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跋扈》於戏左读

50、50.彭小侯爷

　　“楚南冥的隐匿术的确有一套，我刚开始确实没发现。”女子敏锐地察觉到来自楚南冥的目光，那双大大的眼睛不再茫然，缓缓转动，定格在昭昱身上，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
　　“我试了试水，发现那水有问题，水热地过分，夹着一种霸道的热劲。因此我假装没有发现异常，沉入水中，不过片刻，他便露了马脚。”
　　楚南冥漆黑地眼珠又转了转，视线落在了地上的白地毯上，便没再动了。
　　郑瑾邝嘴角古怪地抽了抽，盯着某个不要脸的公狐狸轻轻骂了一声。游子意根基弱，练功又剑走偏锋，虽然收获匪浅，也落下了体寒畏冷的毛病，因此他沐浴的水里通常放着一些至阳的药物，来调理身体，歪打正着被昭昱浸了。
　　怕也不是楚南冥突然露了马脚，而是昭昱本是内力就在游子意之上，又先生了警觉，因此片刻就察觉到了楚南冥的存在。
　　郑瑾邝能想地到，游子意自然也能清楚事情的首尾，可他的重心似乎跑偏了，“这么说，他瞧见你洗澡了？”
　　昭昱眼睛眨了眨，没言语。
　　“你脱衣服了？”见昭昱不回答，游子意原本云淡风轻的脸上也带着了几分情绪，皱眉道，“真脱了？”
　　昭昱还是没言语，游子意可见地恼怒起来，起身拎起楚南冥，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孩子大而纯真的眼睛，冷笑，“这双招子倒是长得不错。”
　　昭昱冷冷道，“小侯爷，你这动不动废眼睛，是和我姐姐学得么。”
　　游子意丝毫不意外昭昱知道他身份，他表现地如此明显，昭昱再不清楚，那可真是没法说了。
　　年轻人勾起嘴角，略显嘲讽，“他不配。”
　　白皙的手指轻轻用力，楚南冥还会转动的黑色大眼睛一瞬间紧缩，接着便失去了焦距，游子意将尸体轻飘飘地扔在地上，转身在昭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
　　郑瑾邝撇嘴，“杀得太快，还有些话没敲打出来。”
　　游子意歪在椅子上，像没骨头般，说出来话也是轻飘飘地，“有什么好敲打的，最后不还是要薛雪城的命。”
　　郑瑾邝一想也对，拍了拍手，便有婢女上来，收拾了尸体下去。
　　叶伤秋倒是没想到，薛雪城手下一大干将就这么轻易死在了小侯爷手里，论武功，楚南冥只在薛雪城手底下排前五，可论杀人的数量，前几位远远不如他，论逃命的速度，那几个也远远不如他，因此，楚南冥确确实实是薛雪城手底下最难缠的一位。
　　昭昱起身，“既然无事，那我便先走了。”说罢，招呼叶伤秋。
　　“别呀，”游子意拉住昭昱的衣角，“我俩好些日子没见了，说说话呗。”
　　和你这二皮脸有什么好言语的，昭昱俯下身，摸了摸游子意的狗头，“小侯爷，乖，我晕船，想去歇着。”说着，就强行扯开了衣服，带着叶伤秋走了。
　　叶先生是真的讲道理，起身不忘和二人行礼，晃晃悠悠地跟着昭昱走了，走到甲板上才低声到，“要不要走。”
　　昭昱盯着漫漫碧水，只觉得脑袋里晕晕乎乎，“无妨，他虽然对我多有恶言恶行，却对性命无碍。”
　　叶伤秋点头，沉思片刻问道，“看起来似乎与姑娘有旧，可是熟人？”他心底隐约有个猜测，不知是不是那个人。
　　昭昱肯定了他的猜测，“是彭骞。”
　　叶伤秋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低声道，“尽管如此，姑娘还是要提防着。”
　　昭昱点点头，平时是不计较彭骞的小打小闹，可鉴刀峰会在即，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昭昱坐在船舱边的抱厦檐下，挺直着背，双目放空，茫然地盯着一处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边衣衫翻诀，衣衫不整的小侯爷抱着膝盖，笑呵呵地坐在她身旁。
　　“公主晕船好些了么？”他挥手屏退了所有人，取下面具，一张惊才绝艳的脸便露了出来，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比宁江的水还幽碧，泛着细碎的粼光。
　　昭昱没理他，他也不恼，笑地甜甜的，露出一对小虎牙，看着昭昱。
　　长公主没法子，论不要脸，彭骞是数一数二的，“你娘和你五姨知道你做这行么？”堂堂北静候世子，昭阳公主的儿子，皇帝的外甥，竟然到江湖上成了闻风丧胆的杀手，谁能想得到？
　　“那也没人想到，此刻本应在皇宫中的昭昱长公主不但出了宫，而且还在宁州府。”他舔了舔牙齿，“也没人想到，呼延翎月就是胡言，就是前段时间赫赫有名的双刀客。”
　　“昭元，昭阳费尽心思地想要把你摁死，她们俩这回可不知多么开心呢，要是知道你在这，该多伤心啊。”双手放在蜷起的膝盖上撑起一个摇摇晃晃的脑袋，年轻人的语气天真无比，饱含情感，眼睛弯弯，满是笑意。
