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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萧桓的皇后,最后还是定了柳家女。

      沂水郡离建康有七八日的行程,因而柳家女被送进了建康待嫁。

      宜容见过她一回,颜色寡淡了些,但气质很好,温润大度,见了她们这些准小姑子,态度很自然,当着面皆是一视同仁,送的礼也是如此,瞧着是个聪明的人。

      等私下的时候,宜容发现,她这准弟妹待她要亲昵不少,不知是被萧桓嘱咐过还是如何,她的神色真诚了许多,似乎很愿意同宜容来往。

      其实宜容心里也多多少少明白些,柳家女孤身一人在建康,日后又要入主东宫,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女郎,心中不安实属正常。顺着萧桓的意思,仰仗自己未来的丈夫,这是柳家女在建康站稳脚跟唯一的方法。

      众人同在的时候,她要端着未来皇后的架子,不能让旁人察觉到她的偏心。等到两人独处的时候,她才来特意亲近。这点小心思,宜容心中也没觉得膈应,但她也不想被人当作筏子,对柳家女倒是淡淡的。

      等柳家女走后,萧桓还特意来了一趟,询问道,“柳家女,阿姊可满意?”

      他来这么一问,宜容就知道,萧桓心里还是有些看重这柳家女的,当然自家弟弟的性子自己清楚,男欢女爱未免太过可笑,也还是看在柳家女的家世。

      她顺着他的意道,“性子不错,可堪为后。”

      萧桓听了便笑道,“阿姊满意便好。阿姊若是不满,柳家女郎亦是不少的,换个人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宜容训他,“立后不是儿戏,你既然选了,便要将她当做你的妻。”

      萧桓一见自家阿姊严肃,便不敢再胡说八道了,忙连声应道,“知道了。”

      宜容总觉得,自家弟弟似乎在感情上格外的不开窍,对待后宫的态度极为冷淡,生怕他有了皇后,又因着看重柳家女的身世,便当真将后宫抛到一边去,既寒了后妃的心,又养大了柳家女的心思,闹出残害子嗣的事情来,又道,“立后归立后,你膝下两个孩子要看顾好。舒妃那里也费心去几趟。男子以为,世间有妻妾和睦之事,视为美谈。实则臆测,不过是看不见,便觉得如此罢了。”

      萧桓心里不以为意,面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来。

      宜容心知好好说是说不明白的,遂拿自己做例子,“日后,若是我的夫婿纳妾蓄婢,你作为我的亲人,心中如何作想?”

      萧桓霎时沉下脸,瞬间成了那个阴沉多谋的帝王,快得都把宜容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收敛了神色,好似方才只是宜容的错觉一样,他道,“敢辜负阿姊的人,我定要他付出代价。”

      “不过举个例子罢了。”宜容摆摆手,“你是皇帝,更该设身处地为旁人想一想,不光是天下的黎民百姓,也该为你身边亲近的人。”

      萧桓与柳家女的婚事本来还远得很,但舒妃诞下的小公主满月后,太皇太后突然一病不起了。

      等脉案被奉到帝王跟前,才知道,太皇太后早就不好了,老人家的身子本就不好,又忧思成疾,去年冬天染了风寒,寒气入肺腑。御医束手无策,原本以为太皇太后就要不行了,结果倒是挺了过来。因为西弥殿素来管的严,消息居然没有传到外头来,太皇太后自己也不愿意折腾了,便干脆让御医瞒着了。

      看了太皇太后的脉案之后,萧桓一怒之下,险些斩了好几个知情的御医,还是乔仲岑拦住了他,厉声道,“陛下冷静些!太皇太后向来仁善,若是知道陛下杀了他们,心中更不好受。”

      萧桓整个人都慌了,眼神都是木木的,他仰面看向乔仲岑,“阿岑,是不是真的如那术士所言,我是克父克母的命,谁与我亲近,我便会妨了那人的命。母妃是这样,阿姊也是这样,好不容易阿姊回来了,皇祖母却又成了这幅样子。”

