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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蛟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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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蛋?这、这是什么蛋?”鄢辞迟疑着问,心头萦绕着某个模糊而诡异的答案,“龙……蛟的蛋吗?”
傅苏用火箸夹起那枚开裂的卵石,看着上面明亮的荧光逐渐暗淡,沉沉道:“是龙鱼的卵。”
“龙鱼?”鄢辞吃了一惊,脑海中迅速闪过张盼蜃梦中那个美艳绝伦的龙鱼鲛人,“可是哪来的龙鱼?潭水里镇压的不是潜蛟吗?”
离火后卵石迅速冷却,裂口中的烟气逐渐散去,傅苏将它拿在手中仔细观察,良久才道:“唔,原来是这样啊……别怕,这不是真的龙卵,里面并没有龙鱼的雏形,只是……怎么说呢,就像普通鸡蛋和活珠子的区别,虽然鸡蛋也是鸡生的,但孵不出小鸡来。”
听他这么一说,鄢辞对鸡蛋都有点心理阴影了,问道:“那它到底是谁的卵?潜蛟吗?还是那条蜃龙的?”
“你忘了小明同学说的?蜃龙是今年龙神娶亲前不久才来雷水乡的。”傅苏道,“水下岩洞里几十口宝箱,里面都有这种卵石,证明几十年前就有人……有龙在洞里产卵了。”
“潭里并没有其他生物生存的迹象。”张盼插言道,“现在我差不多能确定,只有那条潜蛟生活在里面。”
“所以……那头潜蛟其实是雌的?”鄢辞疑惑地道,“雌蛟为什么还要娶新娘?还年年娶,娶了这么多个?”
“又不是它要娶的。”张盼说,拿过开裂的卵石对着火光细看,道,“哦,里面结构很清晰,这确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龙鱼卵,无法孵化出幼崽的。”
鄢辞脑子已经有些混乱了:“雌蛟不需要新娘,那所谓的龙王娶亲,其实根本就是那个大祭司和山主在演戏?这么多年了,那些消失的新娘算什么?只是闹剧的牺牲品吗?”
他后背发凉,心里却升腾起愤怒的火苗:“这些人……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为了吞没山民的财产吗?还是仅仅为了引起山民的恐慌,更便于威吓统治他们?”
傅苏沉默地思考着,火塘里橘色的余焰在他脸上跃动着晦暗不明的光影。很久,他好像想通了什么,慢慢躺倒在兽皮毯上,道:“不,没有那么简单,那个大祭司的身份恐怕非同寻常……我现在有一些推测,但还要再想办法验证一下。”顿了顿,沉沉道,“而且,潭里的潜蛟未必就是雌蛟。”
未必是雌蛟?什么意思?难道那些卵不是它生的?
那是谁生的?那些消失的新娘吗?
这想法匪夷所思,令人不寒而栗,鄢辞还想追问,傅苏已经闭上了眼睛,疲惫地道:“让我再想一想,身体太冷了,思维有些迟钝……天快亮了,大家休息一下吧。”
他脸色很差,眉宇间像是氤氲着一团青气,脖颈上的细线好像也更红了。鄢辞压下心中疑问,将毡毯给他密密盖好,靠在他旁边的木墩上闭目假寐,反复回想他说过的那些话。
不知不觉间,鄢辞的身体滑落下去,真的睡着了。
傅苏睁开眼,伸手摸摸他的头,慢慢滑下去摸到他的手。鄢辞的手是温热的,手掌很薄很窄,手指却很长,因为搓了好几个火球,指尖有一种灼热坚硬的触感。
傅苏揉了揉他的手指,惬意地叹了口气,脖颈上的细线慢慢暗淡下去,变成了青黑的颜色。
张盼抱臂躺在火塘另一侧,看着外面的天色,低声道:“雷声停了,蜃龙应该快平复下来了。”
“嗯。”傅苏说,“它受伤很重,应该暂时无法离开水潭。”
“它一直用蜃梦压制着那只潜蛟,受伤太重会不会被对方反噬?”
