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长公主（穿越）》白鹿谓霜

89、第 89 章

　　谢氏祠堂。

　　平日里安静的祠堂，此时却是满满当当站着几十号人。

　　连年事已高，极少出门的谢家三太爷都被请来了，正由孙儿扶着。这位三太爷辈分最高，便是多年不露面了，在谢氏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谢三太爷老态龙钟，说话倒是中气十足，对着正中间的谢有群道，“大郎，你今日将长辈们都请来，还开了宗祠，为了何事？”

　　谢有群眼中划过一丝得意之色，面上却露出悲痛，以小辈姿态道，“今日惊动长辈，实非晚辈所愿。只是，若是再不将各位请来，谢氏怕是要不好了。”

　　谢三太爷这些年不大管事了，但他辈分高，众人都看向他，等着他发话。他皱着眉训斥道，“有话直说，吞吞吐吐作甚？”

　　谢有群作为难之色，悲切道，“三郎行舟归途，意外遇险，凶多吉少了。”

　　“这……”其实被请来的都隐隐听到些传闻，毕竟这几日谢氏传得风风雨雨，只是真从谢有群口中得到确认时，还是十分震惊。

　　谢氏三郎谢羡是谁？当年凭借着一己之力，将已露衰势的谢氏挽救回来，明明名不正言不顺，既不是大房又非长子，族中长辈们，却硬是掠过大房正值壮年的谢有群，嫡出的两个年长的郎君，将谢氏交到谢羡手里。

　　哪怕因为谢羡一意孤行娶了萧家女，族中长辈们颇为不满，但对于谢羡，众人皆是敬畏有加的。

　　说句难听的，当初选谢羡做家主的时候，也许族中长辈尚有发言权。可是到了现在，早已是谢羡一人独断专行，谢氏上上下下皆仰仗谢羡，花用甚至家中子侄的官位，哪一样不得靠着谢三郎。

　　因此，震惊过后，众人还真当有些惊慌失措起来了。

　　也开始明白谢有群那句“谢氏怕是要不好了”的缘由了，谢羡在，青徐衮三州握在谢羡手里，谢家才有一流世家的底气。谢羡若是不在，那没人能镇得住青徐衮三州，谢氏迟早要跌出一流世家的行列，甚至连在建康立足都难。

　　见众人慌乱的神色，谢有群面露满意之色，又将自己半月前派人去查探失火船只的情况摆给众人看，彻底让谢氏族人接受了谢羡已死这个事实。

　　谢氏族人一时无话，皆看向为首的谢三太爷，道，“三太爷，这可如何是好啊！谢氏有难了！”

　　谢三太爷到底见过大风大浪了，朝着谢有群道，“你今日既然把大家请来了，那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打算了，不妨说出来，也好让大家参详参详。”

　　谢有群正愁不好提起，见谢三太爷给了机会，便立即道，“诸位莫慌，眼下实在不是悲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选出新的家主，群龙无首，只怕旁人更要欺负上门来。”

　　他话音刚落，就有个族叔迫不及待道，“说的有理。眼下二房大郎的情况大家也知道，是指望不上的，三房连个子嗣也无，实在不好做族长，这么看来，也只剩下大房能担此重任了！”

　　“是啊……是啊”“有道理……”

　　人群中有几人站了出来应和，一时之间，倒是显得谢有群做这个族长，是十分合情合理，且符合众人的想法的。

　　谢有群心下大喜，看那说话的几个长辈时，眼神都柔和了几分，都不心疼这几日被这几个长辈们坑走的大笔钱财了，模样颇为儒雅。

　　他故作迟疑，等众人静下来，才道，“这……我学疏才浅，怕是难以担此重任。只是长辈们如此厚爱，谢氏如今又岌岌可危，我亦不忍回绝。”

　　被收买的几个族叔不屑撇撇嘴，嘴上却很卖力，道，“你别妄自菲薄了，数来数去，还是大郎你最合适！”

