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未了》折枝玫瑰

18、第十八章

　　重叠的命运

　　五月的傍晚些许柔风、些许凉意。
　　在全香港最神秘心旷的疗养院，在这里，是与尘埃繁华隔绝的世外仙域。红彤彤的樱桃树下，菲菲的外婆苏梵依娴静地端坐在轮椅上，古稀之年仍旧年轻的是她一双炯炯坚定的眼神。茜红的真丝睡袍更衬着她一头如雪的银发泛出高贵的熠辉。
　　“她刚吃了药，”护士小闵低声对菲菲耳语，弯腰放下法国小蛋糕和锡兰红茶等一些下午甜点。菲菲轻应了声，她转身离开。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咬指甲？”苏梵依终于开口：“多大的人了这点自制力都没有？”浑厚威严的声音，能把再高傲的心说到耻辱。菲菲驯顺地放下手，夕阳的余辉拨开层层樱林的恩泽，形成一种别致的静态美。
　　明知道每次来都是讨骂，可就是想这样静静地陪着外婆。因为只有被数落、被责备时她才能找回些许的自己。她才可以感觉到自己依旧是被人管教着、约止着的。她的外婆是曾经叱诧法政届的“曼陀罗梵依”。
　　“茵茵也快8岁了吧！你好久没带那两个小家伙来了。”苏梵依雍容地端起石桌上色泽如玉的若深瓯，浅尝辄止。
　　“她们……要读书……”菲菲蒙着脑袋跟着她说胡话。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一直疯疯痴痴。菲菲伸手到面前的银盘中摸着一块草莓蛋糕，想肆无忌惮地啃下去，却被一只严厉的苍手重重打落。
　　“你在干什么？吃那么高热量的东西，想慢性自杀吗？忘了你爸爸就是患糖尿病死的？”苏梵依冰冷极致地警告，菲菲当然记得自己的外公是怎么死的。她受伤地缩回手，缄默无言，突然好想哭。低着头看到孤立无助的草莓无声息地滚落在嫩绿的草坪。三两只白鸽好奇地包围了它……
　　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把自己当成母亲。因为母亲是她唯一的女儿，而自己却不是她唯一的外孙女。
　　“秋昑呢？秋昑在哪儿？我们下午要开庭了，让她快把资料给整理好！”苏梵依撂下茶，焦虑地四处张望。
　　“你呀，没事好好整理下自己生活。那样的家庭环境我就说不合适茵茵，改天约林默言出来我和他谈谈！我下午要出庭，要去整理资料……”苏梵依喋喋不休地说着她的案子，小闵缓缓搀扶着她。
　　林默言，是母亲的外遇，那个儒雅斯文的医生，而茵茵正是这段婚外情的结果。
　　“她说胡话，你别放在心上！”小闵歉意地宽慰，好像那是她的外婆。
　　“没事。”夕阳融化在菲菲身上，她无力地摆摆手。
　　“前些日子她好些的了，真的！另一位文小姐也来看过她，那天早晨，她还很认真地说要去给你妈妈扫墓呢！还……还问起了你！”
　　“是吗？”菲菲宽容地笑，善意的谎言她不忍拆穿。
　　小闵推着苏梵依去樱桃林闲散。
　　菲菲苦笑，原以为自己早修炼到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原以为一切东西只是浮光掠影，她可以趁天生丽质多飞会儿。可是每次把真实的自己坦白给苏梵依，这个高傲矜贵的外婆，总觉得自己天真幼稚到极致。真希望她苛刻的眼神都送来一丝赞许，希望她僵硬端放的双手能裹住她脆弱的灵魂任她倾诉。她希望她能叫她一声：菲菲！
　　她不想做她的母亲，可是重叠的命运让每次外婆的训斥都恰到好处地落在她身上。
　　此刻光影完全地打在铺地的落叶上，菲菲躬身拾起一片，放在光下查看她的脉络，不自觉地叹息：“春恨秋悲皆自惹，”
　　“花容月貌为谁妍？”飘渺若风的声音从身后回应。她乍然一惊，转身寻去。

