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chapter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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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让我再见一面，我愿折损十年寿命。
最后的最后，我仍旧希望余生有你。
——
医疗队是六月份出发的，正值盛夏。
贺鸢婷坐在车里，不停地颠簸。她抬眼望向窗外，是永远瞥不见一丝绿色的沙漠，苍凉圆浑，她这辈子都得守着它，如果等不到归来，她便与这天地一同沉睡。
贺鸢婷不知怎地又想起母亲，她们有五年没见了。二十一岁的她，那样骄傲倔强的说永远不回去，而今站在时光这边，看向那边，才觉一语成谶。这是命运的黑色幽默。
她又想起好多人，好多死去的人:荷森，Tim，Davis，chick，Alan，rice……
荷森替他们挡了枪，而自己永远留在了沙漠。年轻的上校，年轻的死亡。
她的心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痛，突然间特别想吐，她掐自己的手指，但没什么用。
医疗队的人把车停靠在了路边。贺鸢婷下车寻了一个堆放垃圾的地方呕吐。她没吃什么，因此吐的全是胃酸，灼烧着心脏与肺，难受极了。
她望向远处，看见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那么像他，她追上前去，那人一转身，她便瘫倒在地，无法抑制地大声哭起来。她的白大衣陷在泥泞里，模样狼狈。
那高高瘦瘦的人对她伸出了手，并不说话，只是安静地保持这个姿势。
贺鸢婷哭了许久，最后起身，她拍拍泥土，对面前的人说了一句:“thank you.”
她没握他的手，而是自己站起来，走到了停车的地方，默默地钻进去，不发一语。
高高的男子就那样注视着她的背影，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裤兜里响起一阵振动，他电话来了。他伸出手将手机掏出来。
隔着滋滋电流声，有低沉的男音传来
“兰七。”
“嗯，speak.”
“找到了吗？”
“没，哥你快回来，买烟需要这么久的吗”
那边的人没再说话，直接挂了。
——
贺鸢婷就那样坐着，什么也不说。
有人问她怎么了，她答非所问，而是自言自语地说起了中文。
“我路过一个名为寻颜的杂货铺，我禁不住好奇心便走了进去，里面有一位年轻的老板娘，她笑着问我要换什么。”
“我说，我想换见他一面的机会。她笑了，我知道她懂我说的人是谁，于是她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罐，让我把代价放进去。”
“我只放了一颗糖。”
“老板娘看了之后，没说什么，只是让我讲自己的故事。”
“我讲完了，她又问了我一遍。”
“我说‘我愿意用十年的寿命来换与他的一次相见’她笑着说我疯了，我说‘对呀，我就是疯子，是刚从北京八院跑出来的疯子，跑到非洲，他们想抓也抓不到我，这样多自由，多好啊’”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抽去了我的十年阳寿，给了我一个水晶球，我钻进去，就看了他那样一眼，之后我就又回到了现实，老板娘对着我笑，我说我还想用我的余生来换取与他见面的机会。”
“她说了好，我就换了五次，去见了他五次。”
“最后我的寿命只剩下了一天。我悄悄的跑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画画，画了五张画，画里都是他睡着后，我见到的模样。”
“画完了那些画，我又看见了落日，残酷悲哀，它一点点下陷，而我也渐渐沉睡。”
“很多千年过去了，我做梦却仍梦见有人对着我喊，叫我‘傻子’叫我‘笨蛋‘只不过那些人不是他，而是世间不懂情的人。”
“这样的一生，多好啊。”
车里的人一脸茫然的盯着她看，丝毫不知晓她的眼泪是从何而来。
贺鸢婷侧过头，胡乱用衣袖擦了泪，转过头继续对着其他人微笑。
——
兰七转了身，叼了一根烟，对着身旁的人说:“都一月了，找不到了吧。”
身旁的人淡淡开口:“闭嘴。”
“哥，不是我说你，人一姑娘，不可能永远待在这地儿啊，这里这么乱。”
那人并不回话，只是淡淡地看着远方的红日。
兰七继续道:“再说，要是一直待在这，要是碰上什么意外，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人转身恶狠狠的盯着兰七:“你再说一遍。”
兰七嘴犟，并不认弱，继续开口:“哥，这种事不是每天都在发生吗，你看看去年你不也是吗？”
旁边的人没废话，直接给了兰七一拳。
兰七捂着嘴角，朝一旁躲，嘴仍不停:“不是我说，陆婕挺好的啊，没有她救你，你指不定早成孤魂野鬼了都。”
那人停了手，并不说话。
兰七揩着嘴角的血，继续放着话:“陆婕说了非你不嫁，你这样不管不顾，是人吗你人好歹不离不弃，你说贺鸢婷有什么好，她不是抛弃了你，独自活命去了吗，你为什么就这样执迷不悟。”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淡淡开口:“如果是她，我并不后悔。”
“她没什么好，可又什么都好。”
兰七摆手:“得得得，你都魔怔了你，不给你扯了。说说吧，下一站去哪里。”
“尼日利亚。”
“阿达马瓦州。”
——
一年后当贺鸢婷再一次回到这里时，她才发现心痛的感觉一如以往。
一下车，熟悉的景物扑面而来，眼泪就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她想起一句诗“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她最初读了便笑，笑他们的痴情，笑他们的无知。
可现在才知道，她最无知，她最可怜。她这一生怕是再无一双人这样的机会了。
他们一行人租了一家当地的旅馆。旅馆的条件设施都很差，贺鸢婷夜里被寒冷折磨得辗转无眠。
她便起身，站在床旁看着月亮，不久月亮却黯淡了，被乌云遮住了，而星星却又熠熠生辉起来。
她看着星星，努力分辨着属于他的那一颗。人们都说人死了会变成一颗星星，永远守护着自己的一片天空。
贺鸢婷想找出他的那颗，她想给他织一件衣服，以抵抗这夜以继日的孤独和寒冷。
深夜的阿达马瓦有两个人在互相仰望，渴望着将彼此救赎。
第二日一大早。贺鸢婷便出了门，她在街上寻到了一个商人，她付给那个商人钱，恳求他带自己去那个地方。
可那人和蔼的脸色在听完地名之后立马不复存在，她将她给的钱扔回去，一遍还骂她是
“Madman !”
