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朋朋不蒸朋》十灰十

17、Chapter 17

　　航程中的夜被繁星笼罩，夜幕的星河与海面上所映照的交相呼应，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天与地。
　　仿佛蒸汽飞艇再升高或是降低，便可手摘星月。

　　李纳星入夜后就搬了把椅子到甲板，架起吉他不断调适弦音，时不时拨动琴弦哼唱几句，反复修改音调，然后将确定的音记在一个本子上。他专心编曲，直到身侧有白裙随风扬起他才注意到旁边站了人，他稍感无语地抬首，注视着静静站在一旁仰望苍穹的郑朋朋。
　　李纳星注意到郑朋朋穿着跟他一样的外套，不仅如此，那个时常被她戴着的墨镜竟然没架在鼻梁上，而是挂在外套胸前的口袋里。
　　郑朋朋见他不再弹唱，跟着垂下脑袋，与他墨色的眼眸对视：“不弹了吗？”
　　他抿唇收回视线，稳住因风微微发颤的琴弦，老实说道：“不太习惯……被人这么盯着写歌。”
　　她点点头也不急着走，反而蹲坐在他身边，这让高挑的她还不及坐在椅子上的他来的高。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问：“我能抽吗？”
　　“随便你。”他淡淡回应。
　　郑朋朋得到同意后就直接点烟抽了起来，察觉到一旁的李纳星对烟味只是在逞强也没拆穿他，“风格跟在酒吧里听到的很不一样，但能听出来你心情不错。”
　　他听完立即蹙眉，嫌弃地呛道：“你很懂音乐？之前在酒吧也是，对我的歌妄加评论。”
　　“可能评价得有些直接，但我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有误。”她轻笑着呼出些烟雾，空上的风很快就将白烟卷走，残留的些许烟味中她浅棕色的眼眸暗含秋波，“除了语言，文字、音乐、画作等，都会藏有创作者的情绪；即便是一个人的生活细节、举手投足，都会蕴含着许多讯息。
　　你总是很紧绷，面对很多人跟事都没法真正放松自己，你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李纳星面无表情地凝视郑朋朋，“你跟人相处时总会考虑那么多？”
　　“对，而且不仅仅是这些，”她大大方方地承认，“首先还得判断对方想要什么，再思考对方害怕什么，结合这两方面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局势扭转。”
　　面对她这番像是全盘托出的言辞，他莫名有些欣喜。可就算照她所说的操作，她总是这幅处之泰然的模样，根本没人能搞懂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吧。考虑到这，他想趁着现在氛围不错套出些话：“那你想要什么？”
　　她吸口烟，回答得十分飘渺：“……我想要未来。”
　　他皱起眉，不太理解地问：“你快死了吗？”
　　“是人类的未来。”
　　“搞不懂，你是故意答得广义，好回避问题？”他有些着急地追问，“就说你的目前想要什么好了。”
　　“唔，让我想想，”郑朋朋将快要吸完的烟捻灭，装进随身带的烟灰盒里，随后抬头看向夜幕，指着上空道，“我想要上面的遗物。”
　　李纳星随她所指望去，即便考虑到她说的是遗物也不明白她具体在特指什么，“星星？”
　　“准确来说是太空垃圾，从这里还完全看不到；它们已经无人问津地在轨道上漫游了百年之久，对我而言就是遗物。”
　　他已经听得不是很明白了，但他姑且还能理解“垃圾”的定义，“你要那些做什么？”
　　她自信地笑道：“当然是收集为我的私有物，然后为我所用。”

　　李纳星面对郑朋朋纯粹的笑意，心跳不由快了几拍，没想到这个冷漠的人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他低身凑近她，“你想的不只是遗物吧，你最想要的是身边的所有人、所有物，都能为你所用吧——这可不像一个家庭教师该有的野心。”
　　郑朋朋笑意不减，她抬手将食指抵在他的嘴唇上，“我再教你一点。判断对方的欲-求后，尽量避免暴露自己已经知晓。”
　　李纳星嗅到她指尖上的烟味，脸颊渐渐开始升温，他烦躁地将她的手推开，强撑气焰，“你很少会跟我谈这些，这算是课外辅导？”
　　“不，这是给你的奖励，因为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
　　“谁想知道了，是你自己在旁边说个不停的好吧？！”
　　不仅被郑朋朋看穿小心思，还被当成教学案例的李纳星做起无意义的反抗。当然这只会得到她敷衍的浅笑，他深知自己完全被小看了，刚才的讨论也有些部分听得他云里雾里，看来等他回家后得弄个明白，好让她刮目相看。
　　拿定主意后他愤愤地架起吉他，决定无视她的存在把歌写完。可还不等他寻思该用哪一段来打头，飞艇上的警报就已经响起，郑朋朋先他一步反应过来，拽着他就往舱内走，拉住急忙跑过来寻人的工作人员问清了原委。

