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来自地狱》福大王

94、诸神的黄昏（16）

　　顾正还在警察学校的时候，警界老前辈就给他们传授过侦查经验。
　　如果你看到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觉得有违和感，哪怕只是微弱的感觉，一定要把这种不对劲找出来，用语言表达出来，不要想着\"应该没问题吧\"就忽略过去，这样很容易就错失了重要的线索。
　　现在的顾卫东就是这样的存在，本来套在束缚衣里，整个人就显得很笨拙滑稽，但他的表情丝毫没有对于自身形象的尴尬，反而很坦然自在，显得顾正才是被关押问罪的人。
　　“光明天。”顾正保持着放松的坐姿，正面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顾卫东，应该说是光明天，微微一笑。
　　顾正知道温和明亮这种形容词放在一个年届五十的男人脸上是非常诡异的，但这样的表情现在就真实存在在顾卫东的脸上。
　　“你在我给你的幻境里见到你母亲了？”光明天说话了，声音还是顾卫东的声音，但是多了一种宽厚稳定的力量。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母亲。”顾正歪歪头，并不想按光明天的套路出牌。
　　“我可以再给你一个幻境，有齐零的幻境。”光明天在束缚衣里抱着手，坐得笔直，那股原本不属于顾卫东的精神力强撑着这具苍老的躯体。
　　“他在哪儿？”顾正屈起一条腿，挡住在身前紧紧交握的双手。
　　“我说了，在我的幻境里。”
　　“有什么条件？”
　　“条件当然不能在这谈。”光明天抬起来，环视了一圈，看来这周围应该布满了监控设备。
　　顾正没有接话，反而问道：“为什么你要回来附身在顾卫东身上？靳薄云现在应该还没有被抓获，选他当代理人不是更好么？”
　　“靳薄云不是最好的选择。”光明天回答得很真诚。
　　顾正若有所思地说道：“应该是没有媒介吧，这个媒介你是放在顾卫东身上的，你们的大本营被攻破的时候还来不及转移。”
　　光明天没有说话，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微笑。
　　“而且，你是正义和正念的集合体，所以你是不能说谎的，对吧？”顾正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开始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光明天依然沉默。
　　“但隐瞒你应该是可以做到的，那么你引诱我进入你的幻境，是什么目的呢？”顾正摸了摸下巴，“在幻境里，你会让我看到齐零，所以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答应……”
　　顾正说到这儿停住了，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的笑容：“原来附身的条件是幻境，只有进入过并且被幻象迷惑的人才能成为你的代理人，你的目标是我。”
　　光明天竟然点点头承认了：“你说对了一半，我的目标确实是你，但是幻境里的东西也不全是假的，比如你日思夜想的齐零，他确实就在等你。”
　　“我没说我不去。”顾正突然手撑着地面站起来，与此同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欧阳肃的声音，应该是通过监控系统传过来的。
　　“顾正别乱来……”
　　话音未落，几个警卫已经朝着门跑过来了。
　　“来吧。”顾正朝光明天走了过去，语气轻松得像是去门口小卖部买包烟。
　　而在冲进来的警卫眼里看到的却是一道白光闪过，原本站着的顾正像被抽去灵魂一样软倒在地，一边顾卫东则定在原地，双目圆睁，一动不动。
　　“别动他们！”欧阳肃从监控里吼道，吼完以后只听到他紧张的喘气声。