　　谢有群心下大喜，正要一口答应下来，坐实族长的位置，却听得方才一直不开口的谢三太爷道，“若是真如大郎所言，族长自是要重新选的，可是否太过匆忙了？且若是要选，只大房在场，二房与三房皆无人前来，连老太君也没来，未免不妥。”

　　“是啊，的确不妥。”“怎么也要人来齐了才选……”众人交头接耳，倒是很快达成共识。

　　谢有群见状，虽厌恶极了多嘴的三太爷，心里还算有底，故作悲痛道，“老太君乍闻噩耗，早已病倒了，今日再操劳母亲，我这做儿子的，于心不忍，故而未将人请来。至于大房，阿隽的身子大家伙儿都知道，他与阿羡一母同胞，更是悲痛难忍，卧病在床小半月了，我这做大伯的，实在不忍将人折腾过来了。”

　　“那三房呢？难不成有秋也病倒了？”谢三太爷问道。

　　谢有群也知道这理由不能多用，便笑了笑，道，“三弟我自然是请过的，只是他这人素来不理俗事，三太爷既然问起了，我便再派人去请一请。”

　　说着，朝身边的心腹示意，心腹很快退了下去，不到半刻中的功夫就回来了，回话道，“三爷仍是不肯来。”

　　谢有群微微叹气，看向众人，道，“大家也瞧见了，三弟委实不愿意来，我这做兄长的，也不好逼迫。”

　　被他收买的那几人见状又开始道，“三房不肯来，可是这选族长的事情不能耽搁了啊！”“我看大房最合适……”

　　不少人也跟着松动了，毕竟与他们而言，谁来做这个族长，与他们没多大的干系，且比起说一不二的谢羡，谢有群在众人心中的形象还温和好说话些。

　　再者，谢有群便是做的明显，做的难看，侄儿尸骨未寒就开始谋夺家产，但有一句话却是说到众人心坎里去了，那便是“群龙无首，谢氏一族只会被欺负得更惨”。

　　“三太爷，您看？”有人看向谢三太爷，等着他拿主意，也有人早已看穿二房三房式微的事实，开始倒戈。

　　谢有群微微一笑，拱手道，“长者赐，不敢辞。长辈厚爱，委以重任，我虽一介庸人，也只有多谢长辈们的厚爱……”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那声音掷地有声道，“谢家要换族长了，我这老婆子竟是半点不知。”

　　谢有群面色难看了几分，等看到本该卧病在床，却被侄媳妇燕乐郡主扶进来的谢老太太时，表情更是难看得吓人，他强笑道，“母亲怎么来了？”

　　谢老太君微微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是满眼的失望，不留情面道，“我来不得麽？怎么，你以为我现在该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对吗？”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孩儿只是担心母亲身子。”谢有群忙掩饰，心中却是隐隐有些不安，老太太是半个月之前病倒的，他怕老太太坏事，还特意让大夫在老太太的药了下了些东西，虽不至于闹出人命，但让个虚弱的老太太继续虚弱一年半载的，却是可以的。

　　且守在老太太园子外的下人也不是拿来看看的，怎么老太太居然会不声不响出现在宗祠？！

　　谢老太君却是不再看他了，转头看向比她还年长的三太爷道，“这不孝子，竟惊动了三叔，我这做母亲的，实在惭愧。”

　　说着，十分郑重一躬身，谢三太爷却是避开了，不肯受这个礼。

　　谢老太君转身，将孙媳拂退，一人独自站在宗祠祖宗的牌位前，恭恭敬敬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转身冷冷看向长子。

　　谢有群被看得下意识推开一步。

　　谢老太君环视众人，这才开口，“今日家宅不宁，家门不幸，让各位族人看笑话了。昔年谢氏祖宗骁勇善战者有，文采斐然兼济天下者有，然今日却出了不肖子孙，实乃我教子无方，才致使不孝子铸成大错！”