      乔仲岑心知这事在萧桓心中埋藏已久,一直是他的心病,不敢掉以轻心,语气极为肯定的道,“不是,术士不过是荒唐之言。若真的如那假术士所言,微臣此时应当死了几百回了。”

      萧桓其实是个心志坚定之辈,素来也不会这样患得患失,但大抵是在亲情上苦难良多,所以每每遇见亲人离世之事的时候,就会陷入这样的焦灼之中,难以自拔。

      乔仲岑心知不是只言片语就能劝好的,遂换了个法子,道,“长公主与太皇太后感情深厚,还望陛下一定要保重。陛下是长公主唯一的亲人了。”

      提起长姐,萧桓发木的脑袋清明起来,苦笑了一下,道,“你说的对。阿姊重感情,对皇祖母又是一片赤忱之心,我怕她接受不了。我亲自去和阿姊说。”

      萧桓来到西弥殿,见到萧宜容,忍不住眼眶一热,心中百般心酸涌了上来,“阿姊……”

      宜容昨日起便住在了西弥殿,为了照料昏睡不醒的皇祖母,也是整整一夜未睡,刚才被詹娘逼着去小憩了片刻,脸色仍是发白,她见了阿弟,下意识露出安抚的笑意来,“阿桓别怕,皇祖母不会有事的。”

      萧桓心中心酸委屈畏惧,皆被这一句话给掀了出来,他向来是个理性的人,得知皇祖母病重的消息,第一时间想的也是查清缘由,但此时见了萧宜容,才知道,自己骨子里还是那个当初在冷宫里怕黑的小皇子。

      萧宜容见阿弟的模样,知道他心中害怕,虽心力交瘁,仍是好生安抚了萧桓,直到詹娘那边来说,太皇太后醒了,她才替萧桓擦了泪,领着他一块儿进去了。

      太皇太后的气色看着居然还不错,笑得有些虚弱,但整个人的精神仿佛很好,见了孙儿孙女进来,还招招手,问的很温和,“皇祖母是不是把你们给吓着了?”

      萧宜容眼睛微湿,悄悄逝去眼角的泪痕,露出娇憨的笑意来,凑到皇祖母身边软软道,“祖母把我们吓坏了,下回可不许这样了。身子不舒服了,就赶紧让詹娘来与我们说,祖母下回若是再这样不当一回事,九儿便要赖在皇祖母的西弥殿,日日盯着祖母了。”

      太皇太后被逗笑了,轻轻点了点宜容的额头,“你这是要日日防贼似的盯着祖母了?”

      萧宜容抿抿唇,仰面看向太皇太后,露出十分认真的表情,仿佛在说,自己并不是说笑,“谁让祖母不乖的。”

      太皇太后咳了一下,萧宜容立即替她轻轻抚摸着后背了,等缓过劲来,太皇太后握着萧宜容的手,慈祥道,“别怕,生老病死是寻常事。”

      “皇祖母不许说这些,九儿不听。”萧宜容皱了皱眉,一手被背后替太皇太后顺气,一边拧着眉头道。

      太皇太后无奈,“好好,听你的。”

      说罢,又看向一旁的萧桓,朝他招招手,“阿桓来了。”

      “是,皇祖母。”萧桓强露出笑,上前握着祖母的手,“孙儿不孝,陪着祖母的时间太少了。”

      从来都是这样,子欲养而亲不待。萧桓从前心中对太皇太后有龃龉,埋怨她当时没能留下阿姊,如今后悔,却是来不及了。

      太皇太后费力摸着萧桓的手,不住的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好孩子。”

      萧桓泪水模糊了视线,萧宜容也咬着唇,强忍着泪意,她起身,“祖母刚醒,想必饿了,我去吩咐詹娘送些吃食来。”

      “好。”太皇太后笑着道,“我打算让詹娘跟着你,你多劝劝她,她还年轻,别犯傻。”

      太皇太后这是在安排后事了,詹娘与她主仆情深,自然想给詹娘寻个好去处。

      萧宜容一出门,眼泪“漱”地流了下来,她擦去泪,整理好面容,才去寻詹娘去了。

      再说殿内,太皇太后目送萧宜容出去,便又将视线移回了萧桓的身上,她的眼神并不虚弱空洞,相反,是沉重的睿智的。

      萧桓挺直身子,恭敬道,“祖母有什么要嘱咐我?”

