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跋扈》於戏左读

52、52.患难兄妹

　　昭昱打坐调息了片刻，再睁眼时，对上小侯爷猫一样的眼睛，不由莞尔，“怎么不调息。”
　　小侯爷撇嘴嘟囔着，“万一薛雪墙的人还在旁边，总要留一个人看着的。”
　　昭昱内息流转，烘干了身上的湿衣服，见彭骞身上衣服还湿着，便伸手抓住了青年的脉门，青年浑身一僵，不过瞬间又柔软起来。
　　“周遭的人都死绝了，我们顺流往下游去，他船上游往宁州府去，现在也差了一二十里，要追上了早追上来了。况且对方的人，也不是很听话，不是么。”
　　昭昱摸着彭骞的脉门，比刚刚更差劲了，混乱不堪。
　　彭骞低垂着头，惊异昭昱的敏锐，他知道昭昱武功高，可现在看来，脑子也不差。“你知道？”
　　“很明显的事，要是我是你对头，一定亲眼看见你死。”女子的手贴近男子的脊背，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肩胛骨散开，连骨头缝里都钻进了这股子暖意。“他走得匆忙，留下的人不听话提早跳水找生路，摆明了他那头也不清净。”
　　“呵，”黑暗中女子低低地笑，“游子意，我不清楚你们的游戏。但是要是误了我的事，我可以为民除害。”
　　彭骞像是一只炸毛的猫，一种酥麻从尾椎窜上了天灵盖，见过女子清正平和的模样，在正经不过的人，谁料到还有三分邪性，他按下心底的悸动，老实地伸出一只腿，要女子替他烘干衣物。
　　至于薛雪城，在彭骞心中已经是个死人了，他踩着老阁主的脸，弄了这么一个大阵仗，还没把人弄死，他将受到彭骞的疯狂反扑，异地处之，如果是彭骞，天大的事也会搁在一旁，会亲自盯着，看薛雪城在他面前，身首异处。
　　可惜，薛雪城错过这次机会，他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黑暗中，青年的眼中灼灼如狼，嘴角噙着势在必得的微笑。
　　昭昱和彭骞漂了半夜，天边刚泛白的时候，便撞上了暗礁。昭昱目力好，看远处似乎有炊烟飘起，回头拍了拍彭骞的脸，小侯爷晕乎乎地转醒，睁着眼睛瞧着昭昱。
　　公主大人想了想，几乎蛮横地扯下了属于游子意那张假脸，又不顾彭骞挣扎，给人编了两个麻花辫，撕下衣服上的布条绑了。自己也将头发拆了，束发的赤金环被她在朝血牙上磕了磕，截下小拇指关节小一小块，将剩下地揣怀里，随手扯布绑了一个马尾，脱下外衫将朝血牙包裹起来，背在背上。
　　做好这一切，她抿嘴，扶起娇软无力的彭骞，走向岸边。这是事实，昭昱不知道彭骞练得哪门子功法，他根基不稳，内力孱弱，筋脉细地仿佛一折就断，似乎身体还出了岔子，不但有暗伤还有毒素，难怪平日里脸白的像雪一样。
　　“你是我妹妹，我们遇到水匪，跳船逃到了这里。”
　　彭骞全程闭着嘴，睁大眼，见昭昱熟练地跟村民交谈，取出那一小块金块，换了一辆驴车。他躲在昭昱身后，有人看着他，便抿嘴微笑，十分乖巧。
　　牵驴的大娘在彭骞身上转了几眼，笑眯眯道，“你妹妹长得真俊。”
　　昭昱笑了笑，将彭骞扶到驴车上，递给他一个竹筒抱着，又把几个窝窝头塞他手上，不着痕迹地把长衫解开，朝血牙塞在草席底下，长衫盖在彭骞身上。
　　彭骞伸出手，拽紧了长衫，指尖用力泛起青白。时隔多年，这个人牵动他的心绪，还是这么轻而易举。不管是十年前的那个冷冰冰的少女，还是如今这个温和正直的女子，她依旧像一道锋利的剑，不偏不倚插进了彭骞的心里。
　　这个人，他不喜，他厌恶，他动了多少小动作，谁又不清楚呢。在他如此孱弱的时候，偏偏是这个人拉着他，他无端端恼怒起来，一股郁气在胸口盘桓。
　　他茫然睁大眼，看着天边的白云，变幻莫测，“呼延，我长得好看么。”心底有千言万语几乎喷薄而出，张了张唇，却吐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昭昱跳上驴车，听见年轻人的问题，瞥见洛神之颜，没由来乱了呼吸，伸手取了竹筒，咽下一大口凉水，才散了脸上的热气。
　　彭骞黑白分明的大眼幽幽地看过来，“那是我喝过的。”
　　公主喝水的动作一僵，继而道，“沿着官道，再走三个时辰就是宁州府旁属下的宁远县，到府城还需要三四天，我们先到县上修整一下，你平日里吃什么药方，到药房里补上。”
　　“呼延，你问我为什么走上这条路么？”
　　不等昭昱回答，那青年弯了弯嘴角，“为了变强，为了把命握在自己手里。”修长的手指盖住眼帘，黑暗沉沉袭来，“可是，我还不够强。”
　　公主垂下眼，她从未正视过彭骞，这个名满临越的小侯爷，与沐清明孟淮潜不同，他扬的是艳名，围绕在他身边的是数不清的花蝴蝶，他与整个临越贵圈格格不入，却又独成一派。在他面前，仅有寥寥数人可以维持贵公子的风度，在他背后，不知多少人调笑过，不冲别的，就冲那张男女莫辨的脸。
　　她终于想了起来，十年前见过的彭骞。元宵佳节，人头攒动，她赶着一个扒手，在巷子里落了单，对方有高手，背后打了闷棍，她阴沟里翻了船，被带到了某个小屋子里。
　　屋子里已经关着一个孩子，畏缩在墙边，见她被丢进来，磨蹭了半会，用手帕捂住她被开了瓢的脑门。她晕乎乎地睁眼，便看到猫一样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声音也细细地，“我认得你。”
