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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一

      清晨,郊外鸟语花香,街道小贩始出,晨光洒在太和殿顶瓦砾上,把那琉璃瓦照得流光七彩,瓦檐的嘲风兽张着血盆大口,把飞过的鸟儿吓得掉下来几只,砸坏了好几枝艳艳桃花。
      殿堂里,正值早朝时间,群臣鲜有地纷纷上奏,在白髯三千丈的左丞相明说暗示下,有志一同地提出“后宫需有主”的建议。
      “皇上,臣以为,后宫无主,对皇上治国治人有百害而无一利,缺少国母母仪天下,对民心有很大影响。”吏部尚书上前一步躬身启奏,说辞是千篇一律的烦人。
      “皇上,臣以为李尚书此言有理,皇上登基已经两年,一直没有封后选妃,百姓难免猜测,也对皇族子嗣的延续担忧。”太傅小心翼翼地进言。
      “皇上,臣一介粗人,但也知道后宫的重要,皇上已经一十七了,现在还没有妃嫔似乎有些不妥。”护国将军一脸络腮胡子,把原本就很小的眼睛挤得快要变成两颗小绿豆了。
      “皇上,老臣也同意前面几位大人所言,后宫立主一事迫切,还请皇上三思。”大理寺卿说话的时候不时用眼角瞟一瞟左丞相。
      “皇上,臣以为……”
      “皇上……”
      “……”
      等左丞相一派的臣子十有八九都废话完了,一直站在一旁静观事态的正主儿终于捋一捋长须,上前一步躬身请奏。
      “皇上,老臣以为立后一事至关重要,耽误不得。现在天下初定,国境边缘还有宵小作祟,五年前立了和约的西来国最近频频动作,有探子回报该国主有意与东文国联合攻打我国,地方上也有扬飞虎此类叛军作事,可谓内忧外患、形势紧张啊。在这种时候,皇上还是没有立后,不见龙子降世,百姓们都在揣测是否上天要亡我朝,民心惶惶啊!皇上,照此下去,我丹渼王朝危险啊!请皇上一定要尽早立后,给天下黎民百姓一个交代!”
      左丞相一鞠到地,抬头定定望向座上之人。
      龙椅上坐着一个黄袍少年。
      他右手托腮,从早朝开始就不发一言,只是冷眼看着座下满朝文武大玩车轮战,直到作为头头的左丞相发话,才有所动作。
      少年年不过十六七,尚未定型的骨架介于成熟和稚嫩之间,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只见他生得唇红齿白,面若凝脂,一对凤眸狭长妩媚,一双黛眉细如折柳,长睫似扇,鼻梁高挺,嘴角似勾未勾,笑意隐约不明,一眉一眼尽是风情。
      这样一个比姑娘还俊,比仙子还俏的少年竟然是大陆第一大国的君主,说起来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少年身上浑然天成的凌厉之气在仅仅是“坐”这一个动作间就悉数散发出来,那不怒而威的姿态,配上藐视群豪的气度,凛凛然一个天生的帝皇。
      听完左丞相一番义正词严的“忠烈宣言”,看他一副“你不立后就会社稷不稳亡朝灭国”的表情,丹渼王朝第七任皇帝——宇智波佐助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不为所动,只是懒洋洋地挥挥手:“左丞相此言极是,朕一定会好好考虑,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左丞相还想说什么,但看皇帝一脸不想再议的表情,只得叹一口气,把下面的长篇大论咽回去。
      之后几个大臣上奏完几件无关紧要的事,佐助搁下一句“右丞相和兵部尚书下朝后到御书房议事”就散了早朝。

      *************************************

      御书房
      右丞相奈良鹿丸和兵部尚书日向宁次在太监引进下走进来,负手立于书架旁的人免了他们的礼,赐座后屏退闲杂人等,才放下手里的书,踱到书桌前坐下。
      早朝后褪下龙袍的佐助换了一件轻便的青衣,丝绸般的乌发在后脑随意绾了个发髻,几缕青丝垂在颊边,把原本赛雪的肌肤衬得更加白皙动人,如果不是那精实的身板子和异于女子的身高,肯定会让人误以为谁家的大姑娘穿错了男子衣裳。
      宁次看着这个从小就对礼法不屑一顾的玩伴,不禁头痛起来:“皇上……”对方扫来一道冰冷的视线,他立刻改了称呼,“……佐助,你刚才也太过了吧,看左丞相都快被你气疯了,就算你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也不能忘记礼数,他毕竟是前朝的老臣……”