“我们离开之前,那只潜蛟还沉浸在梦里没有醒来。”傅苏说,“蜃龙给它的压制很强,几乎调用了大半的力气,这也是我能伤它的原因。”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个身体还是太弱了,一只蜃龙也应付不了,真是……”
“伤怎么样?”张盼有些担心,“伤口好像很深呢。”
傅苏解开衣带,肋下的伤口竟神奇地长起来大半,留下一道苍白的而狰狞的瘢痕:“天亮之前应该可以恢复。”
张盼瞥了一眼,挑眉道:“愈合比之前快了很多,果然有了小妲己就是不一样啊。”
“别这么叫他,他会不高兴的。”傅苏小声说,将鄢辞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腾出手撸猫一样摸着他的头发。
张盼看不下去他这神经病一样的癖好,撇嘴道:“你不如把他抱在怀里撸,说不定愈合效果更好呢。”
傅苏不以为忤,还真伸长胳膊比划了一下,遗憾地道:“太大只了,不大好抱。早知道给鄢郎少发点工资了,都给孩子吃了些啥啊,长这么大个儿!”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张盼没好气地道,“老井说你前些年隔三差五发福利,不是烧鸡就是牛排,就怕鄢郎做饭太难吃饿着小孩……他长这么大不都是你的功劳么?”
傅苏仰头想了想,道:“大意了!”
张盼:“……”
遗憾归遗憾,傅苏还是小心翼翼将鄢辞靠在自己臂弯里,轻轻地拍着,好像搂着一只大型猫科动物。
火塘里余烬翕动,他肋下的伤口似乎没有那么苍白了,覆盖其上的瘢痕仿佛有生命一般缓慢地蠕动着,一点点生长愈合。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初现,鄢辞在他冰凉的怀里翻了个身,迷茫间睁开眼,看到他喉结上的细线已经恢复成了往常沉静的纯黑色。
天大亮时,三人又回到了水潭边。
大雨之后天灰蒙蒙的,四周的山林充满潮湿的水汽,水面却异常平静,仿佛昨晚那番生死激斗根本没有发生过。
“那只蜃龙呢?”鄢辞看向潭中,可惜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会不会已经跑了?”
“它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会离开这里的。”傅苏已经完全恢复,黑眸碎金点点,湛然有神,“而且它被我伤得很重,短期内无法再换上双月那身皮囊躲进村子里。”
“它到底想得到什么?”鄢辞问。
“恐怕只有那只潜蛟知道了。”傅苏答道,摸了摸下巴,又对张盼道:“阿盼,瀑布中间的那个位置——”他指了指悬挂着斩龙剑的地方,“镇着一把巨剑,你过去仔细看一看,认不认得它。”
张盼点点头,脱掉外裙,耳后逐渐浮起橙粉色的鳞片:“是什么古物吗?你在哪个交易会上见过?”
“不。”傅苏说,“应该是你见过的,在蜃梦里。”
“哦?”张盼一怔,带着疑惑一个鱼跃跳进了水潭里。
鄢辞原本还担心他惊动蜃龙或者潜蛟,谁知水下一直非常平静,只看见张盼修长的身躯飞快穿过水面,须臾之间便朔水而上,游到了瀑布的中央。
片刻之后,他返回岸边,一边抖着长发上的水珠,一边道:“真的是……在蜃梦中我见过那把剑,是那个女龙鱼的佩剑,只是上面装饰的金珠玉宝都被拆下来了,只剩下剑柄上的贝母片——我就是通过这个认出它的。”
鄢辞吃惊地道:“龙鱼鲛人的佩剑?为什么会在这儿?”
顿了下,忽然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龙鱼的剑为什么能镇住那只潜蛟?”
