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录 第一册》AO酱小青

10、第十章 祥云霸市

　　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之中，久违的春猎终于在谷雨的前几日来临了。

　　说到可以去远山野猎，暮雪千山的门生们没有一个是不乐意的。门生们野猎的机会每年只有两次，一次春猎，一次冬猎。这两次野猎所得的猎物都能归门生们自己所有，因此每个人都格外积极。

　　自从先生将那条“不投与狗骨”的家训改为“不投与虫骨”之后，琉璃的一日三餐便开始得不到保障了。虽有姑娘们接济，但还是经常有上顿没下顿。

　　李潮歌十分心疼琉璃，好不容易忍到了春猎，便下了决心，要一次性将后头几个月的口粮都一网打尽。

　　然而春猎还未正式开始，李潮歌他们就遇到了阻碍。

　　都说冤家路窄，春猎当日清晨，李潮歌和王驰还有沈拙去马厩挑马，刚走到那里，远远就看到了一干穿着白底鎏金祥云袍的，已经在马厩边上等候多时。

　　那白袍之上富丽堂皇的祥云纹是李氏的家纹，全部由金线缝制而成，在阳光之下格外闪耀。

　　李氏原是南境的一个小族，那祥云家纹也是在十五年前，李家势力逐步壮大过后才定下的。

　　从李皇后嫁入皇家开始，李氏的势力便日益壮大，那家纹之上的祥云纹图案，也正是来源于瀛洲雾岛皇宫之中，神功大帝正殿王座之下的云图雕刻。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祥云家纹正是李氏在南境霸权的象征。

　　今日到底是春猎，李氏的人来得格外齐全，身为李家少主的李释和他幼弟李毅都在场。特别是李毅，他一见李潮歌他们走过来就将旁边的李氏众少年拉拢过来讲话，一看就是特意过来找事的。

　　王驰一看到为首的李释李毅兄弟便果断将李潮歌和沈拙拦在了身后，然后自己大摇大摆地向着他们走过去。

　　王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走到李毅面前大声喝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家的哭包儿来了。怎么，上次在南山没哭够，上这儿哭来了？”

　　“要…要你管！”李毅结结巴巴地跟王驰横了一句，就往大哥李释后头站了站。王驰人高马大，比在同龄人里要高出一个头来，李毅原本便是个纸老虎，心中自然是有所忌惮。

　　李毅躲到了李释后边，王驰就有点尴尬了。

　　李释是李家少主，论地位与身为王氏少主的王驰相当，如今大家都在慕氏修习，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王驰对李释自然不能说什么。

　　既然没法说什么，王驰便干脆把目光投向李释身后的马厩，结果竟发现马厩里只剩下了两匹瘦马和一匹骡子，而李毅身侧竟停着三匹上好的汗血宝马。

　　王驰当即心里就窜火了，额头上青筋直冒：“姓李的！你长了几个屁股？一个人要坐三匹马？啊！？”

　　“先来后到懂不懂啊？”李毅仗着有李释保护，横地底气十足，“另外两匹马是用来运弓箭的，不行么！”

　　王驰听罢气地抡袖子：“拿汗血宝马运弓箭？你有病吧！这是宋氏辛辛苦苦驯得的马，有你这么糟践的么！”

　　李毅不以为然：“这马是我先看中的，我愿意怎么使便怎么使。再说，我怎么糟践这马儿又关你什么事？你跟这马难道有什么亲眷关系么？”

　　王驰再也忍不了了，一个箭步过去就要去揪李毅的领子。

　　李释将李毅护在身后轻松接了王驰一掌，冷漠道：“幼弟少不经事，还请王兄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王驰气地暴跳如雷，他再不想管什么身份，反手又出了一掌，然而这一掌却也在中途就被拦下了。

　　这次拦住王驰的，不是李释，而是方才一直在后头没有说话的李潮歌。

　　李潮歌紧紧扣住王驰的手腕，轻声道：“王驰，算了。”

　　“算了？什么叫算了！？”王驰回过头去看李潮歌，眼睛通红，“他们把马都牵走了，那我们骑什么！？”

　　李潮歌抬起头看着王驰，原本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当他的目光不小心与对面的李释交汇到一起的时候，李潮歌的眼中出现了王驰从未见过的慌乱。