      “哼,”佐助打断宁次的话,“真要气疯了才好,省了动手除他的力气!那老家伙只是想把他孙女塞给我,什么社稷不保,他是担心他周家的地位不保!”在心腹面前“朕”就变成“我”了,他本来就不想当什么缚手缚脚的九五之尊,只因天命难违,才不得不坐上这个人人觑视的位子。
      “那你也不能这样明显地漠视左丞相,起码现在还要维持表面的和平……”
      “知道了,我才不会让他有借口搞动作。”
      被晾在一旁的鹿丸皱眉搔了搔头:“欸,佐助,别兜圈子了,你叫我们来御书房该不会只是抱怨那老头吧,你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啊?我娘最近老是嚷嚷我回家太晚……”
      佐助挑眉,沉吟半晌,说:“就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办法堵住那帮人的口,再被他们立后来立后去地烦,我怕哪天忍不住把他们都拉去砍了。”
      鹿丸翻了翻白眼:“索性立一个不就得了。”这么简单的事还要问?
      “慢!立后之事至关重要,怎能如此草率!”宁次道。
      鹿丸咕哝一句“怎么跟那帮老头说的一个样……”又道:“我没说是真立后啊,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奈良丞相,这事怎能随便作假呢,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后宫,如果让人发现了,那对佐助的皇位可是万分不利!”宁次微怒。他对这个两年前才被提拔上来的右丞相没什么好感。虽然阿诗玛大人称赞他天资过人、做事滴水不漏,可是看他一副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根本不像能办大事的可靠之人,那散漫随意的态度看着就觉得扎眼万分,故而到现在宁次也无法认同。
      鹿丸心里叹了口气,他不是驽钝之人,自然晓得宁次对自己看不顺眼:“只要不被人发现就行了。看佐助这个眼比额高的样子,要是真的认真选后,大概整片大陆也没能找到让他觉得顺眼的女人,这样还不如找个假的堵住别人的口,想‘休妻’的时候就弄个什么意外说皇后不幸身亡,皇上一片痴情无处诉,伤痛欲绝之下对天发誓不再立妃,绝了其他人的幻想,这样不是更好吗?”
      “可是如果佐助后来真的找到倾心的女子该如何是好?”
      “那就让祭司举行个法式,说那女子是前皇后情思难断,感动天地,阎王特许她香魂附体,与皇上再续前缘的人……”
      “荒谬!如此信口雌黄怎能服众……”
      “只要祭司和那女子弄得逼真一点绝对没问题。”
      “这可是欺天之罪……”
      佐助静静看着两个心腹对答争论,心想这两个人真是一对活宝。一个是古板严肃,一个是随性慵懒,一个单方面看对方不顺眼,一个怕麻烦又无可奈何,看两个人斗嘴就跟小孩子打架一样,比看戏还有趣。
      于是当今天子很没良心地边喝茶边欣赏,直到两人开始动手拆毁书房,才出声阻止。
      “我觉得鹿丸的建议不错,也许可以试试。”佐助刚说完,就听到宁次吼叫。
      “佐助!这事怎么可以这般轻率就下决定!”
      “怎么不可以?”佐助好笑地看着他,“反正只是假的,只要找来的女人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行了。”
      “就是这个问题!”宁次咬牙看向一脸无奈的鹿丸,“如果找来的女人刚好是左丞相或是别国派来的刺客怎么办!?而且床上……”脸一红,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寝宫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方,要是不慎……”
      “那找男人就好了,绝对不会有做‘那个’的问题……”鹿丸接口道。
      宁次嘴角抽搐一下:“男人……做‘那个’……”
      佐助噗地笑了:“确实是不会有问题……只要找来的男人身世清白,长得顺眼就行了,鹿丸你有没有人选?”
      鹿丸自进御书房以来第一次笑了:“当然……”那笑带着些不知什么的诡异意味,宁次眨眨眼,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生出毛病了。
      这个整天不是看云就是睡觉的人竟然会有发呆以外的表情?他选上的人到底是谁!?
