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跋扈》於戏左读

39、39.酒水花生

　　叶伤秋会酿酒，他酿的酒意外地甘甜悠长，回味无穷。昭昱断情后性情淡薄，独独对酒情有独钟。
　　因此，去三江的路上，一马车的梨花白。
　　昭昱也不骑乌山翻墨了，猫在马车里和卫恒叶伤秋喝酒。
　　年纪偏大心思又多的老男人开始套路自家的新主子，昭昱酒量不深，喝得大了，也会说个只言片语。
　　只是每每要说出一两句的时候，偏偏有个酒量更低的人出来搅局，卫恒一把勾住老男人的肩膀，盯着他的脸看上一会道一句“容颜殊丽”。
　　偏生半醉的主子眯着眼睛打量半日，点头应道，“甚佳。”
　　叶伤秋被两个醉鬼折腾地头都大了，又气又笑。等两个人喝得昏睡了，他才独坐在车辕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搭着花生米喝酒。
　　昭昱醒的快，半坐起来瞧着叶伤秋，目光沉沉，像是看着他，又像看别人。“你报仇后，还会留在我身边么？”
　　叶伤秋一愣，老男人思索良久，缓缓喝下一口酒，苦涩入喉。
　　“姑娘，我无处可去。”
　　昭昱眯着眼睛，突然笑了起来。她断情后第一次笑了，十分苦涩，“天下之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处。”
　　叶伤秋垂下眼，“姑娘，我可能回不来。”
　　“那就不要去了。”
　　叶伤秋惊异地看向昭昱，马车内的女子说地认真，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
　　“姑娘，你这条是去三江的路，你要去灭了碧水琴庄。”叶伤秋弯着眼角，嘴边无声咧开一个弧度，笑地怪异，“你劝我不要去？”
　　“我能活着回来。”昭昱懒懒拍开一坛酒，胡乱灌了一口，“我阿爹阿娘，豁了命护着我，没道理死地这样轻易。”
　　“姑娘的武功，确实难得一见。”叶伤秋喝下一口酒，“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不是姑娘的对手。”
　　“你如今更不是我的对手了。”昭昱一点都不谦虚，“我猜，你的仇人，武功不会在我之下。”
　　“对，对极了。”叶伤秋哈哈大笑，“我去就是送死。”
　　“你想同归于尽，可不一定这样容易。”
　　“不错，一点不错。”叶伤秋恨极了，将手中的坛子扔了出去，碎片一地，溅起一片尘土。
　　“姑娘，你爱极了一个人，她的亲人，却是你的仇人。姑娘，你如何？”叶伤秋勾起嘴角，靠在门框上，神情恍惚，“你杀不得，骂不得，打不得。她好，你恨地难受，她不好，你疼地难受。”
　　“我要是知道了，会和你说的。”昭昱闭了闭眼睛，“你是愿与她一同求死，是么。”
　　“我愿来世，永不相见。”
　　昭昱转头，车辕上的男人单薄瘦弱，脆弱可欺。他好像是活着，却也像死了，死在了三年前的晚上。
　　“叶先生，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死，不是一种解脱。起码，对我阿爹阿娘，不是一种解脱。”
　　“我爹等了我娘十数年，才等到她回心转意，又等了好几年，才有我这么一个孩子。他舍不得死。我阿娘她许多年前就死过一回，我爹把她拉回来了，她过得不错。她也舍不得死。”昭昱摩挲着腰间的配刀，“我是想死的。活着，可真没意思。”
　　“可我不信前世，也不信来生。我就这么一对爹娘，他们，若是没了我，不至于走不脱。”昭昱眯着眼，灌下一口酒，“那几日，究竟为什么，停在了葫芦口。给了紫金山贼人时间，赶过来，到葫芦口设伏。”
　　“叶伤秋，我在想，他们死得着实冤枉。我模糊记得，葫芦镇上，好玩的东西可多了，是风间从未有过的精致玩意儿。有个妇人，递给我一个拨浪鼓，五色丝线缠着木柄，漆红的鼓身绘着天官赐福图。鼓声清脆好听。”
　　“我应该是认得那妇人的，可却记不得了。”昭昱笑了笑，“总该做些什么，我爹是呼延晏，漠北的战神。我娘是江南的侠女，铁骨柔情。我自小听到大的话，可却也枉然，不尽如人意。”
　　“姑娘，你不坚定，你动摇了 。”
　　“你清楚不是么。”昭昱猛地抽出朝血牙，“紫金山，不止土匪，还有其他人。”
　　叶伤秋垂眸，“紫金山没有好人。姑娘，你没有杀错。”
　　“我错杀过，”血红色的刀身，映出女子的脸，冰冷的，鲜血淋漓的脸。“我对着一群毫无还手之力的老人动手了。十五年前，他们正值壮年，十五年后，他们垂垂老矣。”
　　“姑娘，你可知，他们，只是对你无法还手。”叶伤秋笑了笑，“我在紫金山呆了十五年，我再清楚不过。”
　　“十五年，叶先生，你呆那做什么？十五年前，还没有悲春伤秋两大天字杀手。叶先生，你当年，无路可走了么。”昭昱出了马车，打声呼啸，唤来了乌山翻墨，翻身坐在马上。
　　“天机阁也查不出你的来历，只能依稀从你武功路数上，查出，你的武功，前朝赵家的路数。”坐在马上的公主摇摇晃晃，“据我做过几次的买卖的经验来看，天机阁对临越的人了解极深。他们不可能不顺着这条线摸下去，除非，是个死人。”