　　不过是与李释对视了一眼，李潮歌便一声不吭地低下了头。

　　王驰心里就纳闷了。

　　虽说李潮歌一直认为自己有愧于李氏，但就王驰对他的观察来看，李潮歌并没有对李氏唯唯诺诺。面对李氏少年的挑拨，李潮歌也一直都是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虽说不对抗，但也绝对不示弱。

　　然而奇怪的是，只要每次李释在场的话，都不消其他人说一句话，李潮歌就会当场认怂。

　　李释是高阳李氏的少主，比李潮歌大一岁，相貌堂堂，灵力虽然不如慕清魄和宋子禅那等天之骄子，但怎么说也是个奇才，在慕家门生之中，论灵力术数，李释怎么说也能排在前三位。

　　李氏宗族多嚣张跋扈，但身为少主的李释却是个讲道理的人。平日他幼弟李毅在暮雪千山闯祸，也都是他帮着劝阻，或是与先生道歉说情。

　　然而每当遇到了李潮歌，李释平日里那张斯斯文文的脸便会立刻黑下来，随便李毅对李潮歌怎样发疯他也不管。而李潮歌则是一见到李释，就摆出像现在这样全然放弃的态度，任凭李毅欺负。

　　李毅见李潮歌这个样子自然是高兴极了，扬着下巴道：“如果你们真心实意地求我，我兴许会让一匹马出来也未可知啊？”

　　“呸！谁稀罕你们的施舍！”王驰回头便啐了他一口，“你们这样暴殄天物，迟早有一天要遭报应！”

　　李毅还想和王驰争几句，却被李释然拦了下来。

　　李释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李潮歌看了一会儿，冷漠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李潮歌依旧是低头不语。

　　李释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领着得意洋洋的李毅和其余李家人先走了。

　　马厩里只剩下了两匹瘦马，和一头运粮用的骡子。

　　“你们两个骑马吧，”沉默了许久的李潮歌终于开口了，“我骑骡子，走得稳些。”

　　王驰憋屈地不行，一脚踹飞了旁边的围栏：“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之前教训李毅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一见到李释就丧成这幅德行？！”

　　胆小的沈拙连忙过来劝阻道：“王…王大哥，你别说…说他了，潮歌…他一定有他的顾虑……”

　　李潮歌又道：“你们骑马吧，我身子不好，本来就受不了马背上颠簸，骑骡子正合适。“

　　王驰拿李潮歌这个软柿子没办法，只好指着马厩里头的骡子开骂：“骡子走得这么慢，你何年何月才能赶到猎场啊！你真以为我们是去春游么！”

　　“没事，我会想办法的，我也不愿意让琉璃再饿肚子。”李潮歌低声道。

　　“别……别再说了，先去前山集合吧，一会儿误了时辰…又要受罚，”沈拙小心翼翼地向王驰劝解道，“如果实在不行…我…我和潮歌，骑一匹马过去…我和潮歌都比较轻…应该没问题。”

　　眼下就算王驰再生气没有其他选择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拖着丧气的李潮歌和沈拙一起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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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时分，宋子禅与慕清魄骑着马儿走在猎队的最前方。

　　“这次春猎我定要与你一较高下，子曦每次都站在你那边，我作为兄长，总要挽回一点颜面。”宋子禅骑着一匹白马，走在慕清魄身侧笑道。

　　宋子禅是红霜将军宋雪庵的长子，宋子曦的大哥。宋子禅与慕清魄关系极好，正直之余，又不像宋雪庵那样严肃。他为人谦和，在慕氏和宋氏少年之中威信极高，仅次于身为少主的慕清魄。

　　“兄长有意，我不会推辞。”慕清魄言简意赅地回应道。

　　宋子禅轻轻扫了一眼慕清魄蒙着黑巾的脸：“你今日好像兴致不高？”

　　“兄长何出此言？”

　　“往年春猎，你总是一骑绝尘，将我们远远甩在后面，”宋子禅轻笑道，“究竟是什么事这样重要，将你牵绊在队伍里了呢？”