      宁次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发毛。
      “哦?是谁?”佐助显然也很感兴趣。毕竟那是有可能成为自己的皇后的人。
      鹿丸笑意更深了:“他家在京城也算是名门望族,整片大陆没有人不认识,连皇室都要让上三分颜色,甭论周老头了……”
      佐助和宁次对视一眼,知道对方都跟自己一样想到同一个姓氏。
      鹿丸依然在笑。
      窗外春光正艳,一阵和风吹过,不知怎的竟让人觉得有些冷。
      *****************************************
      漩涡氏,源于二百多年前被初代国君收服的狐仙,传说曾跟初代国君一起战胜敌国,建立丹渼王朝,后被封为镇南王,世代承袭王位,更被赋予凌驾于皇家的权利,有权废帝、废后,代行天命。现任镇南王是十八年前入赘漩涡家的波风氏,妻子难产去世,育有一子。
      是夜,漩涡邸
      一个金发少年抱着大包小包,嘴里还塞着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糖,喜滋滋地跑进屋子。
      “鸣人。”
      经过大厅时,一声叫唤突然从黑暗里传出来,把少年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东西尽数落地,哗啦哗啦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引起一阵回响。
      “哇啊啊——有鬼啊——”
      紧接着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少年惊慌失措地张望四周,然后跑进大厅,途中相继撞倒几张椅子和几个花瓶,最后被地毯绊了一下,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哎哟——”
      少年哀号一声。
      坐在大厅上首的金发男子无语看着自己揉着屁股哀号的儿子,心里不想承认他是自家血脉。
      等少年终于为自己的屁股哀悼完了,抬起头才看到闭眼揉着额头的男子。
      “爹!”少年叫了一声,声音里有说不尽的委屈,“你干嘛自个儿坐在厅里不点灯啊!刚才突然叫我,害我以为有鬼啊!”
      波风皆人叹了口气:“就你那傻样,鬼也不会有兴趣吓你啊……”
      他想了十七年一直想不透,怎么有他这么一个天才爹爹和妻子这样神机妙算的伶俐娘亲,会生出这么一个比猪还笨、比猴还皮的蠢蛋儿子,别看他长得这般人模人样人见人爱,捅的娄子闯的祸可是堪比孙大圣。三岁爬到树上直嚷着“我是天才”蹦到邻居房顶,把人家的屋子砸了一个大洞;五岁上学堂第一天就把八十岁的夫子气哭了,因为他偷了夫子珍藏多年的情信,不慎给师娘看到,引发了一场家庭惨案;十二岁还尿床,十三岁去隔壁偷芒果,十四岁把厨房烧了,十五岁……
      皆人越想越头痛,心里不住检讨是不是啥时没看紧,让儿子给磕了头撞了脑,导致以后一连串惨剧。
      嗯……好像有一次鸣人在二楼摔下来还头着地了……有一次是掉进池塘溺水了……有一次是被大黄狗追着头撞到墙上……
      “……爹……”
      ……曾经喝水太快呛着,还晕倒了……
      “……爹啊……”
      对了,还试过吃东西噎着……
      “爹——!!”