　　“叶先生，或许，你已经上了他们的名单里。”
　　叶伤秋笑了笑，“死人，也不在乎什么秘密了。”
　　“说的不错，可活人在乎。”昭昱一针见血，“叶伤秋，你还活着。”
　　“姑娘，”男人笑了，他颓然道，“要不是一年前，碰上你，现在的我，也撑不了几日。”
　　昭昱默了默，“ 可你还是赢了。”
　　他算准了昭昱的心思，丝毫不差，使了一招空手套白狼。
　　“赢什么，”男人抬头看着昭昱笑，“姑娘，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是一个仇人。”
　　“从来没有。”
　　“原来，我没说过啊。”叶伤秋笑了笑，“姑娘，我的身家性命，可全在你身上了。”
　　昭昱抿嘴，“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酒喝得多了，话也多了，叶伤秋就着花生米，和昭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听说你的刀是徐大师炼的？”
　　“一半一半吧，他替我烧火来着。”
　　“徐大师有个师兄，姓赵，铸剑世家。”
　　“听说，铸造弓弩很有一手。”
　　“我是他的外孙。”
　　“可惜，站错了队。”
　　“赵家满门抄斩，一个不剩。”
　　“看来还剩一个。”
　　“赵家几代人的心血，都在我身上。”
　　“现在应该不在了。”
　　“我初见她时，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
　　“年轻人，能理解。”
　　“她没动手，动手的是他父亲，我家，只剩了我。”
　　“真狠。”
　　“她护住了我性命，留我做一个铁匠。”
　　“屈才。”
　　“那日，葫芦口，我也在，趁乱混入了紫金山。”
　　“好巧。”
　　“后来，我成了三当家。”
　　“高升。”
　　“再后来，我进了浮云阁。”
　　“发财。”
　　“三年前，我自觉可以动手了，被两巴掌拍地生死不知。”
　　“惜败。”
　　“一掌是她父亲给的，一掌......是她丈夫给的。”
　　“惨剧。”
　　“姑娘，你好歹多说几个字。”
　　“叶先生，你也瞧见了，朝血牙，就是你们当初心心念念想得到的东西。”昭昱将朝血牙解下，丢给叶伤秋。
　　“不错，见它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姑娘，你胆子可真大，赤邙山，无人能回。”手中握着血色的弯刀，触感冰凉，叶伤秋说不出什么感受，一时间怔怔地看着。
　　“葫芦口，才是屠尸地。”昭昱既然能从葫芦□□着回来，赤邙山自然不在话下。
　　“十二皇子，楚熙啸，害我外公一家，又杀了我一家的人。”
　　“他死了。”
　　“他的老丈人，并没有死。”叶伤秋捏紧手中朝血牙，恨得银牙直咬，几乎要把那人拆吃入腹，“文家，文世崇！”
　　前朝第一高手，原虎贲军统领，武功高强，福泽绵延。生了三个女儿，一个是嫁给了十二皇子，一个，令王妃，还有一个，单寒候夫人。昭昱转头，有些古怪的盯着叶伤秋。
　　“你是被令王妃瞧上的还是单寒候夫人？”昭昱捏碎一个核桃，恰巧此时卫恒挣扎地起身，睡眼朦胧地喊道，“人间殊色见几回？眼前！”
　　杀气顿时烟消云散，甚至空气中弥漫着着一丝梨花甜味。叶伤秋有些尴尬，“都是过去的事了。”
　　“文世崇加上单寒候，难怪你毫无胜算。”
　　文世崇的武功，早已登入化境。他一身纯阳功夫出神入化，缺阴掌一出，谁能硬逆其锋？
　　单寒候出身不明，功夫诡异阴毒，掌中带毒，阴邪之力渗入皮肉筋脉。日日阴痛难忍，消耗血气，直至油尽灯枯。眼前不就有个最佳例子。
　　亲身试验过得浮云阁天字号杀手苦笑一声，“文世崇也着了我的道。”
　　“有过耳闻，前虎贲军统领受伤，不大不小地传了好一阵。”
　　身骑黑马，腰配弯刀，昭昱本以为自己孤独地走在这条路上，原来，还有同路人。她有些恍惚，那天下午，面容清隽的书生，郑重地承诺，找出凶手。
　　她说，他插手不得。
　　她在寒潭下断了五根情丝。
　　她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成亲，去强迫新科状元？昭昱跳脱了情感的迷雾，仔仔细细地冷静分析，到头来却落得一个为富不仁，欺男霸女的恶行。
　　坏人！昭昱打心眼里唾弃这样的自己。她有些头疼地抱住自己脑袋，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孟淮潜。”
　　孟......淮......潜......
　　紫色身影从乌山翻墨上跌落下去，叶伤秋心中一惊，将人接在怀里。右手探上脉搏，出奇地杂乱。他皱眉，掰开昭昱的手，一道细细的虾须镯被紧紧捏住，就算昏迷也没有放开。
　　他垂下眼，轻言细语，“第四个人，江南王氏。貌美，手巧，善织锦。性......妒......”
　　“姑娘，你终究步上伤秋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