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风漪

15、殊途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不愿意？”

　　她该说什么？！说你一直也没有说愿意？对着他，她说不出这样的话，最后，她只得放下所有的火气和不悦，同时，还要感激他对她的帮助！

　　“他不应该让你在外面乱走的。”

　　“什……什么？”他们真的在说一个事情吗？她越来越不确定，因为到现在，他还没有问她继子的名字……

　　“我是说你丈夫，他不应该让你在外面抛头露面。”

　　“他也不想的……”她想向他解释，但她又不能！她终是无法向“陌生人”说自己夫君的种种，那怕她对萧焕有很多的怨气，她也不能！因为太不合宜了，也太奇怪了！

　　“怎么？”他不依不挠。

　　“没什么……”

　　“那好吧，你继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萧闵，草肃萧，门文闵。”

　　“嗯，我知道了，有消息的话我该怎么通知你？”

　　然后，她细心地告诉了他自己的住处，而沈彦青也是极细致的人，在听到她描述住所在距离渃水县二十里外的东陵山脚下后，他又起了疑心，“我上次碰到你是大早上吧？那你得起多早，还有，要走多久才能进城啊？”

　　“不是，那是我娘家，我现在住在娘家。”

　　“娘家？那你夫家呢？你继子也住你娘家？”

　　她觉得他问得太多了，但人家要帮她，她又不好抚了侯爷的面子，当下只得老实回答，“我夫君半年前去昌州押解朝廷的货物了，至今还没回来，所以……我和婆婆，继子先回我娘家暂住，那里环境比县里要好些。”

　　“原来是这样。”

　　“嗯。”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习惯性地拒绝，武邑侯、安西将军沈彦青送她回家？她担当不起！

　　“为什么？”

　　“这于理……”不合。

　　“这一次我非常坚持！”没等她说完，他就自顾自地地决定了。

　　于是，她无法扭过他的好意，回家的路变得有些奇怪——她一个人走前面带路，而他，跟她身后半步的位置，之后十米远又是他的扈从和马匹。

　　“你害怕我吗？”走出城以后，原本安静的他忽然问她。

　　“什么？”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听清楚他的问话，因为她正在思考甩掉他们的借口，想她一个妇人家，却和一群男人走在路上，这像什么话？

　　“我觉得你好像怕我，不然，怎么在哪里你都急着向我行礼呢？”

　　难道她不应该行礼么？“因为你是武邑侯啊。”

　　“我可不是一开始就是武邑侯，也不是安西将军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再向她强调，要叫他的彦青，而不是武邑侯或是安西将军，“但你现在就是啊！”她笑着对他说，只当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也许，他是真的不在意两个身份悬殊的人走在一起，更不会觉哪有什么问题。但别人不这么认为，就好比她，她还很介意！因为她清楚，他的特殊身份早已决定了他们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那你说，一个不遵守世界规则的人，他会怎样？”

　　“呵呵，你这个回答倒有些意思。”说罢，他又冷下来不再说话了。

　　李怡见他不说话，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继续安静地走在前面。然而，这样的安静却并没有持续多久，走了一刻钟，沈彦青又开始问她问题——

　　“你出宫应该也就是今年的事吧？你回来就嫁人了？”

　　“嗯。”

　　“你丈夫是做什么的？”

　　“他只是一个护城卫。”

　　“你继子都到了参军的年纪了？你丈夫不会年纪已经很大了吧？”

　　“闵儿还没到参军的年纪呢。”

　　“哦……”

　　然后，又安静了一阵子……

　　“你觉得这个世界的规则到底是什么？”

　　“啊？”

　　“我一直想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听着也好像是对的，但是，如果每个人都遵守规则，那么，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就没有问题了？我不这么想，同时如果有一些规则本身是错的呢？所有的人又都不反对？还去维护那些根本就是错的规则，那么，是不是太可笑了？”

　　李怡完全没有想到沈彦青会和她辩驳这个世界的规则问题！虽然，他们已经有过很多对话，但基本上都是他问她答的模式。但这一次，却是不一样的，因为如果她不能证明她观点是对的，那么，她前半辈子的做人方式，岂不也是成了他口中的笑话？！

　　“你这样说，是因为你已经站在了那些规则之上，所以你可以质疑，甚至无视。但世界上更多的人，他们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他们也知道他们是活在别人制定的规则中，但是，他们也只有遵守这些规则才能在夹缝中生存！”

　　“那只能说明他们懦弱，他们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所以，他们也只能活在别人的规则中！”

　　“怎么反抗呢？像打仗一样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但打仗也总有输的一方，这样一来，一方必须向另一方妥协臣服，然后再由胜利者摆出姿态，制定新一轮的规则……那你能说输得一方没有勇气，没有反抗了？”

　　“你说的对，不过也不全对，因为照你这样说，又把世界的人直接全分成了两类——输家和赢家。但实际上，人是复杂的，不能简单地来说他输了还是赢了，所以同理，你所说的那些在夹缝中生存的人，他们真的完全规则了规则吗？也不尽然……”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却没有说服对方，反而，让他的扈从都以为他们在吵架……不知不觉，一行人等已经来到东陵山下，只见此处山泉汩汩，小溪潺潺，一派风景悠然，哪里有入冬后的寒寂惨象？

　　“翟岌，将身边的水袋都拿出来。”他忽然对身后人说到。

　　只见那叫翟岌的侍卫爽利地从他的马匹中取出水囊交给沈彦青，然后，他便拿着水囊亲自去小路下的水溪边取水了。李怡这时才觉得自己早已口干舌燥，于是也走到一边洗手。

　　“给你。”他递给她一个水囊。

　　“不用。”她只用手捧了水就喝起来。

　　沈彦青见她这样，也不生气，只将装满水的囊又还给翟岌。另一方面，或许是清凉的山泉醒了脑，李怡这才想起自己不是更应该想怎么甩开他们？也怪自己和他争什么意气，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走吧。”转瞬之间他已经回到了正路，而她只得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然后又听到他说，“是那个庄子吗？”

　　她看了他手指的方向，确是她所住村子。

　　“看来是。”他一改之前跟在后的位置，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这下可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