      平地一声惊雷在皆人耳边响起,把他吓得“啊”一声,身子一个猛颤,脚一软,整个人从椅子上摔倒地上,也成功拉回思绪。
      拍拍胸口,皆人一转头就看见鸣人放大的圆脸,两颊的猫抓须随着腮子一动一动地,嘴角还沾着红艳艳的糖渍。
      鸣人疑惑地看着皆人,手里利落地解着桂花糖的包装:“爹啊,你刚刚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啊?而且表情还这么奇怪,一会儿像噎着一会儿像呛着,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我都叫了你好久了。”
      “……没,就是想今天进宫跟皇上商量的事……”皆人说,“跟你有关。”
      皆人说着,就想到今天突然被召见,小皇帝在御书房里跟他密谈了两个时辰,竟然是关于皇上大婚的事,而且还跟自己儿子有关——
      “朕跟右丞相和兵部尚书商量过了,现在的形势不太好,如果不尽早立后封住天下悠悠之口,恐怕以后会落人口实……经过深思熟虑,朕决定假婚,人选是右丞相推荐的,朕也觉得不错,就是想问问漩涡卿家的意思,看令公子是否愿意……婚期暂定在三个月后的十五,这期间就要辛苦令公子学习一些女子宫廷礼仪了……当然朕也不会亏待漩涡家……”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让他去学礼仪还不如让他去跳崖来得痛快,况且像他那猴样,要真的穿起纱衣罗衫装皇后,不出一个时辰绝对会把皇家的脸丢个精光,那时就不单单是皇帝落人口实的问题了,搞不好连漩涡家也要牵连进去,弄个满城风雨……
      “哎?跟我有关?什么事啊?爹!”鸣人一听说有热闹可凑,精神立刻来了,一双眼睛张得老大,还不停闪呀闪的,可把皆人闪得心慌慌。
      让他去绝对会出事……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皇上要大婚……”皆人躲避着鸣人的星星眼攻击,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
      “咦?皇上要大婚,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继续闪呀闪地。
      “……这……”毕竟是皇上拜托的事,要是拒绝的话可能会把两家的关系搞僵……可是鸣人这德行……
      “啊?说嘛~老爹~”连甜得让人发腻的声音都用上了。
      “……”皆人凝视了满脸期待的鸣人半晌,说,“……你有没有兴趣去假扮皇后?”
      “啊?”
      “事情是这样……”皆人把大致的前因后果说了一下。
      “哦,就是说小皇帝要堵住别人的口,要假结婚,皇后要我来扮……”鸣人总算理清了思路。他歪着脑袋不知想什么,然后眼睛一亮,嘴一咧,拍了一下手,“我答应!”
      “你答应?”皆人惊讶。这个儿子不是最讨厌繁复的礼仪的吗,今天怎么突然转性,答应得这么爽快?
      “对啊。”鸣人双手托腮,脸上出现梦幻般的表情,“皇帝的婚宴耶……有好多达官贵人的千金出席耶……还有御膳厨房做的极品佳肴耶……肯定有黄金香酥鱼……芙蓉糕……翡翠三酿……水晶小笼包……鲜贝笋尖鱼球……”
      “……”

      **********************************************

      从太后居住的宁和宫出来,佐助挥退跟随的太监,一个人走进御花园。
      御花园里春光正好,百花争艳,绿意葱茏,几株桃花开得明艳灼眼,一园碧草长得茂盛喜人。佐助看着只有浮萍荷叶的莲花池,神情有些恍惚,眼里少了臣子面前的凌厉,蒙上淡淡薄雾,似乎在想些什么。
      他在想刚才被太后召见的事。
      什么时候起,见见自己的娘,也要传唤摆驾,和娘说说话,也要以母后、皇儿相称。什么时候起,娘在耳边的温声暖语,变成了冷冰冰不带感情的训话,自己缠着娘说故事的撒娇,也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回答。
      自古皇家无家人,原来这话说的不假。
      一阵风抚过佐助脸颊,缭乱了刘海。风微凉,夹着不知名的花香,让他想起故乡的人和事。
      那时他还不是什么天子,一家四口生活在靠近海边的小渔村,爹早出晚归地养家糊口,娘在家里缝衣服、养鸡鸭,兄弟俩帮忙洗菜做饭,偶尔和隔壁的小孩去山上抓野兔,或者逃出私塾去小溪里洗澡,回去少不了夫子的斥责。那时一家人虽然清贫,但是很快乐,爹娘恩爱,又很疼他和哥哥,村里的人热情友善,没有欺骗没有奉承,有的只是平淡和温馨。
      他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去捉萤火虫的那块草地,爹背着哥俩走过的小路,夏天一起玩烟火的伙伴,甚至村长家里最爱和他玩耍的大黄。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回忆,自从祭司带着御林军来到他家门前,自从爹在混乱中倒地不起,自从他被带回京城登上皇位,过去就不复存在,他注定要失去宝贵的东西,只为天下付出一切。
      如果早知有这种结果,当初祭司出现的时候,他就应该听爹的话,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还要带上娘和哥哥,永远不让别人找到才是……
      “哟,皇上真有闲情逸致,今日怎么自个儿跑来这里赏花呢?”