　　顾正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都很轻很舒服，睁开眼就是一片柔和的白光，进来了。
　　他立刻坐起来，快速环顾四周，依然是白得虚幻的一览无遗，仿佛空无一物，但是又看不真切。
　　“齐零！”顾正对着虚空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顾正在原地转了几圈，依然什么都没有，他的手开始不可自抑地发起抖来。从齐零引光明天离开那一刻，他就像按下了某个开关一样把所有的焦虑担忧都生生掩盖起来，因为他还抱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齐零就会突然出现的侥幸。
　　结果光明天的出现，让他这一点侥幸也消散了，胸中一空，随即涌起层层的怒意，几乎让他原地爆炸。
　　“光明天你给我出来！把齐零还给我！”顾正怒吼着，一拳砸在了雪白地面上，他其实真正气恼的人是自己。
　　为什么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没有早点解决掉光明会那一堆破事儿？为什么要让齐零孤身犯险到现在还不知所踪？
　　光明天幻境里的地面依然是实体，顾正的手开始渗出血迹，几乎是一瞬间，血色在雪白的地面上蔓延开去，白色仿佛受到了驱赶一般迅速退开，露出一片漆黑的地面。
　　顾正一怔，用染血的拳头又涂抹了几下，黑色的地面慢慢透明，露出了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齐零就躺在地面下，与他隔着一道透明的屏障。
　　“齐零！齐零”顾正几乎把脸贴在地上用力拍打，齐零双目紧闭，毫无反应地躺着，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几乎看不到呼吸的动静。
　　“他不可能死！你把他怎么了？”顾正此时像一只暴怒的野兽，垂着头，全身蓄满了复仇的能量。
　　“他当然不会死，”光明天的声音柔和地传来，辨不清方向，“余生，哦不对，应该说只要我们存在一天，他就只能以这种状态和我在一起。”
　　顾正隔着屏障一寸一寸抚过齐零的脸庞轮廓，然后缓缓说道：“你想要什么？”
　　光明天没有回应。
　　“既然你能封住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办你的大事？”顾正终于把怒火压住，恢复了思考的能力，“是你不能直接杀人还是你的力量并不完整？”
　　“你冷静得真快，”光明天的赞扬中没有一丝嘲讽，“我和冥王斗了这么长的岁月，还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和普通人牵扯这么深，我该说这是他的孽缘还是我的孽缘呢？”
　　顾正冷笑了一声，一点点抬起头，双眼通红，表情狠戾：“有要求赶紧说，老子没时间和你废话！”
　　“好的，其实也很简单，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代理人，替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光明天的声音异常诚挚，带着一种不得不信的蛊惑力。
　　谁知顾正听完直接爆发出一阵大笑：“我妈我爸都被你选成了代理人，我妈死了，我爸估计下半辈子都蹲监狱，你现在又来找我，我们全家欠你的？”
　　“所以才说是孽缘，可能是你们家的人都和我有所感应吧，从核心逻辑上来说，我们的想法有很高的一致性。”光明天说得很认真，语气平稳得像是在分析一道数学题。
　　“你做梦！他们两个是老糊涂了，我可没有，就你那些鬼话，什么净化人类，剔除邪恶，都是为了你这个变态的私欲，虽然你们是人类的意志催生的产物，但也用不着你替我们写结局！”
　　“我很失望。”
　　光明天话音刚落，躺着的齐零就再度被白色光芒包裹起来，虽然依旧一动不动，但从他的脸色看来，应该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住手！你他妈王八蛋！“顾正拍打着坚硬的透明屏障，“齐零！醒醒！”
　　突然他想起了刚刚白色散开的一幕，想都没想就把手腕送到了嘴边，毫不犹豫地就咬了下去，鲜血随即顺着嘴唇滴了下去，落在了地面上，化作丝丝缕缕地细线，渗了下去。
　　包裹齐零的白光受到血液的影响，逐渐褪去了些许，齐零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点。
　　顾正见状，加深了咬力，他一早就发现自己的血和冥王之间有感应，巴不得直接咬穿了动脉，能击穿这道屏障，鲜血滴滴答答落下，下渗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在地上积了小小一滩。
　　“没用的，”光明天像是在摇头，“哪怕你把全身血液耗尽，也是打不开这层封印的，别白费力气了。”
　　顾正这才慢慢松开口，手颓然垂下，手腕更是血肉模糊，异常惨烈，。
　　“我也有条件。”
　　“你没得选。”
　　顾正浮起一丝笑，配合着嘴唇上沾染的淋漓鲜血，活像地狱最深处的恶鬼修罗。
　　”如果我真的没得选，你可以不问我，直接附身我控制我，不是吗？”
　　“那样也不是做不到，只是……”
　　“只是没这么好用对吧？所以我可以提条件了吗？”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我可以放他出去，不过冥王之力必须被封印，但是我可以给他足够作为普通人活下去的能量，平安终老。”
　　顾正低头凝视着封印里毫无知觉的齐零，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欧阳肃紧张地盯着监控屏幕，直到看见顾正轻轻动了一下，扶着额头慢慢坐起来，缓了片刻，朝镜头挥了挥手。
　　“把门打开，带顾正来见我。”欧阳肃沉声道。
　　顾卫东又躺倒在床上，顾正从玻璃监狱里慢慢走出来，回头看了看顾卫东的背影，才跟着刚才带路的人往外走。
　　欧阳肃就等在监控室里。
　　“没事吧。”欧阳肃关切地看着顾正的脸。
　　顾正摇摇头，从兜里摸出烟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他跟你说什么了？光明天是不是在他身上？”
　　“是，光明天就躲在顾卫东身上，力量被削弱了很多。”
　　“那齐零呢？”
　　“不知道，他只是为了骗我过来谈条件。”顾正对欧阳肃笑笑。
　　“什么条件？”
　　“顾卫东帮我们完成解毒剂，然后放他走。”
　　欧阳肃沉默了，他往椅子里一靠，脸色捉摸不定。
　　“你不信我？”顾正把烟头按灭。
　　“我怎么知道光明天没有趁机转移到你身上？”欧阳肃身体前倾，目光仿佛要把顾正看穿。
　　“老爷子，光明天有没有在我身上，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无法证实，我也无法证伪，但是现在让顾卫东先完成解毒剂不是更重要吗？”
　　欧阳肃也默默点了根烟，做这个决定需要负起的责任太大，他不得不谨慎。

---

作者有话要说：　　间歇性勤奋了一下～～这个月过得，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