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3、第 223 章 ...
-
容夏没想到自己一躲就是三天。这三天里,龙雀没有再出现过,跟蒸发了一样。
第四天一早,他的房间电话响了,是韩女士打来的。
韩女士一开场就将他骂了一通,但主要是告诉他,今天她会跟苏落一起去海城白家拜会白家老爷子一事。
明明知道答案了,为什么还要约韩女士一起去海城?容夏压下心底的波澜,佯装无事的告诉韩女士,帮他带一份礼物给白老爷子,祝白老爷子身体康健。
韩女士嗤笑道,“你们这个闹法,他能康健到哪去?”
容夏一时无语。
韩女士也见好就收,劝慰道,“你知道我跟你爸为何不吵架?”
“老让着你。”
韩女士说,“你就不懂了。这个“让”……是最无理的,也是最累的。毕竟,“让”一个人“让”久了,总会有不想“让”的一天。它不是一种长久的方式。”
“什么才长久?”
“坦诚的面对彼此,接受彼此最好与最坏的一面。”韩女士笑道,“只有这样,才是两个人相处最舒服的时刻,没有任何隔阂障碍。”
容夏握着听筒的手心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妈,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跟对方坦诚了,对方却会厌恶你、不接受你,你还会坦诚?”容夏其实是在懊恼自己的答案给得如此“不经思考”。这几天一闭眼,他就会陷入后怕,怕事情会不受控,走向他收拾不了的局面,例如让顾容冬母子受到伤害。
韩女士沉吟一会,语气柔和道,“夏夏,你连自己都不接受,又如何期待别人接受?”
面对韩女士突然的责问,容夏有些结巴,“我、我是……”
“我是你妈,你还对方、对方,不就是苏落那小子!遮遮掩掩的,还躲起来疗伤,不是连自己都不接受,是什么?”韩女士忽然女王起来,“我告诉你,夏夏,不论你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接受自己。你接受自己了,才能坦诚的面对苏落。你要明白,最好、最坏都是你。”
韩女士这番话说得古怪,容夏一时半会判断不了,只能含糊的应了一声。那知韩女士反而扭捏起来,支吾道,“你那天晚上……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欺负?”
“嗯……就是那个鹿野。那晚没被他……”
“等等,你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联想?”容夏不解道。
韩女士一听,反而松了一口气,“那人在忘川公墓被人扒了个精光,扔给媒体了。我又想到你是在公墓被龙雀带走的,而苏落跟老大这两天对那鹿野……咳咳,天气真好。”
容夏疑惑道,“什么?”
刚说完,就听电话那头,来了一句,“老大,今天要一起去吗?”
容夏下意识的凝神静听,很快电话那头传来顾容冬的回答,声音带着点点火气,“谁要见那姓苏的!”
韩女士温馨提醒,“你那位……也姓苏。”
顾容冬没回话,直接踢踢踏踏的走了。
韩女士吁了一口气道,“老大不让我告诉你。好了,我要去准备准备。你赶紧给我回来!知道吗?”
“好。”
容夏挂了电话,决定要像窗外飘雪一般,坦然落地。
这期间,他想了许多。不论苏落最终会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都会接受,或者说,不得不接受。
在身份这个问题上,他希望苏落能替他守住这个秘密。这倒不是他想在顾家捞到什么好处,而是不希望顾家在失去顾容夏的深渊徘徊,这种事实而非、讲不清的事情,最是折磨人。当然,如果苏落希望他离开顾家,他也会照做。虽然他想不出任何理由,苏落会如此要求他。
容夏用力地按下开机键,眼睛瞪得极大,好像用尽全身力气去迎接即将扑面而来的信息轰炸。但手机只是闪了闪,又自动关上。他心下一松,喃喃道,“没电……了。”
此刻的他,有些像推迟一天执行死刑的囚犯,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沿着木板铺就的廊道,绕过青松吹雪、麋鹿踱步的庭院,前往前台。
守在前台的,是旅店老板。一个满脸褶皱,却依旧优雅的阿婆。
住在这的三天,多亏阿婆照顾他的饮食。虽然不知是阿婆原本就好客热情,还是龙雀临走前的交代。每到饭点,阿婆总会托着摆满日式餐点的小茶几,敲开他的房门。
餐点摆盘精致,充满美感。但容夏却没什么胃口。阿婆过来收餐盘时,发现他竟一筷都没下,就并腿跪坐在他身旁,拿起筷子,用一种祖母般慈爱的眼神默默的注视他。
容夏心一软,也就配合地拿起筷子,囫囵的吃了些。
接下来的几顿,阿婆送完餐也不立刻退回去。而是坐在他身边,拿起筷子看着他,像督促一个不听话的孩子那样,督促他吃饭。虽然言语不通,但那温暖柔和的笑容还是让容夏心下安定。
有了阿婆一日三餐的陪伴,容夏虽心烦意乱,三餐倒是一顿也没落下。
