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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法理天道 ...

  •   被炸地只剩下一个亭子的风雨长廊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匍匐在地的老者,他衣冠尽乱,赤红着双目对平静的水面咒骂,“呼延小儿,你以为这样就能置我儿于死地,痴心妄想。你以为我儿不通水性,笑话,他已然是神兵之体,在水中如履平地,与你这凡夫俗子不同。”
      “他们想要救的人,在他们离开过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跌在水里。如今两柱香的时间去了,也没见半点动静。”周焱阴恻恻地声音在金木身后响起,似乎带着愉悦。
      镜湖,当真如同玄青色的镜面一般,一点波澜也不起。
      铮铮琴音早就停了,哀婉的琵琶声几乎同时停下,连风声也停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那个从水下激射上来的物体。
      它是被扔上来的。
      水淋淋的头发,乌黑的如同上好的锦缎一般,顺着水光一线,看见了一整截白地发亮的脊骨。
      它的嘴大张着,里面的尖齿依旧锐利,似乎还掺杂着丝丝血肉。
      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正对着文世崇混浊的双眼,血水从中渗出。
      “我儿!”文世崇大喊一声,目眦尽裂,连滚带爬地到它面前,伸出枯树一样的双手,去捧它,就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把它揽在怀里。
      那双手像是碰到什么剧毒一般,几乎一瞬,红肿溃烂,文世崇浑然不觉,喃喃道,“爹的乖儿,爹给你报仇!”
      “好手段!”周焱眯眼看去,不禁拍手叫好。
      能让一代酷吏拍手叫好的手段,百骨悲凝神看去,不觉心头一震,他连忙推醒刚刚就已经浑噩不甚清明的彭骞。
      “看。”
      “什么...”
      “呼延,将那少年,在水下,活剐了。”
      彭骞猛地抬头,果真见到文世崇抱着一个只剩脊骨的脑袋,嚎得撕心裂肺。他大喜大悲之下,竟有几分头晕目眩,“她没死!”
      “哗啦。”水面响动,从断桥的另外一边,勾上一只血手来,接着,是一个浑身鲜血的人来,她站在那,身上的血水像是有了魂,一点一点,汨汨流出,一刻也不断的。
      若不是脸上的银色面具还在,谁也认不出她就是之前的那个身姿挺拔如树的年轻人。
      她虽稳稳站着,但一只手却耷拉下来,肩膀也朝一边倾斜着,她受了很重的伤。
      “呼延!”迟暮的老人愤恨地喊着!
      “我必将你凌迟!”
      昭昱垂眼,面前这个人,是她的杀父仇人,她一生的苦难,皆由他所赐。可是他老啦。他像是所有毫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一样,面对杀子的仇人,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歇斯底里地咒骂,哭喊。
      “文世崇,我父亲,走得是一条堂堂正正的路。”
      她捏紧了手中弯刀,耳边似乎有谁的承诺在响,留下他,让法理天道来判。
      “嗬!呼延!怎么!老头子的命,不敢背么!你不杀老夫,老夫必定让你.....”文世崇话未说完,血色的弯刀,便擦过他干枯的身体,老者抱着头颅缓缓倒下。
      到此为止吧。
      昭昱想。
      她刚刚松懈下来,老者怀里的头颅突然睁眼,冲不到它三尺的昭昱狠狠冲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昭昱举手便砍,那头颅从顶心到下颌裂了一道极深极细的裂痕,其中根茎缠绕,似乎有红色的血肉不停地蠕动。
      她吃了这一撞,身子稳不住,就要跌落水里,手里招刀,用了十足气力,将头颅钉在房梁之上,离老者的血肉远远的。
      冰冷的湖水再次封住她的口鼻时,昭昱却无力挣扎,任由湖水挤压胸口,慢慢下沉。
      “天啊,那是什么!”
