，也沒資格要他們喜歡上西劍流……但是若我繼承了東劍道的少主，做不到帶領他們手刃改過向善的西劍流，做不到連愛靈靈和月牙誠等無辜的人都屠殺殆盡。殺不完仇人，又增加悲怨，只會讓仇恨一代代延續下去，這樣的江湖，太悲哀了……」

　　這是他的家鄉啊……

　　劍無極握緊拳頭，神情低落，像隻被霜打的大型犬。雲仔看了一眼，移開視線。

　　現在他只慶幸還有小雲仔在身邊，一個完全無關又站在他立場的人，能聽他講述「老爹和山田對我抱有很大的期待，曾經我也是這麼被培養長大的，然而……」

　　「你還是回來西劍流了。」

　　「是，我說還要思考一下，但不能離開太久……我不可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再說小雲仔妳還在這裡啊！」作為東道主把人帶來東瀛，他可必須照顧好小藥師，要將人好好完整送回給俏如來才行！

　　雲仔笑了笑，卻道「現在可能不是西劍流要被你家假爹屠殺的問題。」

　　「什麼意思？」他都這麼慘了還不安慰他一下？

　　「西劍流的軍師已經回歸，現在一面倒只死一方人的局勢要被打破了。」又不是沒更慘的時候。

　　喂喂？

　　「你沒想錯，殘忍聯盟和西劍流的衝突只會愈演愈烈。所以──」掃去玩笑，雲仔直視劍無極深藍近墨的雙眼，再度提起那句問題「你想要怎麼做？」

　　金眸中的堅定一如往昔，彷彿只要開口，就願意全力相助。

　　「我……」

　　沒餘裕注意到友人為何揭露地毫不留情，當他認識到殘酷的未來近在咫尺，被逼迫的選擇時間不再寬限，在西劍流建立了新的羈絆，東劍道卻也緊抱著過往的回憶，不論選擇哪一邊都是深淵。

　　劍無極胸膛劇烈起伏，如思緒紛亂不定，對俠義的篤信和自我的怯弱同時叩問著心靈，他想起了風間始、想起了宮本師尊、想起了鳳蝶、鬼夜丸、銀燕、赤羽、小空、神田、霜………

　　……想起了幼時被血色掩埋的絕望和那雙溫熱的大手。

　　──「我想要解散殘忍聯盟，終止這場不義的戰爭！」

　　仇恨不能再綿延不絕，堅定了信念的意志颳起了風，捲起身後的披風如旗幟飄揚，掃清身前塵埃灰土，一往無前地直面藥師的質疑。

　　＊

　　靜默──

　　連劍無極都沒想到自己居然說出了這樣狂妄的話，愣了愣。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被喻為溫柔大姊姊的雲仔放聲大笑。

　　此時她露出的眼神足以嚇退單純天真的月牙誠，像是被刺激了般，濃烈的渴望壓倒了原先低調的計畫。

　　如此天真又貪婪的願望──！

　　她料到劍無極不會選擇回歸東劍道屠殺西劍流報仇，最低也是退隱不插手，卻沒想到他居然給了這麼大的驚喜，不只是勸說東劍道罷手，而是將目標放在整個殘忍聯盟上。

　　看似單偏弱勢的西劍流立場，實則……

　　──保住雙方的同時，代表著同時和兩方敵對啊！

　　劍無極是她的朋友，但信也是，還有讓她很感興趣的伊織和出雲……果然，她更想見識各自信念擦撞出的火花。

　　擇善固執的俠之仁道，以及逆境中的贖罪之途，究竟能不能打敗不擇手段的復仇鬼？

　　「我可以幫你，只要你有覺悟。」金眸盯著劍無極，後者彷彿被鷹盯上般銳利，豎起後頸的寒毛。

　　「我有！」一步不退，劍無極欣喜荒誕的想法得到支持，卻不希望好友摻合進渾水「小雲仔，這件事與妳無關，沒必要……」

　　雲仔直接截斷他的話，勾起嘴角「我救了信早已得罪殘忍聯盟，恐怕至少兩大組織恨不得殺我為快。要脫身，已經來不及了。」

　　「……」

　　「我這就去求老爹……」

　　「行不通的，劍無極。渴望復仇的人不會放過幫助仇恨對象的傢伙，更不會三言兩語就被說服，即便你是殘忍聯盟的掌權者。這樣的事情你在尚同會看得還不夠多嗎？」復仇的執念能多深，她再清楚不過了。

