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流光——烟雨梦江南》樱桃宝宝

29、雨透初晓情自愁（二）

　　在脑海中想象过无数种再见的场景，却未想到再见面会是如此的一幕。当他拉开布满尘土的帷幔，看见的是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子，其中一个睁着双眼惊恐地看着他，在看清来人之后如释重负地喊了一声“纳兰公子”，而后像是将挤压多时的感情突然迸发了一般嚎啕大哭起来。这声音是桃夭，那躺在她身边的定是——
　　晨曦毫无预兆地冲破乌云的遮蔽，日出东山，阳光如千万根金色的刺射向大地，从窗门穿入，瞬间照亮了庙宇，却刺痛了纳兰容若的心！
　　那面色苍白、双眉紧皱、双目闭合、嘴角淌血，形容憔悴，内里只有一件亵衣外批一件薄衫、浑身颤抖的可怜女子，真是他日思夜想的宛儿吗？他的宛儿，究竟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让如花似玉的她到了如此悲惨的境地！
　　纳兰容若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沈宛单薄的身体，她的身体，竟然如此冰凉！容若的心仿佛被人用千万把刀活生生地凌迟着，痛苦不堪，他紧紧地抱着她，理智瞬间崩塌，“桃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声音极怒，仿佛宣泄般地大吼着，从未如此失态，吓得桃夭忘记了哭泣，只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诺诺地说道：“纳兰公子，快救救小姐吧，她中了鹤顶红的毒啊！”说着，又呜咽起来。
　　如同五雷轰顶，纳兰容若抱着沈宛的身子站立不稳，一个趄趔跌坐在墙角，“宛儿，宛儿……”容若的魂魄仿佛已经飞散，只余下一具空壳不停地的呼喊着怀中女子的名字。他将脸贴在心爱的人的脸上，脱下自己的衣服为她裹紧，妄图想将她身体中不断流逝的温度留住。
　　“喵呜……”黑桃跳过来，将沈宛嘴边的血迹舔舐干净，然后黑色的身影轻灵地一跃，消失在庙门外。

　　思弦依着流光的搀扶刚下车，就见着程府大门外，管家程财不停地来回走动，看见自己，如同见到救命稻草般向自己冲来。
　　“小姐，不好了！”喊得急迫，等得焦灼，程财的脑门子上全是汗，一见程思弦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忙谨慎地闭了嘴。
　　“没事，你说吧。”
　　程财的目光扫过流光挺拔的身子，犹豫片刻即轻声答道：“沈宛小姐被带回来了，说是中了鹤顶红……”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人不知如何应对。几天前还是笑面如花，如今在眼前的却只剩气息奄奄。
　　思弦站在房门外，透着窗户看着纳兰容若呆坐在沈宛床边，一个正在鬼门关徘徊，一个怕是也已成了行尸走肉，想着想着，眼角就渗出泪来。
　　大夫一个一个地来，又一个一个地离开。看着他们为了那百两黄金的诊费志在必得的走进程府，又叹着气摇着头说着千篇一律的丧气话走出房间，婉嫕娴静如思弦也开始恼怒——给人希望升到天上，又重重地摔落到失望的深渊，既然如此，不如不来。
　　何况，那个茶饭不思、水米不进的人此时怕已经入了那绝望的境地了。
　　可是，她劝不了，劝不得，更劝不进，纳兰容若一言不发，仿佛游离在这尘世之外，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流光和尘寰也只能是跟着干着急。流光心细，算着五日已过，忙派人千里加急给皇上送了密信去。

　　月凉如水，更深露重。
　　程思弦独自靠着庭廊石柱，望着庭院深深处那仍然亮着灯烛的房间，思绪翻滚。
　　下午时分，这苏州最有名的大夫也只留下一句“无力回天”便匆匆离去，众人的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这世上，是否真的会有奇迹？
　　思弦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冰凉的石柱，那冰冷的温度一点点地侵入心脉，所谓的无奈就是如此吧。
　　还有无法言说的空虚和害怕。本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好不容易有了可以交心的姐妹，即使那一场相遇不是偶然，但这一年来的感情却是半分不假，如今她命悬一线，自己难道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默然。纠结。
　　无意中，手指已经弯曲握成拳。
　　或许，只能求助于他了？可他是否会怀疑我与她真的已经情同姐妹，反倒害了她呢？
　　无言。挣扎。
　　思索间，感觉有衣物轻轻盖在了肩上。
　　回转头，解语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小姐，夜深天凉，还是回屋吧。”说罢，走近将她肩上的披风穿戴好。
　　欲言又止，似有万般难事，这一切皆入了思弦的眼。
　　“解语？”主仆多年，早已形成心有灵犀的默契。
　　“小姐，”解语犹豫，思量片刻，诺诺地，只吐出几个字：“那边来了吩咐。”
　　夜风习习，春虫偶鸣，听在思弦耳里，却平白添了几许纷扰，“解语，明天让程财叫人把那庭院里的虫儿除一除吧。”

　　闺房中的案上，香炉中烟气袅袅，琉璃灯罩着烛影斑驳。
　　从信鸽脚上取下密信，便放它展翅飞出窗去。
　　摊开小纸卷，寥寥不过数语。阅毕，打开香炉的铜盖，丢入纸卷，看着它化成灰烬，然后盖上。
　　凝视桌上跳动的烛火，思弦心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这世上，说不定真的存在着所谓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