　　慕清魄的脑中忽然就闪过了清晨列队时，吊儿郎当的李潮歌牵着一头傻骡子的情形。

　　慕清魄干咳了两声：“…兄长多虑了。”

　　“这样啊。”宋子禅轻轻瞥了他一眼，顿了顿，忽然回头看了看，“这段山路险峻，我有些不放心后头初次野猎的门生，不如我去后头照看一下？”

　　慕清魄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必劳烦兄长，照看门生本就是我份内的事，【冥锥】就拜托你了。”

　　慕清魄话音刚落就消失在了马背上。

　　宋子禅拍拍【冥锥】的马背，悠悠然笑道：“居然这么果断就弃爱马【冥锥】而去，究竟是谁家的姑娘，让我们少主这么上心？”

　　【冥锥】听罢“哼哧”了两下，似乎在表示抗议。

　　“给一个台阶下，他就马上心动了，你主人还真是好懂啊，你说是不是，【冥锥】？”宋子禅抚摸着冥锥的头，遗憾道，“这下子曦那丫头算是彻底没希望了，回头去安慰安慰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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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着小红马的宋子曦突然就打了个喷嚏：“‘阿嚏’！是谁在背后嚼我舌根呢……”

　　“子曦妹妹！”

　　宋子曦话音刚落，就听后面传来一声殷勤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李毅带着他的几个小喽啰骑着马过来了。

　　宋子曦向来不喜欢李毅的做派，冷冷道：“李氏的队伍应当排在宋氏之后，你们不好好跟在后面，到这里来做什么？”

　　李毅腆着脸笑道： “我这不是怕妹妹你途中无人说话觉得无聊，所以特意赶来看看你么。”

　　“我不觉得无聊，你可以回去了。”宋子曦说完就驱马向前。

　　“子曦妹妹，你别走啊！”

　　李毅立马追上去拦下宋子曦，递过去一个锦盒道，殷切地说道：“我怕妹妹途中干渴，特意带了这个来给妹妹解渴。这是南境的荔枝，我命人快马加鞭送到北境来，跑死了三匹千里马，只为博妹妹一笑。”

　　旁边有几个宋氏的女孩见到这番情景十分羡慕，纷纷劝解：“子曦，你就收下吧，难得他一番心意呢。”

　　宋子曦受不住姑娘们的怂恿，犹疑地看了李毅一眼，刚想从他手中接过锦盒，却忽然看见后方跟来的李氏队伍中有两匹扛满杂物的汗血宝马，看它们的样子，早就已经疲惫不堪。

　　宋子曦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宋氏和慕氏爱马，是五境之中出了名的。特别是宋氏，可以说是马背上的一族，单单是红霜将军宋雪庵府上便又良驹千匹，今日门生们野猎所骑的马儿，便均是出自红霜将军府上。

　　宋氏名马数不胜数，天下人都以为这些马儿是红霜将军散金无数从五境各处重金买回，然而宋子曦心中却清楚，这些良马十成中有八成是宋家人冒着生命危险从野马之中驯化来的。

　　宋子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李毅问道：“你座下这匹马儿可还好骑？”

　　李毅坐下这匹马全身毛发呈暗红色，俊美异常，骑起来风驰电掣，任谁看都是汗血宝马中的珍品。

　　李毅看都没看那马儿一样，立刻殷勤地回答道：“好骑，自然好骑。”

　　“你座下那匹马儿，名叫【赤风】，是我兄长从冰洲雪原草地的野马中驯化而来，它生性刚烈，力大无比，驯化【赤风】的时候，我兄长受了很重的伤。”宋子曦看着【赤风】，想起当时为了驯化它兄长宋子禅所付出的高昂代价，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赤风】英俊的头颅。

　　李毅满以为宋子曦是在夸自己眼光好，立刻补充道：“原来是子禅师兄驯化的马！果然不同凡响，不同凡响！”

　　宋子曦说罢，又将目光放到旁边那两匹被李毅用来运东西的两匹汗血宝马身上。

　　暮雪千山的每一匹宝马的名字与来历宋子曦全部都谙熟于心：“那两匹宝马是家父亲自训得，一匹叫【电掣】，一匹叫【初阳】，虽然如今壮年已过，不如其他年轻骏马跑得那样快，但却稳重无比。特别是【初阳】，它曾经在战场上救过家父的性命，立下过战功赫赫，我和兄长都十分珍视它。”