      一个慵懒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佐助的思绪。
      佐助回头,一个身材修长的俊秀青年倚着柱,脸上似笑非笑,带着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佐助有些茫然地动了动嘴唇,低声问道:“哥……你恨我吗……”
      青年收了表情,没有回答。半晌,他又勾起嘴角。
      “弟弟呀,你怎么又忘了,你应该叫我清陵王,而不是哥哥哟。要是被母后听到,她又要生气了。”
      青年笑得动人,眉眼弯弯似弦月,薄唇逸出几声轻笑,把佐助从迷茫中拉了回来。
      佐助定神,脸上恢复冰冷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
      青年还是笑:“就许皇上一个人独览春色,不许臣分享?”
      佐助直视青年的眼睛,青年也笑吟吟地不闪避。
      唯独这个哥哥,他看不透。
      自从成了清陵王,哥就变了。没了温暖的微笑,没了摸他头的习惯,没了宠溺的眼神,没了亲昵的举动。他像变了个人,脸上永远挂着媚艳的笑容,对任何人都这般随性,说话轻佻虚伪,对弟弟也不例外。
      凝视了很久,佐助终于放弃了。对这个人,他没辙。
      佐助说了一句“随你”,一挥衣袖走了。青年保持倚在柱旁的姿势,看着他消失在转角,良久才淡去脸上的笑容。
      一阵衣袂飘动的声音,青年身后多了一个苍白瘦削的男子。
      青年头也没回,说道:“佐助大婚的对象好像是你老相好的徒弟哦,大蛇丸。”
      大蛇丸金眸眯了眯:“师徒俩都是笨蛋中的笨蛋,没差。”
      青年看着佐助消失的方向,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这下子可好玩了……”

      ********************************************************************

      鸣人现在非常非常非常后悔。
      他后悔前几天不该一时头脑发热答应假扮皇后,不该想着宫里的美食答应学习礼仪,更不该在教他礼仪的容嫲嫲进来时不知死活地嚷“哪个深山里来的千年老妖婆”……
      看看,现在他就是这种下场,穿着把脖子箍得死紧的繁复礼服,差点让他窒息而死。腰扎白玉绣花腰带,差点把他拦腰勒断。身上套着层层昂贵丝绸,让他有置身火焰山的错觉。头上顶着一个缀满珠宝饰物的纯金玉冠,让他有被压在五指山下的错觉。脚上穿着小巧玲珑的木屡,把他的脚都挤得快变形了——刚才容嫲嫲阴森森地说他的脚太大,也许穿不下鞋子,要他缠足的时候,鸣人的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俺的娘啊——不要啊——!!!”
      好在、好在,最后他还是死命把脚往鞋子里挤,总算在鞋子爆裂之前把脚整个塞了进去。鸣人想着刚才的情景,不禁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天知道那一瞬间他是多么想跪谢上天啊……
      啪!
      一声清脆的拍打声响起,鸣人胡思乱想中被戒尺狠狠打中脑门。
      “哎哟!哪个混账打我!”鸣人痛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一张布满皱纹的苍白面孔缓缓伸到鸣人脸前,泪眼朦胧中,鸣人觉得那些皱纹仿佛活了过来,像一条条蚯蚓扭动着肥美的身躯在雪地里蠕动。
      呕——
      “千年……不,容嫲嫲,您、您干吗打我啊?”鸣人心里直作呕,脸上却堆起谄媚的笑容,恶心巴拉地甜甜问道。
      容嫲嫲浑浊的眼睛眯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漩涡公子,你的腰刚才曲了,老奴不得已才提醒你一下。”说完还晃了晃手里反射着金属光泽的戒尺。
      娘啊——那戒尺可是铁做的、足足有三指厚啊!再在脑门上多来几下,他就真的要去见娘了!!(容嫲嫲为啥能神色自若地挥来挥去?这是一个问题)
      鸣人立刻噤声,规规矩矩地昂首挺胸,接着做每天一个时辰的坐姿训练——现在才刚开始不到一炷香时间。
      而名震一方的镇南王只能心惊肉跳地躲在门后,看着容嫲嫲手里唤起他儿时书塾里痛苦回忆的铁戒尺,在心里默默微爱子祈祷:老天保佑,玉帝保佑,如来保佑……孩子他娘啊,你一定要保佑儿子捱过这一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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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月上梢头,星星也在夜空闪着善意的光。
      终于结束了第五天非人教学,鸣人瘸着腿、抱着臂,三步一小歇地“爬”向寝室。
      守着凉了的晚饭的皆人看到儿子惨不忍睹地推门进来,立刻满脸担忧地跑上前扶起鸣人:“小鸣,你辛苦了!”
