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的男人都有病》朱流照

10、宿疾（四）

　　留遗言？宋愿含笑握住刘昭的手，为她擦去那血污：“公主莫怕，臣不会死，臣吐了这血之后，倒是觉着身子轻快许多......”
　　然话音未落，又是哇哇两口。

　　血都吐出来了，身子能不轻么。刘昭轻抚着他的背，眼神中深深的绝望，俄尔却又透出坚毅来。
　　宋愿看着自己的血，也有点懵：以前没吐血这一桩啊。

　　自己这毛病因珍珠引发，宋愿是清楚的。不过他只当是刘昭身上用了含珍珠粉的脂粉，在做吃食的时候无意间掺进了里面，故而自己才会发病。

　　现下见刘昭如此惊慌，他思忖着不能告诉她这原委，以免她自责难过。二则，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毛病，还是越少有人知道越好——这也是他不肯刘昭惊动军中的原因之一。他得天子宠信年少成名身居高位，盯着他想给他下绊子的人不知有多少，他不容自己有一步行差做错，亦不肯片刻软弱之态曝露人前。。

　　原本他试着这次发作的症状并不重，料想着脂粉中沾染的珍珠粉能有多少，自己当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倒没想到，却是越来越严重，竟还增了以前未曾有过的吐血一件。
　　略一思索，宋愿恍然大悟：定是方才和刘昭太过亲近，又二次摄入了珍珠粉。
　　不过他心中并无不悦，相反，倒是隐隐窃喜。

　　“将军，你便与我说吧，平生有何牵挂在心的事，割舍不下的人。就当是与我闲话，告诉我可好？”而刘昭捧住他的脸，又问他。
　　四目相对，宋愿看她目光与刚才又不同。苍茫无力，恍如暮年老者。这样的目光，如何会出现在才双十年华的姑娘眼中。

　　“我此生所有的牵挂与割舍不下，尽在公主。只要公主安好，我便是现在便死了也值了。”他不由自主地说出心里话。
　　他的心思，他想着数年鸿雁往来，公主不可能丝毫未察。
　　而公主，字里行间的雪泥鸿爪，他亦觉着不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如今说出这心里话，宋愿忍住不适，紧紧盯着刘昭，看她是如何反应。
　　“既然如此，那刘昭便告辞了。”然不曾想，刘昭闻言，脸上柔情倒尽皆敛去，放手起身就要离开！

　　“公、公主，你这是要去何处？”宋愿忙拉住她衣袂。
　　“一个时辰已至，刘昭再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不如趁早去接管三军为是。”刘昭用力撕开他的手。

　　她，她倒果决！宋愿愕然。眼见她头也不回往帐外走去，宋愿无计可施之下，踉跄爬起追上，张开双臂，复把她牢牢禁于怀中。
　　“宋愿，你出尔反尔？！”刘昭真动怒了。

　　“公主，再多给臣一个时辰，终归现在离天亮开战还早，深夜闹出动静来易引起营啸，公主便是再等一等又何妨？”宋愿伏在她耳边说。
　　再等一等？等到亲眼看你死在面前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这总成了吧？”刘昭终究咬牙道。

　　“可......”可我不想一个人犯病啊。宋愿犹豫片刻，还是心不甘情不愿松开了手。
　　刘昭立刻推开他，大步向外走去。
　　身后只听哐当一声，宋愿又摔倒在地。“公主，说好了啊，万不可惊动军中！”他还弱弱朝她喊。
　　刘昭脚步一滞，到底不曾回头。

　　帐篷外正是夜色最浓之时，有迷雾大团大团从虚空中降下。被这雾气一扑，刘昭不禁打了个寒颤。
　　心中的寒冷却更盛。一时想她是不是做错了，她原该坚持己见在宋愿发病之处便叫人；一时却又想宋愿的顾虑也没错，过早动摇军心的后果可能比宋愿死去更严重，毕竟现下与前世不同，便是没了宋愿明日战事汉军也十拿九稳；一时又想是不是现在还来得及挽回，偷偷叫医士不叫旁人知道不就好了么，可是宋愿不会同意的。她知道他军中形势盘根错节复杂的很，便是这医士也不敢打包票可靠，所以她不可擅作主张......

　　她在夜色里久久徘徊着，不知不觉远离了中军大帐，也没察觉一人到了近旁。直到他出声轻唤：“公主？是公主殿下吗？”
　　是燕北顾的声音，他怎么此时也没睡。刘昭应声转身，却是愣了一下：不远处的火盘带来的昏暗火光照耀下，面前这人俊眉修眼相貌堂堂，何曾还是一夜之前那副不修边幅的颓废模样。

　　“原来是燕将军，换了打扮，我几乎都认不出了。”刘昭勉强笑笑：“怎么，燕将军也如我一般，回到自己人身边，激动难眠么？”

　　燕北顾是难以入眠，却不是激动，而是心思重重，一晚上尽盯着中军大帐的动静，唯盼侍卫们惊慌失色地吵嚷出宋愿突发重疾恐将不测的消息来。岂料盼来盼去，什么动静也没有。就在他失望的准备睡去之时，却见刘昭出来了，面色虽是一贯的沉静端庄，但却不见自她到汉营后的欢喜。燕北顾的直觉告诉他，有机可乘。

　　此时燕北顾，眉心一蹙，装出黯然神伤之色：“臣是激动，臣恨不得立刻重披汉甲，与旧日袍泽们并肩作战，斩杀虏奴。可是......臣这样的人，似乎已经再没那个资格了呢。看宣威将军的意思，不欲让臣参与明日之战。”

　　“将军这是说什么话。”刘昭没精打采地应付他：“一则将军久离军中，少不得得些时日熟悉状况才好任用；二则明日的大战，各处将领的职责是一早就部署好了，这当口如何好轻易变动。将军是明白人，日后，自有更多建功立业的机会。”

　　“是，是臣心急了。”燕北顾答道：“臣只想着臣与宣威将军乃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又一同承蒙故长广侯教导。胆识、见解常常不谋而合，相互之间再默契也没有。现下军中的将领，许多也都是长广侯府旧人，臣熟谙他们脾性和各自的用兵特点。若臣能参与明日之战，定能成为宣威将军的好助力，可保明日之战万无一失。臣是一片殷殷为国之心，还望公主体察。”

　　刘昭听了心里一动，听他这意思，他完全可以将宋愿取而代之了？怎这样巧，宋愿发病了，他便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难不成，宋愿发病的事情，到底还是泄露了出去？
　　“将军此心，刘昭甚是感动......”刘昭正想着打个哈哈把人应付过去，便在此时，一个元气十足的声音破雾气而出：“燕大哥此言极是，是我的疏忽，明日，燕大哥与我一同上阵杀敌便是。”

　　刘昭扭头，便见宋愿大步向她走来，身姿矫健，步伐坚定。
　　刘昭不可置信地迎上去，踮起脚尖冲他脸上细看：虽然还带着两分憔悴痕迹，但脸色正常、呼吸平稳、眉眼舒展，哪里还有丝毫病气？

　　你好了？刘昭以唇形对他说。
　　一个时辰。宋愿含笑低头看她。

　　他俩都没察觉，双方的手很自然地握在了一起。
　　唯有燕北顾看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俄而，又添加气恼、不甘等诸多情绪，酿作一派阴沉之色。

作者有话说

　　先来个短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