他走到前台,见到阿婆正在指导她的孙女绿子插花。绿子长得像绽放的樱花,柔柔嫩嫩,温柔可爱。她拿着松树细枝仔细修剪着,不时在花器上比划着。
容夏看了一会,发现桌上的花草树枝,都是从院中修剪得来。挺立的雪松枝丫、山石间傲雪凌霜的黄色野花……
这些随手可得的平凡花木,在绿子手中,绽放出一股昂扬的生机。
阿婆对着容夏笑笑,招呼他喝一杯梅酱姜茶。而绿子则放下剪子,匆匆忙忙转身入内,再次出现的时候,脚边多出一个行李箱。
绿子把行李箱往容夏脚步推了推,然后用简单的英语解释说,刚刚有人送过来,原本打算等会给容夏送过去,没想容夏自己先寻过来。
容夏道了谢,借了充电器,就拉着行李箱回了房。
回到房间,他把行李箱打开。行李箱里面是两套完整的衣物,从大衣外套到内裤袜子一应俱全,黑灰色居多。容夏见吊牌还在,翻开一看都是贵价大牌,但这两套衣物搭配起来,让他想到严谨的日本上班族。
若非箱子上,用斗大的中文写着“顾容夏”三个大字,他会以为送错了。他把箱子翻了一遍,除了他的名字外,没有其他信息。
行李箱底下的万向轮只有几道细微划痕,一看就是新买的,而且走的路不长。想来送行李箱的人,不是快递人员,更像是有人专门在商场统一购置后,直接打包给他送到旅店。
但知道他在这里,又知道他什么都没带的人,那就只有龙雀了。
容夏心里默默的谢谢龙雀,这人神出鬼没的,但总是在保护他。虽然这个保护,更多的原因在于他是顾容冬的弟弟。
泡了个澡,容夏感觉舒服不少,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极力张开,猛地呼吸喘气。多日的蕴闷,
也跟着驱散不少。
他跪坐在茶几旁,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头发。茶几上的手机,电量已经过半。容夏默默的想着,过半的电量足够他拨出成百上千的电话,也足够他跟苏落聊上四五个小时……
他的胸口微微疼胀,那里好像塞进一块息土,随着他的纷乱的思绪不断膨胀,逐渐把他所有活路统统围堵。
看着屏幕上那个让人挂念的名字,容夏却不知道要从何开始说起。
几个呼吸间的思想斗争,还是让他败下阵来。他把头抵在茶几上,眼睑低垂,清透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脚丫旁边不断滴落的水珠,水珠化开,缓缓渗入榻榻米的蔺草纹路中,形成一滩深色的晕泽。
过了很久,容夏像是攒足了力气,终于拨了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看似漫长,实则极短。等待音过后,是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播报——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容夏暗暗吁了一口气,心想,苏落这时应该跟韩女士在去海城的路上,估计不方便接听吧。他想着想着,整个人就顺势倒在榻榻米上,一行行翻看着通话记录。
通话记录上,实实在在的记录着苏落找他的痕迹——112通电话。最后一通,停留在前天的凌晨。
容夏此时,像打翻盐罐般,心里咸涩异常,嘴巴都泛着苦味。他头脑僵结了,实在读不懂这112通电话,是代表着想念,还是代表着其它。
那两份牛皮信封在他眼前来回晃动着,“宋易”跟“顾容夏”两个名字不断放大交替,最后化作一张网,把他的心紧紧的抽调起来。
容夏猛地起身,抓起地上的外套,一路小跑冲向前台。他一路不断跟自己说,不要再想,不要再想。
绿子见他跌跌撞撞的,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容夏趴着前台喘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今天跟你们在外面吃。”
绿子欣然答应,拉着他往餐室走。
阿婆正在煎蛋卷,金黄色的蛋皮一层层耐心卷起,就像秋季麦田里一捆捆整齐的麦秆。绿子笑着跟容夏说,阿婆的蛋卷涂了自制的绿梅酱,非常好吃。
容夏点了点头,跟绿子一起坐在餐室靠窗位置。这里风景独好,正片落地玻璃,挡住窗外的寒意,却能欣赏窗外的美景。
窗外的雪停了,远处白色山线高低起伏,山上的白桦林盖雪挺立,而近处的阿寒湖面,在清冷冬日的照射下,折射处粼粼微微光。
有了绿子跟阿婆的陪伴,偶有一两个房客加入聊天行列,容夏终于不再深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毕竟,寂寥中的热闹,多少能让他安心。
下午,他又给苏落打了过去。
电话依旧没有人接,他的情绪又开始有种莫名的失落,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渐渐消散。
当淡色的余晖划过窗台,他房间电话响了,却是韩女士打来。这一天两通电话,实在不太符合韩女士的性格,容夏开口前,心已经有些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