　　昭昱没由来的汗毛一竖，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彭骞，仔仔细细地观察他，另一人就大大方方地让她看，甚至拽了拽衣服，让原本松垮的衣服更加松了，勉强挂在肩膀上。
　　“彭骞，”昭昱突然一笑，目光冷冷地，“你以前可不敢这么跟我说话。”在她最初的印象里，北静侯府的小侯爷，那时泥巴一样的人物，任搓任揉，欺负他的世家子弟，一波又一波，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这泥像就塑了金，再没人磋磨他，反倒客客气气地巴结。
　　昭昱摩挲着大拇指，一圈一圈地打转，似乎是跟着昭元的时候，腰杆也硬了，没了那股子畏缩地小家子气。昭阳，把自己的儿子送给自己的姐姐抚养，也就是那个时候，昭元对她出手了。
　　临越昭昱的恶名多半是出自昭元之手，后由世家子弟贵女添油加醋，昭昱起先没反应过来，等到意识过来，也迟了。那时候琢磨了半日，没琢磨出缘由，气得跳脚，拿着朴刀就准备上公主府。
　　仙人一样的师父拦住了她，拉着她推算半日，谁差点害的昭阳车毁人亡，谁把大靖的九公主在宴会上弄成了一个笑话，被人泼脏水也是活该。
　　昭昱那时年纪尚浅，只觉得胸中酸涩，浑身提不起劲，连练刀也没往日勤快，后来才知道那种情绪是委屈。师父只看到了她出手害人，却不知道她出手的原因，不是昭阳先来招惹，她怎会动手。
　　心灰意冷之下，昭阳和昭元扣什么帽子她都接着，这两人也折腾不出什么新花样，把各种阴私招往她身上使，她有招拆招，没招就往宫外跑，一溜小跑跑到帝休山。温半仙便骂她没出息，她老老实实地问，若是师父该怎么办。
　　白衣男子赤着脚，走在庭院里，小徒弟拎着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男人停了下来，回身摸摸孩子的脑袋，“我是有千万种办法让她们闭嘴的，但是你呀，什么都不用做就行。”
　　小徒弟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奇怪地是两个姐姐越是作天作地，皇帝老哥就对她越来越好，好到直接把昭元气倒，歪在床上半个月，喊心口疼。
　　那时候的彭骞在干嘛，她在江湖上转了几年，是个大姑娘了，彭骞也长成了名动临越的再世洛神，好看地不像话，脾气性格也乖张起来，活脱脱一个现世魔王，狗憎人厌的性子，尽管如此，还是有女人男人往他身上扑，他也不拘，一股脑地收进后院，做个富贵闲人。
　　今天的相见，打破了昭昱对彭骞的固有认知，“彭骞，你出身名门，不愁吃穿，前程既定，为什么掺和在江湖中？”
　　小侯爷的眼神一下子变了，锐利冰冷，勾着嘴角讥笑道，“这与你何干？”
　　昭昱意识到自己多嘴，也不恼彭骞的态度，正色道，“是我逾越了。”
　　她这样干脆利落，小侯爷反倒不开心了，连骨头也难受起来，继续冷冰冰地说，“呼延翎月，我最讨厌你，谁家里还没点子事了，你一天到晚地把脸板着，看谁都像杀父仇人，把人都不放在心上。如今仇报了，恩怨了了，见人三分笑模样，摆出个菩萨样，以前心狠眼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好性儿！”
　　他抱着胳膊，说得又清楚又迅速，像个孩子似地，板着手指头指责昭昱，“你到处行侠仗义也改不了你骨子里的冷心冷情，是块捂不热的势头。你以为你对孟淮潜百依百顺就是用情至深，真是笑话，你那时强取豪夺，借势逼人。”
　　他眨下眼，声音越说越小，对上昭昱清澈温和的目光，最后索性失了声，撂下一句，“你不是好人！”口是心非的小侯爷，将他在临江仙替昭昱打抱不平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仿佛昭昱就是这样一个卑劣不堪嚣张跋扈的人。
　　昭昱瞧着炸毛猫一样的小侯爷抱着膝盖，底气越来越不足，险些失笑，“可我想当一个好人。”想成为呼延家真正的传人，成为师父口中祖父一般的人，成为风间旧部心中父亲一般的人。在朝忠君爱民，守家卫国，在野锄强扶弱，兼济天下之人。
　　她想做个好人。
　　明明昭昱比彭骞还小上两岁，可没事耍赖打滚的小侯爷真是又娇又蠢，引得昭昱这样骨子里冷冰冰的人，都忍不住想拍拍他的狗头。
　　有些人天生就是该人护着的，昭昱对上小侯爷水汪汪的眼睛，心底一软，暗自思索，难怪昭元那么个人，栽在了彭骞手里。可她也没忘了，小侯爷也是个披着少年皮的狼崽子，眼黑手狠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谁又比谁更高贵了，都是满手血腥的人，煞气沁在骨头缝里，稍不克制，便把周围的人屠个干干净净。
　　彭骞开口就要辩驳，嘴张了张，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