      鸣人看着爹悲戚的模样,想到以后还要过上两个月这种凄惨的日子,不禁悲从中来,鼻头一酸、两眼一热,猛地扑进皆人怀里,哭号道:“爹啊——孩儿不孝,孩儿要先你一步走了——孩儿要你白头人送黑头人啊——爹啊——”
      皆人看着儿子这般模样,声音也哽咽了:“小、小鸣啊,爹的头发是金色的,不是白色,你的也是……小鸣,爹知道你苦,但、但是……你不要说这么、这么不吉利的话……什么走不走的,你娘会在天上保佑你的……要是被你娘听到你这么不争气,她肯定会把你抓去打屁股……”
      “呜呜……爹……”鸣人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爹。
      “呜呜……小鸣……”皆人也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儿子。
      “爹啊……鸣人不想被娘打屁股……”鸣人吸吸鼻子。
      “小鸣啊……爹会为你求情的……大不了……大不了,咱就一起打……”皆人也吸吸鼻子。
      “爹……你对我真好……”鸣人使劲往他爹怀里钻。
      “小鸣……爹最疼你了……”皆人使劲把儿子搂紧。
      正当两父子含情脉脉地对望、气氛浓得正好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煞风景地在两人身后响起:“王爷、小王爷,再搂下去这文就变父子文了,到时作者会被人揍死的。饭菜都凉了,再不吃就要变馊了。”
      两父子猛然从悲戚的气氛中清醒,恋恋不舍地相互唤了几声,才在老管家杀人的目光下坐下来吃晚饭。
      “爹。”鸣人夹起一块红烧肉,“我不学礼仪行不行啊?真的好累啊。”
      “唔……”皆人咽下嘴里的白菜,说,“不行啊,你以前老呆在山里修行,宫廷礼仪全都不懂,要是就这样让你去当皇后,绝对会露出马脚的。”
      “唔……”鸣人厌恶地皱皱眉头,咕哝几声“可恶”,又说,“那,皇帝长啥样儿啊?我都没见过他……”
      皆人放下碗筷,想了想,说:“当今圣上是一个稀世奇才,不仅是天命定下的皇帝,而且雄图大略、胸怀大志,登基以来短短两年间,就把朝政整治一番,又改革了旧的科举制度,让平民也有施展才华的机会,还慧眼识贤,提拔了一批有能力的新人,使整个朝野焕然一新……”
      “哎哎,好了,爹,我是问皇帝长个熊样啊!”鸣人打断皆人。
      “这个嘛……”皆人摸摸下巴,“皇上叫宇智波佐助,今年跟你一样都是十七,长的很漂亮,黑发黑眼,一看就是聪慧过人,只是为人比较冷淡,不太爱说话,就是不知你能不能跟他处好。”说完有点担忧地看了看鸣人。
      鸣人继续狼吞虎咽,嘴里模糊地说:“半夜不会吓死人就行了……不说话……还好呢……谁知道那些读书人说什么……整天掉文……听不明白……嗯嗯……这鲜笋冷了更好吃……”
      皆人看着鸣人埋首饭桌风卷残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愿真的没问题……

      ***************************************************************

      “奈良丞相,请留步!”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鹿丸暗暗叹了口气,转身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日向尚书?”
      今天是不是出门撞到哪路神仙?最近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在早朝上站着睡觉、中午跑到太和殿顶看云之类的事啊,怎么眼下自个儿在花园走走都要被麻烦的人叫停啊?
      宁次可不知鹿丸心里的想法,他像平常一样没好脸色,用一贯冷淡的语气说:“奈良丞相,今日打扰你,是想问问关于漩涡公子的品性为人,虽然皇上同意了大婚之事,但下官还是觉得此事过于仓促,在没完全了解漩涡公子的事之前,还是很不放心。当日下官见丞相毫不犹豫地推举漩涡公子,想必与其相熟,不知丞相可否应下官要求,略微告知漩涡公子为人,也好定定下官的心。”
      你直接说觉得鸣人身份可疑、想好好调查一下不就行了,干吗要那么麻烦兜大圈子,把人的脑袋都兜晕了?
