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跋扈》於戏左读

56、56. 三色木槿

　　军士接过路引，一手抖开，又仔细打量了一眼乐韶冶，魔教少主急忙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宁远县来的”
　　少年急忙点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军士尚且狐疑，下巴昂起，点着昭昱，“他是什么人。”
　　“我兄长，练了几年拳脚功夫。”
　　年轻军士的目光在昭昱冷若冰霜的脸上和少年俊秀柔弱的脸上交替徘徊，“你们可长得不像一家人。”
　　乐韶冶笑道，“我与兄长并非一母所生，模样也有所差异。”
　　军士勉强认同，便招呼几个兄弟去搜查马车，看是否有兵器，若是没有兵器便可放行，有兵器，少不得请到军营了走一趟了，在守备大人面前露个脸，留下个案底。
　　几个军士本想细细搜查一下马车内部，一看到车厢内有两个娇弱的美人，一时竟然讲起礼仪起来，生怕唐突了佳人，略看过两眼就下来了，对着年轻军士摇了摇脑袋。
　　年轻军士皱眉，示意昭昱下马，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盯住昭昱身后的灰色包袱，“你包袱里是什么？”
　　昭昱抿唇，包袱里的除了朝血牙还能是什么，她侧头去看乐韶冶，少年人倒是镇定，颇有大将之风，示意少年回马车里去。
　　乐韶冶惊异的瞪大眼，怀疑昭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他一把揪住昭昱的手，“兄长......”这里可是宁州府城门前啊，宁州守备为了防止江湖之人闹市，在城门布了重兵，可千万不能冲动啊。
　　昭昱垂眸扫了一眼被少主抓住的胳膊，少主被这寒浸浸的目光一扫，下意识地就放开手，嗫嚅道，“兄长.......”
　　“我包里有路引，你先回马车上吧。”
　　乐韶冶松了一口气，听话地往回走，不过两步，冷汗直下，他刚刚已经跟军士说了是一家人，他现在掏的哪门子路引？
　　当下也不敢回头，紧走几步，却并没有回到马车上，反倒走向他的护卫西城，使了个眼神给西城，站了一匹马旁边。
　　西城冷着一张脸，双腿不自知地岔开，勾着身边骏马的缰绳。
　　彭骞坐在马车里，伸手将车帘撩开，透过半张帘子去看昭昱，女人还是男人的打扮，紫色交襟长衫，箭袖窄腰，衣服下摆不过到膝间，一副江湖人的打扮。也不怪守城军不放人，不过这人身上哪来的路引，就是有，那也沉在了宁江里，早就化作一滩泥水了。
　　军士盯着昭昱的动作，警惕万分，昭昱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来，那纸不像路引，倒像是普通的宣纸，被叠了几叠，军士接过纸，后提两步，跟昭昱拉开了距离。
　　他瞅了昭昱一眼，飞快地打开纸，纸打开后，纸上并无字迹，只有当中一个不甚清晰的图案，他狐疑地瞅了一眼昭昱，正要呵斥时，却发现那图案有几分眼熟，他紧忙举头去看，只看到苍穹之下，无限蔓延的青灰色石砖。
　　又低头去扒拉自己的腰带，银灰色的腰带上，浇筑的三色木槿像是三个半圆的月亮，互相勾缠连绵，他心中一惊，几乎要拿不住手中薄薄的一张纸。
　　抬眼朝面容严肃地年轻人看去，昭昱的手扶在腰间，隐蔽地翻开掌心，半个手掌大小的铜牌在他手中，隐隐绰绰地露出一朵铁画银钩的三色木槿来。
　　似乎是下意识地，军士腿脚一软，就要半跪下去，又思及昭昱之前的模样，明白对方不欲声张，一边将纸张叠好，一边轻声道，“属下眼拙，大人莫怪。”
　　他有几分紧张地盯着昭昱，却见对方唇齿未动，声音却炸响在他耳边，“转告元异，说我已经到了。”
　　军士急忙低头，诚恳问道，“您是......”