　　男孩低声开口，“你是昭昱长公主。”
　　昭昱脑袋晕乎乎的，含糊应了一声，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哭闹声吵醒的。
　　周围一圈都是小娃娃，吵地她头疼，过了几息才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一双细地跟柴火棒似地手臂环着她，小孩子的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她一回头，就撞进一双湿漉漉的猫眼里，猫眼的主人十分惊喜，“你醒了。”
　　后来的记忆十分模糊，许是因为脑袋开了瓢，昭昱记不清楚。
　　“没有谁是生来的强者，小侯爷，你......”昭昱本来想说彭骞开窍晚，体质差，练功不得其法，能把伤治好就不错了。但看见面如金纸凄凄惨惨的可怜模样，便宽慰道，“先把伤养好吧。”
　　彭骞乖巧应允，闭上眼睛在驴车内休息。他向来娇气，落到这样的地步竟然也忍得住，窝在草铺之中，神色如常，与绫罗锦缎中并无不同。
　　二人一路无话，天过正午的时候便到了宁远县上，昭昱扒拉着手上的小金块，有七八块的样子，问了路人哪有成衣铺，便赶着驴车过去。
　　到了地方，搀着彭骞下去，自己选了两套男装，准备给彭骞拿男装的时候，小侯爷指着柜上的两套女装，一套梨白一套缃秋，见昭昱面带诧异，低声道，“薛雪墙自己也知道没动干净，他一定会在沿途留人的。”
　　昭昱倒是不惧这些人，但眼下彭骞受着伤，连普通人都不如，还是躲开为妙。她目光在裙子上停留了一瞬，眼中划过笑意，“好。”
　　长公主殿下寻了一处客栈，要了两间客房，沐浴过后换上新衣服，才觉得浑身舒畅。此时店小二正好把饭菜送上来，昭昱挥金如土，扔给店小二一个银裸子，吩咐小二请个大夫来。这银裸子是从成衣店里掌柜的找还的，否则昭昱宁可自己出去跑一趟，也舍不得把金块给扔出去。
　　她敲了敲隔壁的房门，门闩拉开，门向一侧滑去，面前站着的少女朝她微微一笑。昭昱呼吸一窒，下意识地伸手把门重新滑上。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昭昱才找回自己的四肢，在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时候，她懊恼地咬住唇，伸出手准备将门打开，却又停在半空之中。
　　一门之隔，传来男子低低地笑，许是生病的原因，声音沙哑孱弱，却过分的缠绵黏腻，“呼延这是怎么了？”
　　男狐狸修长的手指在门扇上点了点，眉眼弯弯，嘴角弯弯，再吐出的声音却是女子的声音，娇软清甜，“阿兄不让妹妹出去么。”
　　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昭昱原本打算说话，却被彭骞一句阿兄硬生生把口水咽了回去，呛着喉咙，勉力忍着，反倒把脸憋得通红，她一把拉开门，躲开眼睛没有去看彭骞，“吃饭了。”
　　昭昱饿了一天，吃得多而快，比一般男子的饭量还要大上一些，反观彭骞，只是用了些汤水，沾了沾唇就放下筷子了。
　　男狐狸交错着修长纤细的手指，抵在下颌，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昭昱风卷残云，“阿兄胃口真好。”
　　“咳咳咳，”昭昱噎住了嗓子眼，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死命咽了下去，手忙脚乱的找水，罪魁祸首佯装无辜地瞪大猫眼，温柔提醒，“阿兄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那模样娇憨，比皇后家里娇养的女儿还矜贵。
　　“饭菜不合你胃口。”
　　彭骞手指搅弄着一方素帕，不可置否，转头笑眯眯地看着昭昱，“阿兄，我想吃翠玉豆糕、黄金栗糕、双色冰糕、豆沙合锦、一品官燕、杏仁豆腐、花展龙眼、糯米凉糕，阿兄~”
　　长公主殿下经过先前两次，已经冷静下来，不为所动，稳稳地夹着一块豆腐颤巍巍地往嘴边送去。冷不防这男狐狸根本没把脸当回事，真以为自己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揽着阿兄的手臂就来回晃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昭昱颇为惋惜地看了一眼滚在桌子上的豆腐，“可以，等会大夫来了，先看病开药，我就去买。”
　　彭骞面色一变，放下手，“我不用诊脉，那郎中哪来的回哪里去。”
　　昭昱知道彭骞多疑，多半以为自己找郎中来探明他身体情况的，可彭骞身体有多差劲，昭昱心里大概是有个谱的，她虽然不是郎中，但是看看内力筋脉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你要是不想看，也成。”昭昱把金环破开的小金块拍在桌子上，“你们浮云阁向来自己的联系，我呢，还有事，这些钱你收着，我们就此分开。”
　　本就阴着一张脸的小侯爷面上能滴下水来，气得眼圈都发红了，连伪声都不顾了，“你就这么把我丢在这里，我现在可是功力全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