      鹿丸心里抱怨,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日向尚书,这事不如亲身去了解一下比较好,如果你觉得不放心,不如跟我一起去漩涡家看看,如何?这样一来也能观察到鸣人的为人,也可安抚一下你的心。”
      宁次沉吟片刻,道:“这样也好,丞相什么时候去?”
      “现在。”
      鹿丸一把拉住宁次的手就往外走,也不管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稍稍变了脸色、显出一点不自在,只想这快点搞定这麻烦事,好让他不再整天在自己耳边烦着。

      虽然已经接近傍晚,街上的人流还不见减少。鹿丸拉着宁次走进尚未散场的市集,人声在耳边萦绕,两人却只是沉默地走着,宁次看着走在前方的背影,突然有种置身尘世却不沾染一分的感觉。
      天边薄云染成淡红,远处群山显出隐约的墨绿。落日余晖洒在平民百姓住房的屋檐,给朴素的装潢添上几分妩媚。连屋旁的垂杨也沾了点金光,在微风里轻轻飘动。
      街上尽是一派祥和安定,小贩挑着担子在人群中穿梭叫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三两成群,酒肆客栈里传来阵阵诱人香味,万花楼里的莺莺燕燕向过路男子挥扇调笑。
      这么一条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里,两个身穿一品官服、手拉着手的少年男儿明目张胆地穿街过巷,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么想着,宁次才猛然醒觉自己的手还被鹿丸拉着,就这样走过了半个皇宫加两条大街,立刻红了脸,手里用力想挣脱出来。
      鹿丸察觉到了,转头问道:“怎么?”
      宁次低着头,说:“奈、奈良丞……奈良公子,手……”
      “啊。”鹿丸立刻松了手,“不好意思啊,一直拉着都忘了。”
      “……漩涡府邸还要走多远?”宁次收回手,感觉上面还留着方才这人的体温,不知怎的竟有些不自在起来,只好转换话题分散注意力。
      “过了这条街就到了。”鹿丸没作他想,继续往前走,宁次立刻跟上,只是这次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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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漩涡邸,向门人通报了身份,立刻有一个老管家出来把鹿丸和宁次引进大厅,吩咐茶水伺候,又告诉他们王爷跟小王爷都在后院上礼仪课,稍晚才能见客。两人于是坐在铺着松软垫子的长椅上一边品茶一边等待。
      “奈良公子,怎么连王爷也要上礼仪课?”宁次问。
      “铁定是心疼儿子,于是跟着一起受罪吧。”鹿丸说。
      两人又聊了一阵公事,喝了几杯上好碧螺春,直到天色转晚才见等的人出现在大厅。
      “鹿丸你这超级大混账——”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嘶吼,一个身影从门口一跃而入,带着劲风来势凶猛地扑到鹿丸身上,把他手里的茶杯打翻在地,碧螺春尽数贡献给土地爷。
      鹿丸被这一扑扑得眼冒金星,人差点跟着茶杯一同摔到地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鹿丸用力把巴在身上鬼吼鬼叫嚷着“混账”的人拉下来扔到地上,转头对目瞪口呆的宁次说:“这就是你要找的人。”说完便径自整理被弄乱的衣服,不再理会。
      宁次惊愕地把目光投向坐在地上的人,发现那是个生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娃娃脸少年。只见他一头金发蓬乱飞扬,一张圆脸粉饰可人,眼眸是带着纯真的湛蓝颜色,两颊还有几条猫抓须随着腮子动作,灵动可爱的样子跟邻家小弟一样惹人喜爱。
      这……这就是将要成为皇后的人!!!?
      宁次像被天雷劈中一样,整个人僵在椅子上,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这也跟想象中差太远了吧!?他想象中的“皇后”,就算不是雍容华贵气质逼人,至少也该冰雪聪明才华横溢,举手投足间一派大家风范才是!怎、怎么会是眼下这种天真活泼、还带着点傻气的样子!?