　　这下就连李毅都听出了宋子曦语气里的不快，慌忙解释道：“我…我只是暂时让那两匹马儿驮东西…不，我现在便让人把东西卸下来！”

　　宋子不等他解释便冷冷道：“我们宋氏是马背上的一族，家父与兄长爱马如命。我们宋氏将爱马借给你们，是为了行千里之用，而不是给你们拖运杂物的！你这荔枝虽好，却染着三匹良驹的血，我便是渴死了也绝不会收下，你回去吧！”

　　说罢，宋子曦便头也不回地策马向前奔去。

　　李毅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居然热脸贴了冷屁股。

　　他气急败坏，朝后面几个小喽啰大吼：“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那两匹马身上的货给我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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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子曦不愿再与李毅纠缠，一个人风驰电掣地跑进了林子里，打算从小路绕去远山猎场。

　　可是奇怪的是无论宋子曦怎么跑，总是听见后头有马蹄声渐近。

　　宋子曦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她在森林里一个人前行，听着后面不断逼近的马蹄声，越往前跑，恐惧感愈发充满她的心脏。

　　宋子曦越跑越急，终于在小红马越过一个山涧的时候没有坐稳马鞍，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

　　她的左腿摔伤了，可是后头的马蹄声还在不断地逼近。

　　宋子曦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爬起来，可是她摔地太重了，左腿失去了知觉，她想尽了办法就是爬不起来。

　　当后方跟来的那个人朦胧的黑影出现在宋子曦的视野之中的时候，宋子曦终于害怕地哭了出来。

　　她听到了那个人下马走过来的声音，颤抖地捂着脸不敢抬头。

　　“你这个疯丫头，既然这么害怕，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清晰地出现在宋子曦的耳畔。

　　宋子曦这才抬起头来，努力地揉了揉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才看见了王驰那张痞里痞气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王驰的时候宋子曦心里的委屈像是崩塌一般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哇”地一声哭地更凶了。

　　“哎哎哎！你怎么又哭了？”王驰一阵抓耳挠腮，“我又不是来害你的，你哭那么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子曦姐姐……你别哭了，王大哥是因为担心你才追出来的……”沈拙坐在马上看着宋子曦，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原本和王驰还有骑骡子的李潮歌一起慢吞吞地在队伍里走着，忽然就见宋子曦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王驰当时就不安地很，在跟李潮歌合计一番之后，王驰就带着沈拙追出来了。

　　“疯丫头，别哭了。”

　　王驰不懂怎么安慰人，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宋子曦的腿摔伤了，挠了挠头还是“屈尊”蹲下来道：“别哭了，摔了个腿就哭成这样，羞不羞？你好歹也是宋家大小姐，成天就知道哭鼻子还想不想嫁人了？”

　　“我不嫁人了！”宋子曦更大声地哭起来，“反正我就是蛮不讲理，就是泼辣，就是哭鼻子，没人要……谁要你管我！呜呜呜呜……”

　　王驰一听就知道宋子曦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

　　他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安慰起来：“好了丫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你是堂堂宋家大小姐，你跟我这种粗人生什么气？我这不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嘛，跟我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放了平时，我给你提鞋都不配，不过今天你不是摔伤了么，情况特殊，就请宋大小姐屈尊让我背你回去，行不行？就当是便宜我了，好不好？”

　　王驰说罢背过身。

　　宋子曦抽泣着，委屈地看着王驰宽阔的背，终于还是慢吞吞地伸出手附了上去。

　　“好嘞，”王驰背着宋子曦站起来颠了颠，嘴里夸张地喊了一句，“宋大小姐起驾啦！”

　　宋子曦听着他阴阳怪气儿的声音终于破涕为笑。

　　沈拙也高兴的笑起来，帮着王驰把宋子曦放到小红马上。

　　就在宋子曦开心起来的同时，王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脸色大变。

　　“坏了！”

　　宋子曦吓地眼泪都忘了抹：“怎么了？”

　　王驰焦急地一拍大腿：“我们把李潮歌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