　　劍無極啞口，就連俏如來都很難解決的魔族深仇，套上同樣家園被毀的東劍道，也是相同的境地。

　　甚至三年前，也是犧牲了宮本師尊，才能讓戰敗的西劍流殘黨離開中原。

　　「再看西劍流，你覺得被打壓這麼久，會傾向化解敵視龜縮一方，還是反擊報復並奪回原先的勢力範圍？」

　　「這……」

　　劍無極想起鬼夜丸憤怒的言語、小誠對善惡的劃分，以及那些不甘的西劍流眾。

　　「天宮伊織和赤羽信之介也許會願意罷手！」只要流主和軍師同意，令行禁止的西劍流定能停下。

　　雲仔沒有反對，只是提問「如果信和你想要的結果不同，你拿什麼約束西劍流？」

　　以戰養戰是信的拿手好戲，贖罪與避戰並不完全等同。

　　「這些都是能坐下來商談的東西。」劍無極不氣餒，因為這代表她也相信這一步，後續能慢慢解決「而且小雲仔這麼問，一定是有辦法了吧！」

　　面對劍者信任的眼光，覺得好像看見大狗搖晃的尾巴的藥師眨了眨眼，放棄了繼續欺負好友，微笑地豎起三根手指「要讓西劍流認同你的路，你需要掌握的籌碼有三：力量、恩情、大義。這些你都有基礎的根基，要做的就是進一步深化。」

　　＊

　　海境，皇城外。

　　「呼……」

　　終於逃離追殺的夢虯孫靠在路邊的大石頭上略作喘息，稍微恢復一點後就隨意將手心的汗漬與血跡在身上擦了擦，埋頭翻找隨身百寶布袋。

　　「俏如來！你沒事吧？……咳！」吐了一口黑血，夢虯孫狠狠地咬了口雞腿，是補充體力也是發洩，誰讓他差點落面子「這裡還有一根……啊不對，給你這塊燒餅。」

　　「俏如來無恙。」無奈地推拒了散發著香氣的吃食，俏如來有禮地向身旁之人詢問「多謝錦煙霞姑娘伸出援手，錦煙霞姑娘是怎麼知道我們此行會出事的？」

　　危急之時天降，順利英雄救雙美的白蛟臉色淡淡，卻細緻地站在不遠處為兩人護法，淡藍的衣著與白髮不染纖塵，看不出才狠戾地絞殺了數個心懷不軌之徒。

　　聞言，她收回遠眺的目光，轉身道「我不知道，是和四皇子聊完後，硯寒清突然找了理由讓我走那條路，意外目睹有黑衣人尾隨在你們身後。」

　　硯寒清？

　　「嗯──」

　　在俏如來低頭思索時，錦煙霞從袖中摸出了雲仔牌藥瓶，倒了一顆遞給夢虯孫，也不嫌棄被弄得油膩膩的手，手指把了一下脈後放開「雖然中毒不深，但雞腿並無解毒效果。」

　　語氣內藏的無奈和照顧之意誰都聽得出來，夢虯孫揮了揮尚帶點殘肉的雞骨頭，頗有力氣地出聲「謝啦！」

　　吞嚥了小小的清香丸子，感受到藥力在體內化開，被堵塞的真氣漸漸順暢地流動，傷處滲出的黑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紅，龍子沒注意到自己頭頂的藍角散發著陣陣微光，只以為是小雲仔的藥專剋邪門歪道的詭毒。

　　「我才跟硯寒清聊過花面的幫我處理代理師相的事物，還有宮中刺殺事件的後續，不會就是這樣就被他猜到我會倒大楣吧？」夢虯孫向俏如來抱怨，他為了反擊打第一個黑衣人自爆，卻因此不慎中毒，差點成了拖累。