      太皇太后提着一口气,坐直了,“皇室式微,士族势力根深蒂固,曹家也虎视眈眈,你这皇帝做的艰难,先皇留下这样的乱摊子,委屈你了。”

      萧桓故作轻松摇摇头,坚定道,“孙儿不怕。”

      太皇太后赞道,“好,不愧是我萧家的郎君。你阿姊离开建康时,曾在城门外有三跪之礼。”

      “此去经年,再无归期,唯有三愿。”

      随着太皇太后苍老却有力的声音,抑扬顿挫的语气,仿佛那一日的场景,又在面前重现了一样。

      纤弱却不孱弱的女郎,一袭红裳,如同一株桃树,立在城门外,远远望去,身影窈窕,令人见之倾心,然而就是这么个瘦弱的女郎,跪地掷地有声,言辞决绝有力。

      一跪。
      “惟愿祖母安康。”
      一起。

      二跪。
      “惟愿胞弟平安。”
      二起。

      三跪。
      “惟愿大晋长安。”
      三起.

      转身辞别,上了马车,随着和亲的队伍缓缓离去。

      至此,南晋唯一一位非皇后嫡出的长公主,只给世人留下这么一个背影,以及史书中那一句“帝女和亲北魏,以希两国之好”。

      太皇太后言罢,却自嘲笑了笑,“可是我这做祖母的,却没能护得住她。”

      萧桓摇头道,“祖母,孙儿不怪您。”

      太皇太后握着萧桓的手,“容容死了之后,我一开始总是想,如果早些知道容容是曹家的孩子,让容容认了曹缺,说不定比留在我们萧家好。可我那时候想不通啊,多好的孩子啊,我看着长大的,她亲生的爹爹怎么舍得把她推到人生地不熟的北魏去?我怨曹缺,也怨你父皇,更怨我自己。我越想,心里就越难受,后来逼着自己别想,心里才好过些。你以为我把你阿姊忘了,去疼别的孙女了,心里不舒服了吧?可我怕自己再念着容容,早就跟着她去了。”

      萧桓肃色道,“我不怪祖母。阿姊永远是我的亲阿姊,我绝不让她认曹家,这事祖母没错。”

      在这件事情上,萧桓一如既往的坚决,他早在登基之时便从病重的父皇口中得知了长姐非萧家人,但他绝不肯让阿姊知晓,就是豁出命去,自己的阿姊,他要自己护着。

      而且,若不是曹缺有心算计,阿姊怎么会不得不嫁到北魏,又怎么会死在异乡,这样的人,凭什么以阿姊父亲的身份自居?

      他又什么资格,来和他抢阿姊?他根本不配。

      太皇太后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到后来,紧紧抓住了萧桓的手,道,“我最不放心你,你是皇帝,却也注定了一辈子高处不胜寒。本想多陪陪你,可是生死有命,凡人强求不得。只盼着你日后事事顺心。再有一个,便是九儿。”

      “她同你阿姊一样孝顺,有的时候我看着她,便想起你阿姊。你且看在我的面上,多多照拂她。”

      “别学你父皇,别去算计人心,尤其是你最亲近的人,好好护着。别犯傻。”

      萧桓听得双目湿润,连声道,“我知道,都听祖母的。”

      “人老了就啰嗦了,”太皇太后摆摆手,语气变得虚弱起来,大概是心中松了那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

      她的气息孱弱,丝丝入耳,仿佛一瞬间便要断绝一样,听得萧桓整颗心都揪着。

      祖母怕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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