　　“母亲——”谢有群满脸震惊，失声喊道。

　　谢老太君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道，“诸位可知，自从阿羡遇险的消息传回，整个谢府都变天了。阿羡的宁园，阿隽的青园，甚至连我的宁园，都被守得严严实实。”她嘲弄一笑，“我竟不知，居然有这么一日，在自己的家中，却活像在牢狱之中一般无二！”

　　众人闻言震惊不已，顿时明白了，这谢有群怕是觉得侄儿死了，誓要夺族长之位，所以将其余各房都严加看管起来，甚至连生身母亲都是如此。所以方才去请三房，怕也是故意演戏给他们看罢了！

　　被母亲当着众人的面，撕下了伪装，被斥为不肖子孙，谢有群冷冷一笑，也不掩饰自己了，踱步到正中间，朝着矮他许多的老太君，居高临下道，“母亲说笑了，孩儿不过是怕有人不长眼，吵着母亲罢了。母亲这般说辞，真是令孩儿倍感委屈了。从小到大，母亲便偏爱二弟，二弟去世之后，眼中又只有大房那两个小崽子，何时想过，这族长的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

　　“我是大房嫡子，行事从未出过差错，为何呢？究竟是为何，我就比不上他谢有逸了？！我哪里比不上他了？！”

　　谢老太太眼中透出一丝的疲惫，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我就知道，你心里不服，你埋怨我，埋怨你父亲，埋怨族中长辈们，最怨的，却是你的二弟！你恨他，所以你看着他死，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

　　说到最后，谢老太太目光极为锐利，定定盯着长子的脸。

　　谢有群下意识慌了，退了一步，道，“母亲胡说什么，二弟是自绝，与我何干！”

　　谢老太太眼中流出泪来，指着长子痛骂道，“你二弟视你为兄，连出征前都惦记着为你谋职，他是多么在乎你们兄弟间的情谊，可你呢，你还给他的是什么？！我早就有所怀疑，你二弟为人坚毅，即便是战事不利，便是浴血奋战，杀出一条血路来，也绝不会自绝身亡！若不是你一封书信，扰乱他的心防，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谢有群被母亲的控诉说的心虚不已，不由得想起了多年未想起的二弟谢有逸。

　　他的二弟，从小就比他这个兄长出色。他记得弟弟刚出生的时候，他是极为欢喜的，他是兄长么，日后要执掌谢氏，有个弟弟能为他分忧，一母同胞的弟弟，多好。可是越到后来，他越嫉妒，甚至开始憎恶起了这个弟弟。

　　他才华横溢，扬名建康；他娶了魏氏女，被视作族长的唯一人选；而他这个兄长，却渐渐被众人所忽视，再也无人提及。

　　他怎么能不恨，他恨得夜夜睡不着觉，所以二弟出征，那人寻上他，他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他的好二弟，死在外面，是最好的结局；哪怕代价是谢氏陨落，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他宁愿做个二流世家的族长，也不愿跟在弟弟屁股后面摇尾乞怜，活得毫无尊严。

　　那时二弟战事不利，被敌军围困，朝中无人相助，朱家等世家亦冷眼相看，而给予二弟致命一击的，是他的一封信。

　　在那封信里，他将谢氏所有的丑陋都揭露给他的好二弟；狗屁的兄弟情深，自己恨不得他去死！老三那个废物更是可笑，竟对魏氏女抱有爱慕之心，他也一并在信中写了。

　　谢有逸多傻啊，他以为兄弟情深，他以为谢氏一族上下同心，他一心想着，能够毫无后顾之忧的实现自己的毕生心愿。实际上，他不过是那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他连仅剩的一条后路，都是假的！

　　然后，如他所愿，二弟死了。

　　可是，为什么二房就是死不绝呢？！死了个谢有逸，残了个谢隽，又冒出来个谢羡！

　　他凭什么要一辈子屈居二房之下？

　　谢有群微微笑了下，目光中有着疯狂，只见他一挥手，宗祠便被牢牢围住了。

　　众人面露慌乱之色，而谢有群却笑得满意极了，撕破儒雅的伪装，有些歇斯底里。

　　“这个族长我坐定了。本来就是我的位置，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位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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