      宁次一下子懵了。
      鸣人怒气冲冲地向举荐自己当皇后的人嚷够了,转过头才发现眼前还坐着一位不知为何两眼发直、呆呆看着自己的漂亮姐姐。鸣人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在鹿丸和宁次见来回扫视一番,突然露出兴奋的笑容,纵身扑进宁次怀里。
      “我知道了!姐姐,你是鹿丸的未婚妻吧?你好漂亮哦!”
      “噗——”
      鹿丸嘴里的茶尽数喷出,老管家给新换的茶杯也摔到地上来。刚进来的皆人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宁次闻言回过神来,脸上好像烧着一样迅速烫了起来。
      “不、不是啊,漩涡公子,下官……我、我不是奈良公子的未婚妻,我、我……”宁次慌忙把鸣人从怀里推开,说话都被鸣人一番惊世言论吓得结巴起来。
      “……鸣人你这混小子!”鹿丸把嘴角的茶渍抹去,恼怒地瞪着被皆人拉到椅子上坐下的鸣人,“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是我未婚妻来着?他是兵部尚书日向宁次!是个男的!”
      “哦……”鸣人失望地垮下肩,“是男的啊……我还以为鹿丸那么厉害找到这么漂亮的姐姐当老婆呢……”说罢又不死心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好久,才垂下眼帘低声说:“明明长得这么漂亮,竟然是男的……鹿丸和宁次坐在一起很配啊……我觉得两人真的好像未婚夫妻来着……怎么竟然不是啊……”
      鸣人这模样简直我见犹怜、杀伤力巨大,皆人第一个被杀到,立刻飞扑过去搂住儿子,心疼地说:“小鸣乖啊,不要伤心,爹爹保证鹿丸和宁次绝对会变成夫妻的!就算他们不愿意,爹爹也会想办法让他们愿意!”
      鸣人眼睛一亮:“当真?”
      皆人说:“当真!爹爹不会骗小鸣的,小鸣想他们什么时候成亲、在哪里成亲、要办什么嫁……”
      “王爷!”鹿丸不客气地打断皆人,“拜托你不要跟小孩子一起胡闹!我们都是男的,不可能成什么亲!”
      再看宁次,已经被鸣人两父子说得面红耳赤、尴尬万分,眼睛都不知该往哪瞟,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哦……”镇南王父子俩失望地叹息良久,几番想重提都在鹿丸的瞪视下作罢。
      四人再聊了一会儿,鹿丸和宁次见天色已晚,就起身告辞了。皆人想留下他们一道用晚膳,被他们拒绝,也不再挽留,吩咐管家送客。
      “真是的,被你们这么一搞,谁想留下来吃饭……”鹿丸一边走一边念了几句,瞥见宁次尴尬的神色,也住了口。
      出了王府,鹿丸问道:“怎么样?鸣人那样子一看就不可能是刺客、间谍之类的人吧?”
      宁次点头:“确实,漩涡公子心思单纯,不像可疑之人。”
      鹿丸说:“欸,刚才鸣人说的别放在心上,他们两父子从来都这么脱线,要当真了会麻烦死的。”
      宁次脸微微一红,又道:“奈良公子好像跟王爷一家很熟悉。”
      “当然。”鹿丸无奈道,“跟他们做了十多年邻居,想不熟都不行。特别是鸣人那小子,特能闯祸,从小到大不知为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又一次还把我家屋顶砸了个洞!幸亏后来搬家了,要不然我绝对没能耐活到十八岁!”
      鹿丸说这话时眼里带着怀淡淡的怀念和喜悦,嘴上虽然抱怨着,其实心里还是觉得很愉悦。宁次看着童年幸福的他,不禁有些羡慕起来。
      “没事的话我走了,再见。”鹿丸挥了挥手,向街东走去。
      宁次道了声“再见”,也转身走向回家的路。
      其实……奈良这人也不是无可取之处……
      漩涡公子也是挺可爱的……
      这样想着,宁次脸上不知不觉荡起一个笑容。

      翌日,佐助在御书房听完宁次的叙述,不禁对三个月后的大婚产生了期待。
      一定很有趣。佐助想毕,又埋头翻阅奏折去了。

      第一章(终于)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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