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跋扈》於戏左读

55、55.心之所向

　　昭昱诓来了乐韶冶这土暴发户，不仅自己骑上了高头大马，连带彭骞也不用睡驴车了，和魔教少主共乘一辆舒适的马车。
　　唯一一个不满意的人就是凤七了，赖在客栈发了好大的火，最后没奈何，被护卫客气地请上了马车。他赌气坐在车辕上，脱去靴子，露出一双白嫩的脚丫子晃来晃去，加上一张女相的脸，一路上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
　　所过之处，鸡飞狗跳，甚是喧闹。
　　彭骞懒洋洋地倚在侧壁上休养生息，连眼神都没给凤七一个，倒是书生模样的乐韶冶莫名黑了一张脸。
　　小侯爷嗤笑一声，他向来看书生这种人不顺眼，更何况，这小书生跟外面那个不男不女的不清不楚，以为人都是瞎子么。
　　分桃断袖他见得多了，因着总有些不长眼地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对这类人深恶痛绝，顿时觉得身上痒痒，连车厢也不想呆了。
　　便叠声唤来昭昱，彼时昭昱一身紫衣，劲腰长腿，长发高高束起，剑眉凤目，鼻梁高挺，薄唇朱红，温和的目光随着金色的阳光一起照射进车厢内，照耀在彭骞身上，晃花了小侯爷的猫眼。
　　“马车里闷，我想出去骑马。”小侯爷说话时细声细语，一派女儿家的娇羞。
　　“不行，小妹还不能受风。”昭昱没忍住，在小狐狸的头上揉了揉，言语中带上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等你好了，阿兄再带你跑马。”
　　“阿兄，我不依。”那人从暗沉的车厢里钻出半个身体，金色的光线下娇俏地好似三月的春花，神色透出近乎天真的懵懂，声音也是如林间百灵一样清脆悦耳。环佩叮咚，鬓上的步摇星星点点地闪烁，晃花了公主的眼，晃乱了公主的心。
　　还没等彭骞说什么，昭昱反倒受惊一般地缩回手，勒马骑行，黑马像一道离弦的羽箭，飞奔而出，徒留吃了一嘴灰的彭骞。
　　彭骞本来见公主呆愣的模样，心中一动，他这些天的功夫总算没白下。颇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时，却见昭昱跑了，又生了气，鼓着嘴坐回原处，正在恼怒之时，又听见凤七不加掩饰的嘲笑，更加生气了，便出言讽刺，凤七岂是好惹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吵了起来。
　　乐韶冶被烦的脑瓜子嗡嗡地，让西城牵了一匹马过来，自己翻身上了马，躲开了这两人。
　　昭昱一马当先，已经跑出三四里，才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将右手对上日光，细细查探，那深入血脉的五根情丝，如今已经长全，并且往胳膊上蔓延。
　　她眨眨酸涩的眼睛，红彤彤地吓人，是那日水中强行睁眼，害了红眼症。右手旋即覆上眼睛，天地晦暗，内心也不甚清明。
　　先是海棠会上的女子，后是彭骞，她的情爱竟如此浅薄可笑，是为色所迷，还是情丝牵动，这般好撩拨。
　　难怪孟淮潜总是对她不假辞色，如何能有好脸色，她与昭阳昭元不过是一路人，哪来的痴情错付，全是她一厢情愿，孟淮潜清醒如此，端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愿坠入皇女织就的情网。
　　他动不得心，不过是一介书生，无官职无家族无前途，他能把握的只有一颗心，要是轻易地给了昭昱呢。皇家向来滥情多情无情，纵使是昭昱，即使是昭昱，他不敢，他赌不起。
　　时至今日，昭昱才深刻了解到，那书生就是怎样一颗心，黑暗中，书生的形象在昭昱脑中盘旋，昭昱几乎可以想象，书生冷眼嘲讽，眼底是再也寻常不过的薄凉，“公主，这就是你的情爱，你表面爱我至深，可心底到底动了多少龌龊心思？嗯？公主，这就是你能赋给淮潜的情爱么？”
　　一股巨大的痛楚从心脏中传来，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动着心脏处的血管，将其缠绵在一起，打上死结。细细密密的汗从昭昱脑门子沁出，她咬牙死撑，唇上渗出血珠，昭昱终于撑不住跌下马来。
　　身上紫衣无风鼓荡起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呈现可疑的粉红色，血管青紫可怖，昭昱死死咬着唇，凤眼中满满的不甘，随着一声冷哼，紫衣重新贴服在肌肤上，血管也慢慢消散。公主慢慢站起身来，缓缓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旁边黑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挪动蹄子打着响鼻。
　　乐韶冶刚想上去和昭昱搭话，又迟疑地勒住马，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昭昱。如果是刚刚这个人是温和的，阳光的，现在仿佛一个巨大的冰块，冷飕飕地冻人，连目光也变得冰冷锐利起来。
　　乐少爷有种野兽般的直觉，因此果断选择后退，让昭昱在前开路。
　　昭昱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倒是彭骞瞅着昭昱这个样子若有所思，之前温和的昭昱在彭骞眼里更像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这样冷冰冰的昭昱才是彭骞记忆里熟悉的少女。这样，目空一切，看什么都是死人的目光，这样的昭昱，更令彭骞心里痒痒。
　　虽然不知道昭昱为何会变成这样，就像他当年回京，再见面时，昭昱就褪去了全身的冰冷，温和有礼的模样恨不得让彭骞活活扯下昭昱的伪装。
　　明明都是见过对方最卑劣最不堪的模样，可这个人，凭什么在那件事之后，还能肆无忌惮地活在阳光下，甚至成为更好地自己。
　　长而弯曲的睫毛轻巧地覆在眼下，打下一片薄薄的阴影，少女（男人）嘴角勾起一道笑意，清纯又魅惑。
　　一行人晃晃悠悠走了七八日，终于到了宁州府。一路上昭昱越发冰冷，什么也不能引起她的情绪。越是如此，彭骞反倒兴趣越大，每天都往昭昱跟前凑，每次都在昭昱不耐烦的时候退了回来。
　　凤七不理解彭骞这样的行为，人先前对你掏心掏肺找郎中的时候你不屑一顾，现在腆着脸上去，这不是犯贱么。
　　彭骞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引得昭昱情绪波动，因此对凤七的挑衅也不当一回事，可是他无论说什么，昭昱都是一副神色冷淡地模样，不禁让他十分挫败，咬了牙，说出了杀手锏。
　　“你这样，孟淮潜不会喜欢的。”
　　昭昱眼珠一动，朝彭骞看去过，彭骞心中一喜，嘴角勾起得意地笑，准备再接再厉，谁知昭昱接下来一句话，让差点没让他从马上跌下去。
　　“我和他和离了。”
　　彭骞身子一僵，等到回过神来，昭昱的黑马已经走了，他急忙拍马赶上，急急问道，“怎么会，他逼你的，他怎么有这样的胆子！”彭骞拧眉，心中又气又急，恨铁不成钢地望向昭昱，“你竟然让一个书生摆布了！”
　　“我写的和离书，只差他的名字。”
　　“他巴不得写名字！”谁不知道状元郎的清高，状元郎的尊严,状元郎对长公主的不屑一顾！
　　彭骞几乎就要开口数落了，心念一转想到，若是孟淮潜，怎么会忍住不签名，若是签了，怎么没有半点消息，他有些迟疑地问，“你，没有把和离书给他？”
　　昭昱抿嘴不答，彭骞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封和离书在临越，等到合适的时机，便会送到孟淮潜手上，可是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候呢？
　　如果，如果......
　　他瞪大一双猫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昭昱，“你疯了不成，他哪里值得你如此待他！”
　　如果，昭昱死了，那孟淮潜会永远顶着大靖驸马的名声，进不得，退不得，顶着一个看似荣光的帽子，在驸马府里，郁郁一生。
　　昭昱在来之前，就写好了和离书，托楚玄烨收着，若她此行命运不济，一人去黄泉即可，没道理拖着书生大好的年华，困在公主府中，了了度日。
　　“彭骞，我断了情丝，心里尝不到半分情爱滋味，可就是此刻，我的脑子，还告诉我，要护着孟淮潜。”公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也是冷冰冰地，像是冰碴子往外磕。
　　可就是这样的话，硬生生地把彭骞给砸伤了，只觉得五脏六腑寒气逼人，冷得难受。他勾起唇角，眼中没有半点笑意，优美的薄唇吐出恶意，“可惜，他半点不领情呢。”
　　昭昱恍若未闻。