　　争执
　　原的俊影已经从茂叶樱树间穿来。
　　他一脸冷色，右耳贴着手机：“嗯，很好，继续收购，我要衡东国际明天就不存在！”挂上手机，她望着他，霸气淋漓、冷面依旧。叫她不愿相信刚才接上她诗的人是他！
　　“没想到你也会来看你外婆！”原瞥眼咧唇讥讽。
　　“难道我就该狼心狗肺、六亲不认、千夫所指？”她垂头剥着柑橘，长了长睫。
　　“呵呵，你什么时候说话能斯文点？”他又笑，看来心情大好。这个男人，原以为可以把他看得透透的，仔细想却心机深到叫人害怕。
　　“别废话了，趁着这里人少你倒是把那天的情况给我说一下。”她再没心情打情骂俏。
　　“哦？我还没问你呢？”原淡笑弯下身，悠闲地用手勺了些许紫篮中的米粒，横手吸引着周围的白鸽，接着说：“去警局喝了杯咖啡，有没有弃暗投明？坦白从宽？”
　　她快被他逼疯，箭步走去，破坏他的闲情逸致。
　　“你到底能不能正经点？”她一拳捶在他的胸口，米粒顺着原的手掌洒落一地，惊起白鸽纷纷煽翅离开。
　　原顺利地擒住她的手腕，卡农的乐曲再次响起，原单手接起手机：“什么事？”他凝眉片刻。
　　“你脑袋派什么用的？百合，仓兰，绣球花，挑最好最贵的，直接送到报社，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他发狠地阖上手机。
　　“放开我！”菲菲挣扎着甩开他的手。这个男人怎么能这样？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你，还有你外婆。”原企图接近她的肌肤却被硬生生地一掌推开。
　　“原家杰，我们完了！你以后别再来烦我!”
　　“你说什么？”他封住她的去路，一脸黑煞。
　　“我觉得耻辱你知道吗？你有老婆要疼，还有三宫六院需要安抚，我犯贱给你当替补呢？之前当我大脑缺氧、小脑进水跟你上了床，我现在后悔得想马上死掉！她毕竟是我妹妹，我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自豪骄傲，我觉得自己下贱又愚蠢！我们俩就到此结束，反正时间不长，感情也不深！”菲菲扭头就走，只是原粗蛮地将她擒回，抵在树桩上，“你这个蠢女人！”他用力拧过她的肩旁，痛得她差点晕厥，这一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委屈？”原沉重的呼吸都吐在她精致的小脸上。她怎么可能知道那天的事？
　　那天接到家里的电话急匆匆离开，却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看见朱承皓神情恍惚地朝她家走去。
　　绿灯了，他继续开车，本不想理。却发现思绪无法集中，总是神经质地担心她。终于，他莫名其妙地打转车头，直冲她家……
　　闯进浴室，朱承皓像个疯子般正掐着她溺入水中。他都没有考虑半秒，一把揪起他就往洗手池上砸，他没有再站起来，原马上赶到浴池，用大浴巾裹抱起她一动不动的身体。
　　她没有呼吸，她没有呼吸，他仿佛觉得自己都要被惊惶蒸发掉。他害怕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双腿瞬间发软。他一直默念着：没事的，没事的，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她冰冷潮湿的身体，摁着她的胸口把水逼出体内。他知道她想死，他看到她停止挣扎的双手落入水中。可是他不允许！他不允许她这么轻率地离开他！他急促地摁着她，终于发现自己是如何需要她。直到她的面色回复光芒，开始微弱地呼吸，他才瘫软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经历一场生死劫难，这时他才发现朱承皓已经躺了很久了。
　　验明他的死亡其实并没有让他过分震惊。但他不想惹麻烦，更不能进监狱。所以他必须马上离开。可是看着躺在沙发上虚弱求生的她，内心撕扯般挣扎。怎么办？怎么办？
　　终于，他恢复睿智，打开梳妆台前她的手机，记下联系人中的第一个号码，没有署名，画着两个爱心，想必那是她可以信任的朋友，然后飞跑出去用公用电话打给那个神秘人求援。
　　直到对方接起电话，他才呆滞，那个人，是简文生……
　　他没有必要压低嗓门，简文生根本不可能认出他的声音，无论是谁，只要能及时救她就可以了，真的，无论是谁，这帐，以后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