　　一艘在同一垂直高度航行的大型蒸汽飞艇越过了各个悬浮都市约定好的6公里水平间隔，将警告传送过去后却迟迟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不仅如此那艘蒸汽飞艇还在加速，两艘蒸汽飞艇的间隔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渐渐缩短。无论是发生空难还是遇到空盗都不是件好事，有着丰富经验的保卫队立即启动了警戒模式。
　　两人急急忙忙赶到控制室，埃文还在尝试联系那艘蒸汽飞艇上的人员。
　　“是自家飞艇吗？”郑朋朋问。
　　“应该不是，甚至都不知道这破玩意是怎么冒出来的，”就连跑了多年物运的埃文都对这个发展感到紧张，“白天可见度高都没发现它们，多半距离很远，可才入夜就逼近警告距离，这动能不是普普通通的飞艇会有的，怕不是有备而来。”
　　“如果是被针对的话，下降垂直间隔可能也躲不了。”
　　“中小型蒸汽飞艇都能被劳师动众的话，就小题大做了，”埃文紧盯雷达上的红点，回头问道：“二少爷，你觉得呢？”
　　被点名的李纳星紧张地收紧手，这才让他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被郑朋朋牵着跑，进到控制室都没有松开。老实说，他真的很想告诉这些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安全完成此次物运，在老爹老哥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是他跟郑朋朋之间的约定，况且——他不想总被她瞧不起。

　　李纳星抽回被郑朋朋拉着的手走向前去，对机师们下达命令：“优先下降600米垂直间隔。”
　　埃文对这个判断迟疑了下，还是在控制室喊道：“下降600米垂直间隔！”
　　机师们的行动效率很高，可飞艇才开始下降不过300米，就有机师及时反馈：“报告！对方也开始下降了！”
　　李纳星先埃文一步下达命令：“调转炮台！锁定目标！”
　　“二少爷！您是在宣战吗？”埃文高声提醒道，并且十分不服眼前这个空有职位，不过是随行过来旅行的小少爷在这里瞎指挥，“那边可是大型蒸汽飞艇，若真是碰上空盗，那可是不计其数的敌人！”
　　“听我指挥！”
　　“少爷，我们还是跟他们谈和吧！”
　　李纳星瞪向埃文，眼神中充斥着少年人的不可一世，“区区一艘大型蒸汽飞艇就怕了吗，别忘了你们可是项兰物运的人！一路打拼到今天，什么场面没见过？！调转炮台！立刻！马上！”
　　“……您…您…唉——”埃文长叹一声，让机师们都听李纳星的命令。
　　机师们沉默着操作炮台，当锁定目标后，一直观测对方动向的机师猛地站了起来，“报告！对方降速了，目前保持着5公里水平间隔。”
　　李纳星看着观测屏上的外景，只能远远看到对方闪动的航行灯，雷达显示上确实两艘飞艇都保持着相同速度航行，“主动拉开距离，保持到6公里水平间隔。”
　　“……报、报告，对方跟着提速了。”
　　“啧，保持目前航速，紧盯对面，一有动静就向我汇报。”李纳星接着看向保卫队的队长，“保持警戒不得松懈。”
　　“是！”

　　吩咐完命令，李纳星确定对方不再有小动作后就离开了控制室。他刚踏出舱门就碰到了一直侯在外面的李青，他赶忙喊道：“阿青你这时候出来干嘛，回你房间去，等让你出来了再出来。”
　　已经大致了解情况的李青强烈地抗议，“我不要待在房间里干等着，少爷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他们不支持你的决定，我会一直支持的。”
　　“你别添乱，滚回房间去。”
　　李纳星说完还在反复思考自己刚才的决策到底有没有错，现在一整艘飞艇的人命全压在他身上，说不紧张都是假的，他都要紧张吐了。他望向跟着他走出控制室的郑朋朋，她微眯着眼一副让人琢磨不透的样子，可看到她这样，他却能从中找到些许安慰，紧绷的神经也因她在眼前而得到放松。他取下她挂在口袋上墨镜，展开给她戴上，“眼睛不舒服就好好戴上。”
　　郑朋朋感到意外地愣愣，随即扯出个微笑：“谢谢。”
　　李纳星知道郑朋朋挺能打，顾及自己应该不在话下。于是有李青这个前车之鉴在，他换了另一种让她也滚远些的说法：“郑朋朋，你替我看住控制室，有情况就跟我汇报，别让那群老东西瞎指挥。”
　　郑朋朋想了想，点头：“我知道了。”

　　李纳星确定都安排妥当后，转身离去，大步走在长廊上对自己轻喃：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一直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