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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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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搐着,挣扎着,拧着牙咬着,头抵在床上,身上嘴角都血淋淋的,似乎是极冷,状如疯魔。
菊仙愣住了。她只见过抽大/麻的人撒疯,没有见到戒的人疯癫。
这个对自己丈夫有着别样感情的男人。这个在戏台上和丈夫仿佛眼中只有对方的男人,从来只在她跟前耀武扬威,中伤,诽谤的男人。
他在台上云手回眸,芳华绝代,一颦一笑,仿若虞姬再世。
现在这样在床上。
哈!她有一点隐秘的痛快,又有点似乎是轻蔑而说不清楚的复杂。
彭,什么东西掉地上碎了,她惊了一颤,回过神来,血珠子艳艳地滴在早已碎了的相片上。
他仰在床上,戏服行头胡乱地丢在一边,头发乱蓬蓬地,往下趟汗,不堪,狼狈。
她的思绪静默下来,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只能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极轻极轻地将他撇开的衣襟合起,将衣服盖在他的身上。
听见他叫:“娘,我冷......水都冻冰了......”
那细致的眉眼俱是软弱,纤柔的轮廓仿佛稚子。活该!这样想着,却一霎时将七情都上了心头,骤然将仰着喘气的他抱到自己怀里。胡乱地一件又一件戏服往他身上裹,将他紧紧搂在胸前最温暖的地方,轻轻摇着。
她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那样:“好了......好了......”
渐渐,怀里的人“唔”了一声,不再那样喘着气,发着抖了。
屋子里全是狼狈,怀里抱着的男子体格削瘦,却到底是男子,是男子!是一个对她丈夫,怀着那样心思的男子......
是孩子。是一个和世道过不去,拧巴巴的孩子。
是男子,是一个疯魔了的戏痴男子。
是孩子,一个......
她搂着他,刹那怔怔地,不知为什么流下了眼泪。
而他终于彻底平静,似乎与那瘾头抗争用尽了气力,在她的怀里,将头靠在她柔软的胸脯上沉沉睡去了。
段小楼拿了药急匆匆地推门进时来,看见师弟正半靠在妻子怀里,额头上全是汗,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上,眉目阖起,全无清醒时对她的半点抗拒排斥。
“过去了?”
“过去了。”菊仙说,将他放到枕头上,“打盆热水来吧。小四呢?师傅病得这样了。”
“跑出去了。我来吧。”他把药放在桌子上。
“别,”菊仙催促他,“打热水去。你粗手粗脚的,会照顾人不?”
段小楼摸了摸鼻子,似乎见到了师弟和妻和解的一幕,有点诧异,有点开心:“好,我去了。”
菊仙留在屋子里,拿袖子给程蝶衣擦了擦汗,细细地打量他。
清眉秀眼,快三十的青年了,性情还痴痴的,一门心思。
接了热水,拿毛巾拧了,给他擦脸和胸膛。
段小楼打水回来,开玩笑故作吃味:“好了?”
他说蝶衣是师弟,其实心里又几曾当他是男子。
也只是故作吃味罢了。
“孩子。算了。”菊仙知道丈夫的心,因此不过一边给床上的人仔细地擦着头脸,一边回答。
“段小楼同志!段小楼同志!”
院子外面喊起来。
段小楼挠了挠头,“你看着蝶衣一点,给他吃药。”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菊仙头也不回地哎了一声。
程蝶衣这一翻挣扎,浑不似昔日温文娇柔女儿之态,倒似使劲了全身了气力,又砸又闹。
闹腾的时候倒有点儿男人的力气了。
也因此闹得浑身上下汗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湿了,身上的白色衬衣也全都黏在身上。
擦了头脸,她换把水,继续擦他胸膛,又试图给他翻个身,把背也擦了,再换件清爽衣服。
全似照顾小孩子。
臭东西。她想。咬牙一翻,没翻动,他迷蒙中半睁了眼,定定地钉住她,似乎认出了人一样。
她唬了一下,将毛巾砸到了他脸上,怕这人醒了就没有这么安生了。
脸上被砸了一下毛巾,他却没有动作,撒娇似的从鼻子里“唔”了一声。
她掀开毛巾,他又安然阖眼昏睡过去了。
难道把她真的错认为娘了?
“程蝶衣!”她暗暗咬牙,又似不忿,又好笑,低低叫一声,手上使劲,毛巾往他背上一擦,简直是要擦红那一道,“啐。你个东西。孩子一样,也和我抢男人?”
*
小四哼着歌,脚步轻快地回来时,他程蝶衣师傅已经头上盖着一块毛巾,全身换了舒舒服服的清爽衣服,躺在换过了被单的床上了。
他另一位师傅的妻子,师母菊仙,则正在拧毛巾,准备换水。
见他进来,便掀了掀眼皮子:“去哪了?”
“开会去了。”
啪。小四愕然地挨了她一巴掌。
“你师傅躺着呢。你真有良心。”菊仙说。
见他低眉垂目,却面露一丝掩盖不住的愤恨,她嗤笑道:“别说我教训你。新时代要上进,也不是你这样的上进法。滚吧。”
你、你一个妓.女懂什么?
小四想反驳,却捂着脸,咬着嘴唇,扭头走了。
菊仙又坐回程蝶衣身边,见他经过精心照料之后,吃了药后,眉眼已经平和安宁许多。便拿手探了探,忽然嘲笑一样点了点他的脸颊:
嗤,傻。捡了条小蛇。
她一扭身,端着盆换水去了。
床上,他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抖了抖。
文中的背景、观点,不代表作者本人的观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