疯子!
贺鸢婷是疯子，她勾着唇角笑，上前去捡起了散落的奈拉。
她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寻着那条路走，一直走，不停的走。
从日头正盛到傍晚夕阳，足足八个小时。
她的大脚趾的指甲盖被磨掉，血蔓延开来，是熟悉的味道。她想呕吐，可是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她的十个脚趾头都渗出血迹，嘴唇也干裂得不像样，她浑身滚烫，几乎要燃烧起来。
到了那片经常在梦中纠缠着她的血色沙漠。她无法抑制的俯下身去，找到了那年喻铮然倒下的地方，拼命的用手指掘沙。
这片血沙漠再也找不到原来战争的痕迹了，一切都被厚厚的黄沙所覆盖，罪恶也一并被深深的埋藏。
她不顾一切地掘沙，她的眼里进了沙，衣服上全是沙，脸色也都是沙子。
时间缓慢如沙漏，一点一点，全都陷入无底洞，她挖了近半小时，却有种过了几个世纪的错觉。
“喻铮然，为什么，你回不来。”
她是成疯成魔的人，这一生只为他一个人癫狂。
许久，许久，真的许久了。
“婷婷。”沙哑的声音重身后传来，沙漠里多出了一道影子，修长，宛若神迹。
贺鸢婷双手一下子便僵硬了，她动弹不得，她迟缓地转过身，动作慢的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将这一万年的时间都用在了等待上面。
“喻铮然。”她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她一直在颤抖，止不住的颤抖。夕阳下她的身影那样小，可她的悲伤却又那样重。
她那样瘦小，仿若一阵风便可将她刮走，而刮走以后，她能做的便只有漂泊。
她觉得自己或许产生了幻觉，便拼命咬自己的手背，咬到自己都忘了疼。
她嘶哑着哭喊，哭声悲哀彻底。
喻铮然冲上前去，将她拥入自己怀里。
他在笑，她在哭。
“对不起，我来晚了。”
“王八蛋，大骗子!”
他的胡茬有些硌人，贺鸢婷使着劲咬他肩膀。她不松口，喻铮然忍着痛，嘴角的笑没停止过，眼尾上扬，泪痣绝美。
许久贺鸢婷松了口，他的肩却被烙上了一个牙齿印，终身不散。
贺鸢婷抽出身来仔细看着他:高高的，瘦瘦的，下巴有青灰色的胡茬，仍旧好看，她的心仍只为他一人跳动。
只是这一次，她看着他的眼睛，那样深邃，如同万丈星河，不更胜于万丈星河，深情专注。
他们相爱，从始至终。
“在一起了，就这样一辈子，好吗”
“好啊。”
至此以后，再无生离，亦无死别。
都已二十六岁，年华逝去，他们终究再无离分。
今生，携手一起度过余生。有你，此生足矣。
——
贺鸢婷仰起头用手捧着他的下颌，直直的凝视着那双星眸，她眼角带泪，哭着笑着说
“你眼睛真好看，里面住了好多星星啊。”
你的眼睛真好看，我就这样看一辈子也不会烦。星星向月亮借来了光，而我愿永远栖息于那束光中，只做一个无知无识，爱睁着眼看你的孩子。
少年早已长大，长成了可以给予依靠的大树，挺拔笔直，高高的，可他又低下头，看着她，他开口
“那些星星都是你。”
贺鸢婷抹了抹泪，淡淡的笑，就那样看着他，目光温柔而珍惜。
她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可又装作若无其事开口问着不相干的事。
她问:“我今天遇见一只鬼，他对我说着情话唱着歌，还哄着我跟他走，我摆摆手，说“不”。诶，你猜猜我说了不什么。”
喻铮然低头看着眼前的矮矮的，瘦瘦的小人，配合道:“不，什么”
“我说不和疯子一般计较哈哈哈……”
“你是鬼，我是鬼;你是疯子，我是疯子，疯子不和疯子一般计较哈哈哈。”
喻铮然揉着她的头，嘴角弯上好看的弧度，喃喃道“都是疯子啊。”
世上疯子多成双，世上痴情多惘然，而我只做疯子，得尝爱成双你在心间的甜。
喻铮然伸出手摸了摸她已变长的黑发。
夹着笑意开口，“让疯子来给你说一句情话吧。”
贺鸢婷仰头:“嗯？”
“你是我永远的星星。”
从此以后，你住在我的眼里，我的心里，成为我的唯一，成为我的永远，成为我的……我的星星。
谁也都笑了，浅浅的，静静的。
颇有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感觉。
让我肆无忌惮的开心，让我无所顾忌的爱你。这一切的一切，年华里留下的伤痛，都会随着这残阳一同坠落。
沙子浸上无法褪色的橘黄，长长的影子被西边的那团火一般的圆日拖得很长很长，长到永远，远到不会完结。
她看着他的眼睛想，那可真好，那可真美，就那一瞬间她说啊
“万里星河不及你一垂眸。”
我是星星，嗯，不及你一垂眸。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chapter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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