      几乎是昭昱落水的一瞬,湖面翻了成千上万的青鱼,全都鼓着肚皮浮在水面上。
      百骨悲解衣的动作一滞。
      周焱手底下的人也迟疑着。
      青鱼是镜湖独有的鲜美鱼品,现下,莫不是一湖的鱼都见了阎王。
      “封湖!”周焱恨得咬牙切齿,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一招。
      “已是有人去了。”手下匆匆来报,他道,“是沐大人,说是他身边的护卫一回去,就下了令。”
      “水里有毒。”百骨悲拉住彭骞,小侯爷笑嘻嘻地用手撩拨着清澈的湖水,“我什么毒没经过,三哥,我得去捞她。”
      话音一落,他便双臂环在胸前,平躺着入了水。
      周围人嘈杂起来,叫喊起来有人入水了。
      百骨悲垂目看着那条水线越走越远,时至今日,他没懂自己,也没懂彭骞。

      永州案,随着文世崇的死去,慢慢揭开序幕。
      昭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长公主醒了!长公主醒了!”随着侍女的奔走相告,不一会儿,屋里便哗啦哗啦进来一批人。
      为首的清俊男子步履匆忙,面容憔悴,却停在昭昱面前,注视了她片刻,才躬身行礼,“长公主。”
      昭昱想开口说话,但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她伤的很重,记忆一点一点回笼,这二十年来,所有的记忆,一点一滴,分毫不差,全部回到她脑子里。
      再见孟淮潜,恍若隔世。
      千言万语都哽在心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怔怔地落下泪来。
      孟淮潜,你...可安好?
      似乎是瘦了些,可精神却好。
      “长公主!”书生见她落泪,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又在碰见的时候,像是被滚水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
      “医女何在。”
      医女急忙上前,细细探脉后,拱手行礼,“长公主初醒,身子虚弱,还需慢慢调养,切不可操之过急。”
      孟淮潜温声道,“长公主放心,文家的人尽数拿了,差人连夜审问,定能还安国公公道。”
      冤有头债有主有主,父亲的仇,她已经报了。
      呼延翎月,着实心愿已了。
      昭昱浑身不得动弹,只是定定地瞧着书生,瞧着瞧着,她心中一酸,又滚下泪来,慌的书生连忙上手去擦,他手虽然来的急,动作却十分轻柔,生怕碰到昭昱脸上的伤口。
      这可如何是好,昭昱心里默默地想,和离书已然写了,还写了两份,若是自己死了,万事皆休。可他这样温和,温和地让她不想放开。
      她弯了弯眼睛,对书生笑,但她不知道,自己脑袋也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旁人根本看不出她的表情。
      但她更不知晓,书生一直定定瞧着她,知道她是哭是笑,是喜是悲。
      孟淮潜垂下眼,轻轻道,“长公主,可要快些好起来。”
      昭昱过了一段很平静很清闲的日子。
      她因着伤重,整日昏昏欲睡,侍女将她安置在廊下,本是细心看着,却不想院外走进一个婆子,对着她说了几句,她回头瞅了一眼,昏沉沉睡在摇椅上的昭昱,便随着婆子一起去了。
      树影摇动,昭昱面前落下一个人来。
      “欸,这穷书生,果然没给你用什么好药,竟然好的这样慢。”青年嘟着嘴,伸手拨开了昭昱脖子上的绷带,丝丝红色渗出绷带,昭昱随之醒来。
      “彭小侯爷...”昭昱艰难开口。
      彭骞漂亮的猫眼直直地盯住女子,他一向狡黠的眸子,狠狠颤动起来,上前扣住昭昱,“你想起来了。”
      他心里又惊又恐,又爱又恨,居然动了杀心。
      彭骞用了十足的气力,正好扣在昭昱的伤处,长公主倒吸一口凉气,咬牙切齿,“放开。”
      “我不放!”胆大包天的猫仔没有骨头一般,抱住了了长公主,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伤处,“我不放!姑姑答应我的事情难不成忘记了吗?我不放,放了姑姑就跑了!”
      “我不会食言。”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似乎连这院子里,也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他怀里的姑娘,冷的如同她的刀一般,“你要谁的命。”
      小侯爷受凉了一般地抖了抖身子,“别这样呀,这么冷,也不怕冻着我。”
      他笑嘻嘻地攀在昭昱肩头,“姑姑这样能杀的了谁,不如保重身体,侄儿有难,姑姑记得捞一把。若是姑姑有难,侄儿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昭昱不是没察觉出彭骞的杀意,不过她绝不会对彭骞动手,不仅是她对青年的承诺,更是因为,那些日子,她藏在心里,断在指尖的妙法。
      彭骞,彭小侯爷,这个如猫般狡黠灵动,如狐般奸诈阴狠的人,与霁月清风的孟淮潜完全不同的人,到底走进了昭昱的心里。
      她想起濒死时,所见的幻觉。
      青年如同水里的一尾鱼,灵动地向她游来,轻轻地环住她。
      漆黑的水底,天青绀黄的光波在他身上绕了一层又一层,他就那样,带着光,恍若天人,朝她张开双臂。
      可那是彭骞啊,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彭骞啊,会在剧毒的水底去救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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