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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6.记忆深处 ...

  •   黎回还没开口,就被身边的中年男子抢去话头,“盟主,依在下所见,纵使单大侠不是胡少侠所害,也必定脱不了关系,单听刚刚这几句话,可见他小小年纪便心思狠毒。今日定然不能让他走脱,否则单大侠的妻儿性命难保!”
      “是啊,单大侠已经含冤而去,不能让他的妻儿也遭遇毒手。”
      在场的江湖人纷纷言语起来,嘈杂的声音渐渐拧成一股声音,“杀了他!替单大侠报仇!”
      “单大侠仗义疏财,要不他我如今还在青城山脚下的土地庙了呢!”
      “不错!我老娘不是单大侠援手,早就命丧黄泉!”
      “那年我初出江湖,险些受歹人毒手,多亏单大侠救命,单大侠如今受小人谋害,岂能坐视不理!”
      “杀了胡言,替单大侠报仇!”
      张繁生皱眉,这事态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但无论如何,胡言是得保下来的。他现在还不能死,要死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他冷笑出声,“就这样定了胡言罪责也未免太过草率,我看这小子双目赤红,不如听听他怎么说。”
      张繁生在江湖上一直这样乖僻的性子,旁人说好的他向来不屑,旁人说歹的他非要保下那人,不知道是他慧眼独具还是什么,总之都被他说对了。恰巧他使得兵器又是一根笔,也有人管他叫张通判的。
      “张先生说得有理。”宁致急忙接上话头,“胡少侠,你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说,说什么?
      杀,只有杀才能治住现在的她。
      昭昱一言不发,面上也瞧不出个冷热,只有淡紫色的唇紧紧抿着,僵直地像条直线。她站在两张八仙桌前,背后是仇敌的尸体,身前是整个武林。
      彭骞眨眼,他眨了一下又一下,那时候昭昱将他护在身后,身前是数不清的魑魅魍魉。就算是这个时候,他还是想站在长公主的身后,而不是对面。
      “单寒候害了我阿兄一家。”红衣女子牵着裙子,步伐轻巧地走向昭昱,她那样灵动,像一只蝴蝶穿过百花一般,红裙洋洋洒洒地飞起,刺地昭昱眼睛发疼。
      “苍德三年,安国公呼延晏带妻小回京述职,途径紫金山,遭强人害命,一行三十八人,皆惨死紫金山葫芦口。”
      面具下的姑娘的嗓音冷成冰,结了霜,无悲无喜地将真相娓娓道来,“单寒候假托受伤,跟随安国公左右,却在匪徒包围上来时,从后偷袭安国公。”
      “安国公身边有四个身手不凡的亲卫,其中两个外号林弓马剑,我不知晓他们名字,只知道一个能百步穿杨,一个是当时风间军中斗魁。官兵到的时候,旁的尸体最多断了肢体,只有他二人,血肉散了一地,一个被削成了人棍,另一个,只剩了骨头架。”
      女子的嗓音把昭昱带回了那天,曾经失去的记忆一点一点回来,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胡言的叙述下拧成一幅又一幅血淋淋的过去。
      那是昭昱死也不愿意忘却的过去,却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在她记忆里泛了白,化成灰,一阵烟似地没了。
      她被这铺天盖地的血色淹没,心口的剧痛让她险些站不住身子,愧疚感如同潮水一般漫来,让她无法呼吸,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忘记?忘记那个下午!忘记那些惨死的人!
      一口血哽在喉头,从昭昱嘴角溢出。
      彭骞有些担忧地皱眉,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轻柔地替她拭去嘴角的血迹,“阿兄,你知道么,他们是为了寻一样东西。”
      昭昱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射来,似乎要把面前的女子射穿。
      彭骞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自他入了浮云阁以来,比昭昱还要费心去求得当日事情真相,昭昱碍着身份特殊,总有人将事情掩埋,不想让她知晓,可他全然没这个顾忌,他对安国公一家被杀之案,前因后果了解地明明白白。
      “你只知道,风间邙山,有血石,可铸神兵,那你可知道,往邙山深处再走数十里,有金矿呢?”
      “呵。”
      她当然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邙山深处的买卖,她如何能不知道!
      是啊,她原先也不知道,不知道单寒候是谁,不知道文世崇是谁,不知道当年那个鸱目虎吻的瘦长年轻人居然成了个圆滚滚的胖子,更不知道他居然成了文世崇的女婿。
      那时马剑气若游丝在她耳边说,“三姑娘,好小姐,你且记着,记着他们,帮公爷报仇......穿紫衣拿环的......单轻......紫金山......姑娘,你莫忘了......好姑娘,救救我......我疼的不行......让我痛快些......姑娘......”
