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呀》静夜小窗

18、第十八章

　　手术很快来临。

　　完全做好准备是不现实的，尤其是需要承受心理上的压力，无论是病人本身还是家属都做不到轻松。

　　迟良毅和女儿守在手术室外，紧张地等待结果。两个人很平静地坐在长椅上，背影沉默。

　　过道空旷，他们的心却因为这份宁静显得分外焦灼。

　　尽管有医生保证的手术成功率，但那一点点不可避免的风险也能将人惊吓住。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需要经历的化疗才更叫人难过。

　　迟花挪了挪脚，只觉得全身僵硬，微一偏头，目光定在身侧。

　　迟良毅两眼没了焦距，似乎正在走神，他的双手置在膝盖上，不时摩挲几下，紧张完全是下意识的。

　　沈俪桐患病的消息，犹如一块重石猛地压下来，令他难以喘息。然而天塌下来，有他这个做父亲做丈夫的扛着。

　　他悲痛，但却没道理脆弱。

　　这些，迟花全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难过。她知道他这几天来一直很辛苦。

　　“爸。”

　　迟花犹疑地开口。

　　又唤了一声，这才得到回应。

　　“怎么？”

　　她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话，只能安慰道，“别太担心，手术会顺利的。”

　　迟良毅扯了扯唇角，脸上依旧紧绷。他静坐一阵，看向女儿的脸，忽然有些感慨。

　　那时候，迟花她妈妈也经历了这个过程。手术，化疗，接着在疼痛中病逝。他们已经离婚，虽然他在尽量照顾她，但她说一不二的性格还是将他赶走。

　　“薇薇，之前妈妈离开，你是不是很恨我？”

　　迟花愣了下，大概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件事。

　　说实话，恨是肯定的。

　　她略想了会儿，答:“当时是有一点，不过后来就想通了。”

　　“是我对不起你妈妈，没能照顾好她，也没多说几句安慰的话。”迟良毅苦笑，“她有多要强你也知道，当时宁愿一个人承受病痛，也不希望我在她身旁。”

　　迟花能够理解。

　　“爸爸只是想跟你说，我和妈妈虽然没了当初的感情，但一直都是亲人，她去了以后我不会不难过。”

　　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一张离婚协议书就能撇清的。分开是彼此尊重，没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只是他没想到，因为这而伤害到了孩子敏感的内心，他们之间竟然产生了那么深的误解与隔阂。

　　他很愧疚，怪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

　　他的一番话掀起了迟花心中的波浪，有触动，更多的是为以前鲁莽而冲动的种种举止而自责。

　　“沈阿姨会好起来的。”她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为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感到恐惧。可是经历过一次，她知道这话压根没有可信度，可还是要安慰他也安慰自己，重复道:“她会没事的。”

　　迟良毅无言地拍了拍她的手。

　　手术进行地很顺利，后期还需要根据情况安排化疗。休养期间，病房里陆陆续续有人探访，亲朋好友一面伤感一面宽慰，迟花和父亲在一旁招待，尽量不让人打扰到沈俪桐。

　　宋安柯是在宋景闻拜访之后才来的医院。

　　“安柯。”病房门，迟梁毅转头将人发现，见他还在门口，忍不住道，“怎么没跟你爸爸一起来？他刚刚才走。”

　　床边的迟花跟着回头，目光触及他，表情淡淡的。

　　宋安柯缓步上前，唤了两位长辈一声，这才解释说：“我从学校来的。”话落又望了迟花一眼。

　　说起这个，沈俪桐倒操心起来。“下午迟花也跟着安柯一起去上学吧，阿姨这里没什么大碍。”孩子为了照顾她请了几天的假，但终究不能将学业耽误了。

　　迟花笑着摇头，“我没关系，下周再去来得及。”

　　宋安柯坐下陪一家人聊了会儿天，礼貌慰问一番就告别了。临走时迟花送他到走廊上，又听他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落下的功课。”

　　她朝他致谢，也没客气，“我现在可能暂时没那心情，不过回校以后可能要麻烦你一下。”

　　他脚步一顿，停下来看她。

　　“你......”短暂地停顿后才道，“别太难过。”

　　两个人不是很熟，一句安慰的话而已，迟花没想太多，只是淡笑着点头。

　　“谢谢。”