　　昭昱面皮未动，依旧冷冷的，“他师弟，胡言。”
　　当马车的轱辘滚过宁州府的大门时，乐韶冶还有些懵，他有几分好奇地打量着昭昱，不知道他如何过城的，莫非包里真的还有一份路引。
　　武功高的江湖少侠，他爹没事的时候，也跟他说了一些，无外乎就那么几个，话头到了最后，魔教教主怕引起自家儿子的好胜心，草草结尾。
　　乐韶冶眉头紧锁，他记忆里实在没有这么个人，年纪轻武功又高的。正在思索时，耳边传来凤七清脆的声音，“这就是宁州府，比县里好多了。”
　　他像个没出过门的孩子，对什么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有没见过的，就问乐韶冶，魔教少主耐着性子回答，不多时，小大夫不满足只坐在马车上了，吵着要下去逛。
　　乐韶冶好说歹说将人稳住了，这么多人，总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彭骞嘴角勾着讥诮的笑容，难得没有出言讽刺，掀开车上侧面的帘子，指使着乐韶冶的护卫，“去把我阿兄给我叫来，就说我头疼。”
　　护卫瞅了一眼乐韶冶，见自家主子点头，才走过去，低声告知。
　　彭骞见昭昱扭头看了他一眼，不免勾唇一笑，谁知道昭昱并不过来，气呼呼地就掀了帘子出来，扶着车门威胁，“你不过来，我就跳下去。”
　　他生地好看，站在车辕上，身形单薄，一头乌压压的长发垂下，头上的圆髻中嵌者一块青色的方玉，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越发显得这姑娘天仙一般，清丽脱俗。
　　缃秋色的裙子在秋风中吹起，湘裙十二幅，处处有金花，站在车辕处的女子仿佛夏凉秋初的蝴蝶，颤颤巍巍地在枝头展翅，惊得路人也不免驻足，眼中心中早已只有这绝色美人一人了。
　　他垂眸，盯着不断后退的青石板，心里盘算着怎么跌落下去好看，又不容易受伤。总归那人现在铁石心肠，轻易招惹不得，决定的事情没道理会轻易转圜。可越是招惹不得，彭骞越是有兴趣去撩拨。
　　昭昱皱眉，不知道小侯爷在玩什么新花样，有心不去理会，却敏锐地感知，鼎沸的人群里，有几道目光，或多或少落在她身上，更多的是彭骞身上，有隐晦的也有大胆的。她蹙眉，看向花蝴蝶一样的小侯爷，这也太招人了些。
　　宁州府连日戒严，除了军士，无人能骑马前行，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一个护卫，昭昱朝马车走去，她走得不疾不徐，可速度极快，不过呼吸间，便到了马车旁边。
　　小侯爷还在思索怎么摔下去，旁边便有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身，“坐稳了，不要出来。”
　　言辞虽然冷冽，却不见一丝气愤或是恼烦，彭骞甚至觉得那语气有几分温和。
　　扶着昭昱的手臂，他慢慢坐下，没坐进车里，而是坐在车辕上，直到坐稳了，还抓着昭昱不放。他身子根基不好，体质寒凉，明明只是初秋，却手脚冰冷，宛如冰块。而昭昱内力纯阳，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彭骞抓住了就不肯松手。
　　昭昱瞥了一眼彭骞，任由他抓着，心思流转之际，一股小小的暖流顺着二人交握的手，渗入了皮肤，侵入了筋脉。细小的筋脉骤然受力，酸涩疼痛，到底还是在忍受范围之内，与往日的药浴不同，开头虽然难熬着，到后来却有一种极为舒畅的感觉，内力游走过的地方，暖洋洋的，像是被春日的溪水缓缓淌，一点一点濡湿干枯的大地。
　　彭骞坐在车辕上，侧头去看昭昱，天庭饱满，鬓黑锐利，双眸狭长，鼻梁高挺，嘴唇薄削，怎么样都不是女子的温婉长相，倒比普通的男子还要俊逸几分，没有一丝丝女子的柔美，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如今又冰凉凉的，什么样的男人能看上她呀。
　　江南的小书生怕是没有见过这人执刀的模样，否则能吓得散魂。
　　他想着孟淮潜惊吓到发白的面容，甚是愉悦地勾起嘴角。
　　偏了偏身子，往里面挪了挪，“你坐上来吧，走着怪累的。”
　　一边走路还要一边控制内力给他疗伤，能不累么。昭昱却是摇头拒绝了，“无妨。”
　　“阿兄，你不过初初及冠，怎地一身的好功夫。”带着小女儿的娇憨，开口也是清甜的口吻，一派天真烂漫。
　　身边的沉默了一会儿，就当彭骞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她清润的声线，不再冰冷彻骨，温和的好似三月春风，“我也想要变强。”
　　一行人逛了半日，都没找到一处空余房间的客栈，早就被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将客栈占满了。
　　最后还是昭昱，不知怎地，领着人七拐八拐，走到一处闹市的后巷，一块铜牌敲开一处武馆的门，一群人就大大咧咧地登堂入室了。
　　小侯爷眼尖，一进门就瞅见纸灯笼上不起眼的三色木槿花，瞅了一眼神情自若的公主殿下，心下了然。
　　乐小少爷抱着一肚子疑惑，本想凑昭昱面前，看看能不能知道些什么，便被早就按捺不住的凤小大夫揪了出去，满城地撒欢。
　　小侯爷捧着一盅热茶，见周围终于没有碍事的，笃定道，“这是元家的地盘，也是元家的武馆。”
　　昭昱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没否认也没承认。
　　“说来也好笑，大靖几家尊贵的国公爷、侯爷，少不得有平民出生的，开初建府之际，都选了娇嫩的花朵作为家徽，镇国府的金优昙，肃北候的三色堇，就连护国公也将原来的狼首上多添一瓣冷梅。”
　　介乎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声线，说不上好听，却沙沙哑哑地，像个羽毛，在人的喉间，轻轻滑动，透出几分缱绻几分诱惑，覆在你的耳边，一语道破人心。
　　“倒是我疏忽，忘了呼延你，曾经拜在肃北候门下，”他笑眯眯地看着昭昱，看她冷静自持，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
　　举着茶杯来到女子身边，距离一下子拉近，近到彭骞能清楚看见她脸上的绒毛，“可是，呼延，就算是肃北候的弟子，也拿不得元家嫡系的铜牌吧。”
　　不男不女的声音彻底转换成男声，低沉阴冷，像是九泉之下刮起的罡风，呼啦啦地往昭昱耳朵里灌，试图撕破那张冷静面具下的真正面容。
　　“你知道，我们这种人，拿着这样的牌子，是可以调兵的。”
　　昭昱的神情终于有一刻的怔松，她不着痕迹地皱眉抿唇，本是极微小的动作，可彭骞离她很近，连她呼吸的节奏都计算的清楚，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表情。
　　“呼延，你不是单纯来报仇的，是有人派你来的。”
　　男人贴着女人的耳边，吐出三个字，声音极轻，顺着耳道直接钻进了脑子里，轰隆隆地，像是响雷，瞬间炸开晴空，乌云席卷着浓墨，转眼染黑了整个天空，昭昱一双凤目，暗沉地吓人。
　　他重新拉开了距离，对上公主锐利冰冷的目光，歪头笑地甜美，“阿兄，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