　　车马又走了一日，总算到了宁州府，城门正上方，三个隶书金色镌刻其中，金色早已在年岁中剥夺殆尽，露出一种古朴凝重的青灰之色。
　　城楼上三色木槿花的的旗帜猎猎作响，不时有全副武装的军士执箭而行，炮台上也架起了密密麻麻的□□，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还没到城门口，便有兵士上来拦住昭昱一种人，身披重甲的年轻兵士狐疑地打量了一种人，挺胸高声道，“尔等从何处来，可有路引。”
　　最近托鉴刀峰会的福，宁州府的军士连班换岗，死死盯住可疑人士，几十个江湖游侠凑在一起就够引得地方重视了，何况成百上千的江湖人，守备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便日日亲自盯着城门口，城里也加强了巡逻，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全副武装的骑兵队走过。
　　昭昱坐在马上，冷冷瞧着兵士，她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如今性格如此，这样嚣张居高临下的注视，反倒戳中了年轻士兵的弦。他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咽了口唾沫，几日前江湖草莽硬要进程，折了他们不少弟兄，这个人显然是个硬茬子，莫非也要动手。
　　乐韶冶见状，急忙从车里跳了下来，他身边也是一群只知道冲的莽汉，这等情况也指望不了他们，他撩着月白色的长衫下摆，急急忙忙跑到昭昱马边，“军爷莫扰，我兄妹几人是进城寻亲的，这是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