“因为那是它的主人。”傅苏将衣裙还给张盼,沉声道,“阿盼蜃梦里的那只龙鱼鲛人,是也就是他的先祖的先祖,曾经是归墟璃宫的主人,深海的女王。”
“啊?”张盼有讶然,但旋即了然道,“怪不得蜃梦里她那么高傲,那么华丽,她的宫殿可太美了,衣服也是,还有头饰……”
“你还记得她身边的那些人吗?”傅苏打断了他的赞叹,“你说过她有很多姬妾。”
张盼眨眨眼,迟疑道:“确实有好几个,但我记不清他们的长相了,蜃梦醒来以后细节会迅速被遗忘。”
这时鄢辞已经猜到了傅苏的推测,道:“你是说,潭里那只潜蛟是深海女王的……”
“是她的蛟妾。”傅苏道,“这只潜蛟之所以能被这把斩龙剑镇在这个深潭里,是因为那把剑曾经属于他的妻主——璃宫之王,龙绡。”
蛟妾……这名词太过倒反天罡,鄢辞消化了半天才讷讷问道:“所以那只潜蛟只是个妾?”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设定,脑子更加混乱了,“那岩洞里那些石头……那些龙蛋是哪里来的?该不会男的当了妾之后还能生蛋吧?”
谁知道傅苏竟然点头了:“差不多吧,龙绡不同于普通龙鱼鲛人,她修为极高,即使在上古修士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传说她修炼的内丹十分与众不同,名为‘圣胎’,与爱侣双修之后可以离体,并转移给对方。得到圣胎的姬妾将会代替她诞下后代。”
鄢辞和张盼都被这神奇的功法设定震撼了,齐齐仰头看着自己博学的领导。傅苏耸耸肩:“我也是听说,没亲眼见过。要不是昨晚蜃龙的出现,你们两个人蜃梦的交集出现了龙绡,我也想不到这一茬儿——我一直以为那是哪个仇人给她造的黄谣。”
这叫哪门子的黄谣?谁家黄谣这么恐怖……鄢辞一时无语,张盼更是胆战心惊:“幸亏这个秘法没有传下来,不然男人鱼都要给妻子生孩子了……”
傅苏拍肩安慰:“现在代孕违法的,男的给老婆代也违法……吧?”
听着他不确定的语气,张盼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喃喃道:“幸亏我不喜欢人类……还有同类。”
眼看话题歪得不知道要去哪里,鄢辞赶紧给正回来:“所以岩洞里那些卵,都是蛟妾给龙鱼女王生的吗?话说龙的孕期这么长的吗,都好几十年了,它在没有妻主的情况下还能每年生那么多卵吗?”
傅苏摇头道:“我说过,那些卵就像我们平时吃的超市鸡蛋,是孵化不了的,阿盼也验证过。”
张盼点头,傅苏继续道:“据说龙绡与伴侣双修之后,圣胎一旦转移至对方体内,伴侣就会有产卵的能力。但这个能力并不是说和任何对象发生关系,都可以有效怀孕并诞下后代。”
说道这里他打住了,但鄢辞和张盼都已经明白了——没有妻主的允许,蛟妾只能生下像超市鸡蛋一样无法孵化的卵。
“所以,这里几十年来所发生的献祭,都是为了让这只蛟妾产卵?”鄢辞想了很久,终于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串接起来,“所谓龙神娶亲,其实是有人利用雷水乡那些无辜的‘新娘’,想从潭里那只蛟妾身上得到龙鱼的卵?”
傅苏点头道:“是的,蛟龙每年都会有一个时期蠢蠢欲动,类似发情季。有人知道这个蛟妾和龙绡的关系,所以通过龙神的传说胁迫这里的山民,在特定的季节将美丽的少女送进深潭,辅以针对水族的催情酒,令潜蛟化作人形,与‘新娘’同房,然后产卵。”
“大祭司!”鄢辞接口道,“还是那个山主?”
“大祭司。小明同学说过,四十年前他们从寄望山请来了大祭司,召唤来了神龙,从那以后就开始献祭新娘了。”傅苏笃定地道,“只是,他要龙鱼的卵做什么?而且这只潜蛟——他曾经是龙绡的蛟妾,修为应该非常高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受制于大祭司这个假巫觋,被妻主的佩剑镇在这个小小的水潭里?”
摸着下巴想了很久,他道:“除了大祭司本人,恐怕只有那条蜃龙知道一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