　　「你們這些聰明人有話都不直說，這樣真不夠意思！」

　　「哈，硯兄一向不願意涉足麻煩事，這次也多虧他請錦煙霞姑娘出手才安然。」

　　「也是啦……」夢虯孫也只是發發牢騷，對硯寒清和錦煙霞的援手還是很領情的，只是嘟囊道「就知道硯寒清深藏不露……一個兩個，都藏著這麼深…只給那隻墨魚出風頭……」

　　俏如來笑了笑，轉移了視線沒有說話，專注著恢復體力，心底深藏的疑惑卻開始蔓延，如藤枝開始向外攀長，糾纏上原本以為沒有問題的對象。

　　「那些人不是海境的。」開口的卻是錦煙霞，交手後他們都有感覺，無垠水對外境之人的限制在那些黑衣人身上也是一樣的。

　　「一看就不是啊！看到鬼，為什麼在海境還會遇到他們？」夢虯孫煩躁地拿洞庭轁光敲了敲地面「在自己身上種毒實在有夠陰險狠毒，也只有他們做得出種事。」

　　「誰？」

　　「你們可有聽過──閻王鬼途？」

　　＊

　　雲仔見他似懂非懂，便搬碎了仔細講，劍無極表情逐漸轉為若有所思，她停了停，等消化完了即再度開口。

　　「這條路你必須要盟友，西劍流百足之蟲、東劍道天然親近你，但兩者間的仇恨因果需要你從中協調。給予放下仇恨的條件和足夠的利益，是達成你的目標最直接的方法。」

　　劍無極專注地聆聽。

　　「目前而言，西劍流最重要的就是在動亂中尋找生存之路，與你的目標暫且一致。因此，平衡的重點在於另一端。

　　東劍道也能成為你的力量。繼承東劍道的少主不代表必須和現任站在同一條的主戰派。只要你能讓人足夠信服，那麼自然就能讓人願意追隨你的腳步，相信你能帶來和平與榮景。」

　　「所以──去和其他人結盟吧！」

　　雲仔突然一拍手，嚇了劍無極一跳。

　　「蛤！？」劍無極一時沒反應過來。

　　「繼任少主的你若能代表東劍道締結友誼，也會有更多人願意聽你說話。」雲仔輕笑，手指在半空中畫了兩個大小圓「現今東瀛勢力不算複雜，不計零零摳摳的小門派，除西劍流外，殘忍聯盟便占了大半的武林。這其中，一定會有人能成為你的盟友。」

　　藥師適時鼓勵，目光悠長，彷彿曾正面對上了的兩個極端主戰派的首領不存在，也不覺得從為覆滅而成立的組織中尋找支持者有什麼不對。

　　西劍流能殘喘至今，殘忍聯盟幾乎就是一個江湖的縮影，就算以仇恨凝聚，但就她這次所見，基本各為其利，內部紛爭不斷，對外的凶刃甚至隨時可能反噬……

　　哈，接觸如缺舟先生、元邪皇等非九界聯手不可敵的大BOSS太久，都要忽略武林門派中爭權奪利是再尋常不過，思路才繞了一大圈。

　　要分裂殘忍聯盟，事實上並沒有那麼困難啊！

　　「劍無極，放心回去當你的少主，渴望和平絕對不會是錯誤的。」雲仔唇角勾起，雙手環胸「東瀛武林紛爭太久，甚至波及不少非武林人士，你想站出來阻止這一切吧！」

　　「沒錯！」劍無極握緊刀柄，友人指出明路讓他原先的躊躇難過穩定了下來，但仍有些不確定而不安，他……真的做得到嗎？

　　「但是，殘忍聯盟裡真的會有人同意這種想法？」

　　劍無極試圖尋求肯定，雲仔這次卻不給他正面回答。

　　「中原和東瀛的風氣不同，尚同會和殘忍聯盟也不完全相同，不試試怎麼知道呢？」藥師歪歪頭問道。

　　是啊，不太踏出第一步，怎麼走到成功？

　　劍無極穩定了心神，便聽見喚兩人名字的聲音傳來。

　　「咦？這個聲音……」

　　更早察覺的雲仔伸手橫向一劃，指尖彷彿拉開了簾幕，視野中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突然顯現一道淺綠的光牆，又逐漸隱沒在半空中。劍無極這才發現，藥師不知何時已悄然設下了單向隔音的結界。

　　愣了愣，劍無極反應過來「哇哦，小雲仔還真細心～」

　　這份細緻簡直跟俏如來一模一樣。

　　……也或許，這是智者的共通點？腦筋又轉得這麼快，小雲仔搞不好和生角的一樣都挺有做智者的潛力吶──

　　「是說小雲仔怎麼這麼熟練啊？」暫時放下心中大石的劍無極對好友擠眉弄眼，明顯調侃「近朱者赤？耳濡目染？」

　　「……因為我會思考！」雲仔扭過頭，嘴上毫不留情，耳尖的嫣紅卻無說服力。

　　──染上某某某的味道什麼的，她才沒有想歪呢！

　　劍無極皮皮地笑出聲，讓靠近者有些疑惑，掃視了兩人後選擇先對前者開口，避開了不贊同的視線。

　　「劍無極，很高興看你平安歸來。」

　　「這句話對你講比較實在吧！」劍無極撇了撇嘴吐槽，在還有些心虛的情緒下終究沒有對來者太過不客氣「──赤羽信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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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離開金雷村和俏如來的雲仔開始放飛了～
劍無極：嗯？雖然好像有時候有點微妙，但小雲仔還是小雲仔就呆就布（豎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