      文世崇好兵器,尤其爱好刀,邙山血石铸造出的第一把重刀无锋正是在他府上,那刀本来是父亲的,被他看见了,拿去玩赏几天却不愿意归还,于是设计请父亲喝酒,一来二去,父亲将邙山发现血石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起了兴致,一连数月,呆在风间,日日往邙山跑,想着自己采石炼就一把绝世名刀。后来有一天,他央着父亲把离血石矿数十里的一处山头卖给他,说是作百年后长眠的居所。那处也没什么特别,作为墓穴也草率了些,熬不住文世崇三番四次的游说,父亲终于点了头。
      先是十数人进了山,后来数十人,数百人,数千人!
      苍德三年地动,邙山山冲出了数十人尸体。
      天子大怒,风间官员如同饺子一般,纷纷落入滚水之中,宣明坊前的青砖被鲜血染红了一层又一层,来年连草都是绯色的。
      同年父亲回京述职......
      她十二岁那年,钻进了邙山血石矿,背出了一袋子血石,自那时起,便常住祖峰锻刀。刀者,千锤百炼,那一袋石头怎么够用?
      十四岁时,去取血石的路上,撞见了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老人,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他说,他姓赵,临越人士,困在矿中已经十年了,今日好不容易走脱,却被林中大虫所害,却是不能到家了。
      昭昱听得浑身发冷,血石稀有,神兵难得,血石早就采尽,血石矿已经荒废一年了,就连她采的石头也是血石周围的黑色石头,隐隐约约带着红色血丝。
      老者凄惶握住她的手,是金矿。
      文世崇进了昭昱的眼里,那座矿山也进了昭昱眼里。
      她第二次见到单寒候,是在深山中的金矿前,那天晚上,白日里青翠欲滴的树化作了隐隐绰绰的恶鬼,单寒候一身紫衣,身子已然滚圆起来,腰间系着雪亮的银环跨马立在巨大的山寨前。
      纵使那会记忆缺失,但埋在骨子里的仇恨却使得她连筋肉都要连着骨血一起燃烧个干净,当即不疑有他,几个闪掠来到近前,脑子里只回荡两个字,“单轻!”
      离得稍稍近了些,不知被谁道破踪迹,暗地里传来一声冷喝,滚出来!
      她和他对了三掌,中了一箭,狼狈逃脱。
      昭昱醒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过了十天,暗恨自己的鲁莽,再回到那金矿的时候,入口已经塌陷了,安置矿民的寨子也没了,乱石堆一样,掩埋了曾经的痕迹。
      府里的侍女说,她昏迷这几日,邙山发生了地动,那滚滚浓烟六天还未散去。
      她当即修书上达天听,她快,文世崇更快。
      那日叔父喜气洋洋地入了屋子,笑道,你们可知,文大哥修生基的地界,前几日地动,居然炸出一条金脉来,好运道,好运道!
      “我阿兄身负血海深仇,凶手就是单寒候!”
      彭骞说得掷地有声,他掐着手掌,使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悲切一些,无奈做不到,只能埋头在昭昱怀里,肩膀微微耸动,给众人留下一个掩面痛哭的背影。
      众人万万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一时间鸦雀无声。
      安国公是什么人,那是大靖的战神,他们家老爷子是靖朝开国三公之一,呼延晏更是戍边几十年,保风间甚至大靖东北几十年平安的大英雄。
      十五年前那桩惨案谁不痛惜,哪个风间百姓不痛哭!
      这十五年来,不单说官府围剿,就连呼延家自己派兵都没在紫金山讨到好处,不单是因为紫金山匪徒凶狠,更因为紫金山地势险峻,常年迷雾,根本不知道那伙人的窝在哪。听说去年有一个使双刀的强人,将那紫金山屠了个一干二净,一把火把山都烧没了。
      使双刀的强人?
      胡言不是使双刀的?
      连张繁生都险些跌了笔,他比这些江湖人更加清楚,当年安国公只留下一个女儿,面前这二十岁的青年,分明是圣人最小的妹妹,长公主昭昱!
      去年紫金山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可万万没想到是昭昱干的,他本有意打探一二,却听得昭昱婚事已近,嫁的是当朝驸马,也就摇头笑笑,丢开此事。
      “你说有仇便是有仇!要照你这样说,我也捅你一刀,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言明是你负我,杀人便可以理直气壮了么!”张源也惊骇此事的缘由,半信半疑下出声,“若是单大侠真的有罪,那也请胡少侠拿出证据来,自有官府判定,你有何资格去判人生死?”
      少白衣庄在江湖中也是个奇怪的门派,说是门派,不如说学院更妥帖些。他门中子弟多是些世家官僚子弟,学的也是正经儒道,教得是兵家之道,里面弟子,多是要去武举的。听说建立之初,文世崇还去任教过。
      张源此番发言,倒不是因为施瑾之事故意和昭昱辩驳,而是打心眼里觉得昭昱此举不对,为官者尚不能公允判案,更何况她盛怒之下,所见之处,都是仇敌。灭了紫金山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刚刚说完,便有一个大汉跳出来嘲笑,“你这小兄弟,不懂规矩,江湖事江湖了,哪里轮到官府那帮子鸟人!”
      昭昱心中一动,被仇恨蒙蔽的理智稍稍回笼,看了一眼张源,连她怀里假哭的彭骞也回头细细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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