　　眼前的人没了往常的攻击性，略微有些憔悴，他心里的某根弦颤动了下，却不知如何说起，只能任由心口发堵。

　　迟花跳过他的肩头，眼尖地发现了他身后的那几人。

　　宋安柯转身后自然也看见了。

　　林现、王一鸣、周沫、姚远迎面与他擦肩而过。

　　“你们怎么来了？”迟花笑着走近。

　　那四人收回视线，嘴快的周沫忍不住八卦，“这话该我们问你吧，宋安柯怎么来了？”

　　“他爸跟我爸是朋友。”

　　迟花解释了一句，就不愿再搭理他。

　　关于她和宋安柯之间的关系，林现显然是在乎的，不过这会儿也不想惹她心烦。

　　“阿姨休息了吗？我们买了点水果。”他走到她身旁。

　　迟花转身领路，“进去说吧。”

　　人多容易聒噪，好在几个人有分寸，轻声细语，态度还算不错。迟梁毅和沈俪桐对于迟花这四个异性朋友，不再持有偏见，客气地招呼。

　　他们没待多久，几分钟时间就从病房里出来。知道她心里不好过，也没说别的，其余三人纷纷告别，只有林现留到最后。

　　“我有话跟她说。”

　　他道了这么一句，理所当然与她独处。

　　过道宽敞，中间有往外延伸的一处空间，朝向阳的方向摆了两盆盆栽。两人站在边上，一抬眼，就能望见透明窗外的景物。

　　“你，还好吗？”林现看向身侧的她。

　　迟花摇头，“好不了。”

　　她只是觉得有她一个人难过就够了，为什么连她在乎的人也要受罪受苦？

　　他斟酌了下，“至少现在不是最坏的结果。”

　　是啊，还远远没到最后那一步！她将视线移到他脸上，露出宽泛的笑来。

　　“嗯，总会好起来的。”

　　她发现自己能控制的不多，不如就顺其自然好了。

　　迟花正觉松口气，又听他道：“如果觉得累，肩膀可以借你靠。”

　　那表情似笑非笑，跟逗她玩儿似的。

　　迟花斜了他一眼，语调轻慢，“你皮痒是吧？”

　　“那倒没有。”他很正经。

　　她扬手想拍他一掌，落到半空中却被他制住。她细细的手腕在他掌中，意料之中的温热，那块皮肤也细腻，白白的，很好看也很脆弱，林现察觉到她的挣扎，很快将人放开。

　　迟花早愣了，望进他深邃的眼里，目光接触时竟有些不大自在。

　　“你干什么？”她也不是真的恼怒，只觉得莫名。

　　“我是说真的。”他仍望着她，目不转睛地。

　　迟花愣神，听他再一次解释，“要是觉得不开心，可以随时找我。”

　　找你撒气吗？她忍不住嗤笑。

　　“知道了。”有种被照顾的喜悦。

　　他关心她，在乎她，甚至喜欢她。这些她真的知道吗？答案显而易见。

　　“还是算了。”这时候他跟她谈这些做什么。

　　林现有些无奈。

　　迟花脑里的问号更多，怎么整天说些她听不懂的？

　　几天后，迟花返校。

　　当她还在为沈俪桐忧心忡忡时，王一鸣却意外探听到了一则消息。

　　那天林现单独留在医院陪迟花，他觉得奇怪，于是问他都跟人说了什么。

　　林现没有避讳，坦诚答了，说到底只是不放心迟花。

　　王一鸣愣了下，“你……”

　　“我喜欢她。”林现干脆道。

　　王一鸣诧异地合不拢嘴，“这……怎么没听你说过？”

　　林现:“你不也没问吗？”

　　王一鸣挠头:“只是觉得有点惊讶。”

　　几个人从来以兄弟相称，迟花长得再漂亮，他对她也没有别的心思，所以推己及人，这会儿听林现坦言，怎么可能不诧异？

　　他好奇心来了，撇下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就要开始打听，实在不明白哥们儿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她。

　　“你说，如果我现在跟她承认会怎么样？”林现冷不防道了一句。

　　王一鸣倒吸了口气，以一副“你可真敢”的表情看他。

　　“倒也没什么，顶多挨迟姐一顿揍。”他吊儿郎当地答。

　　别说，这事她还真做得出来。

　　林现想了想，轻笑地摇头。刚经历家庭的变故，他不想给她添堵。

　　“还是等一阵再说吧。”

　　“行！”王一鸣拍了拍他的肩，“别忘了，表白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啊！”

　　他还等着看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