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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玉玦 ...

  •   第二章

      容襄披头散发正在屋子里生闷气。

      上个月阿爷从任上送来十几匹好马,个高腿长膘肥体壮毛色光亮,看得他心痒的要死,便央着阿娘要骑着玩玩,哪怕只是在院子里呢?阿娘被磨的没法子,好不容易同意了,他兴冲冲跑去马厩,直奔早瞧上的那匹。这匹马个子不是最高,但通体乌黑,流线极美,年口又小,力气又足,跑得又快,是这群马里最好的,谁知不等容襄翻身上马,这匹臭脾气的小黑马抽冷子就踹了他小腿一脚,这一脚好重,痛得他死去活来。阿娘赶紧请了太医院的人来及时诊疗,小腿虽然没断,但也伤到了骨头,肿起老高。阿娘命人将当时为他牵马的人狠狠打了一顿给他解气,他也没真心怪那马童,见那孩子被打得可怜,还替他讨了句饶。但这一伤就是两个多月不得出门,还要戒色戒酒,实在是闷杀人。

      人闲便生事,他闷在家里的日子,武夷就苦了,容襄简直是将满肚子的不如意都写在脸上,武夷跑前跑后,还要安抚容襄越来越糟糕的脾气。这回容襄在刚入夏,天气还极凉爽的时候就吵着要吃冰雪元子,一看便是故意生事,武夷立刻借口找冰,麻利趁机躲了出去,久久不回。

      容襄百无聊赖,想起身去窗前坐坐,头发还散着,他也不叫人,一只脚蹦啊蹦,蹦到镜台前自己梳头,结果梳来梳去都绾不起个没有杂毛的发纂,气的他一把摔了梳子。这屋里除了武夷,原本也有其他小厮任他使唤,此时都在门外大气不敢喘的候着,但容襄就是觉得委屈,所以更生气,散着头发坐镜台前头,只觉人世间只有自己最惨,还没人安慰,火气简直要把头发一根根都顶得立起来。

      武夷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个景象,站在门口,脚下如同灌了铅,一步都不想往里迈了。

      容襄在镜子里瞥见武夷,啪得一拍桌子,转身喝道:“怎得去了这么久!”

      武夷陪笑道:“启禀小郎君,只因现下还不到时候,各大冰库都没启封呐!只能着人逐家问,因此耽误了。”

      容襄冷冷道:“听这意思,是找来冰了?”

      武夷安抚道:“小郎君莫急,小的已找人一家家问,找是一定能找来,只是没有那么快。”

      “也就是说,你只是去吩咐了一声。”容襄表情不善,“就去了这么久?”

      武夷看出不对,情知容襄现在心情不好,说甚么都错,索性不解释,装傻道:“哎呦,小郎君真是明察秋毫!小的去外院吩咐完找冰的事情,原本是立马要回来侍奉小郎君的,却在门口碰到个人,给小的递了一封信,里头文字跟哑谜一样,小的看来看去也看不懂,想着小郎君学问大,小的想破头也想不通的事情,在小郎君这里一定易如反掌,所以赶紧拿来请教小郎君啦。”

      容襄果然被他勾住了心思,好奇道:“甚么信,拿来我瞧瞧。”

      武夷自怀中掏出那块麻布,双手捧着递过去。容襄接过,一抖手打开,见上头一行字:“项王失机,百年难归。明日午时,明德门外,十里长亭,恭候君驾。”

      字迹大开大合,尤其“十里长亭”的“亭”字,最后一笔极长,简直要飞出去。

      容襄微微蹙眉:“这信,谁给你的?”

      武夷答道:“是街上的小儿送来的,府里谁也不认得。”

      容襄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布面,喃喃道:“项王,当是指楚霸王,失机……项王最不该的失机,应在鸿门。百年难回……百年难回……百年……百年……”他苦苦思索良久,忽然抬头,双目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玉玦!萧易!”

      武夷挠挠头:“小郎君说的必然不会错,可小的听了答案还是想不明白,小郎君能不能给解释解释?”

      容襄笑骂道:“呸!想得美,叫你多读些书,你偏不听,自己糊涂去罢!”他一转念,又道,“开春做了几套衫子,里头有一件纯白的还没穿过,你给我找出来。”

      武夷劝道:“小郎君,天时还早呢,那件衫子忒薄,当心受了寒。”

      容襄不耐烦:“叫你找你就找,恁多废话,再啰嗦,割了舌头!”

      武夷吐吐舌头,不敢再劝,依言去了。

      容襄要出门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晋城公主耳朵里,对这个儿子,她是又爱又气。容襄自小聪敏,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一学便精,偏偏死活不上进,镇日里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大人在任上离得远,更是疏于管教,自己这个当娘的每次下定决心要管,看着儿子那张俊秀的脸,想起小时候的玉雪可爱,责备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这回容襄太淘气,竟伤了腿,晋城公主才下定决心,要好好收收容襄的性子,因此接到消息,便带着人急匆匆赶过来。

      结果公主心急火燎赶到容襄这里,却看到容襄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衫子,正乖乖坐在桌前读书,肩膀平直,腰身笔挺,侧影在阳光映衬下,美的简直不像话,公主的心立刻软了。

      这孩子,明明如此乖巧,谁胡说八道他要出去乱逛的。

      公主横了报信的人一眼,那婆子忙解释道:“老奴也是听说,那个武夷在给小郎君找出门的衫子。”

      公主念她素来忠心,也不多加责怪,轻声道:“莫要听风就是雨的,襄儿今番吃了教训,分明懂事了不少。”

      那婆子心中暗诽,口中却应道:“公主说的是,小郎君真是长大了,竟懂得读书上进了。”

      公主哼一声:“襄儿素来读书读得好,只是往常静不下心而已,如今看,伤了腿不能乱跑竟是件好事,谢天谢地,他总算能坐下来读书啦。”

      那婆子素来在公主身边伺候,深知她的脾气,忙附和道:“是,是,老奴失言,小郎君打小就聪敏好学,都是他身边那些小厮不好,把小郎君带歪了。”

      公主冷笑道:“这话不假,那个武夷,天天寻摸些不清不楚的东西给襄儿,道我不晓得么?只是看在襄儿着实喜欢他的份上,没收拾他罢了。”

      那婆子自诩得计,也知说多错多,便不再继续鼓动。心中暗暗得意,武夷小儿,叫你天天摆架子,我家女儿要进来伺候小郎君,公主都准了,你却给我拦了下来,老娘说多少好话都不答应,这回叫你落在老娘手里,看老娘不想法子剥了你的皮。

      她在那里暗暗发狠,脚下却没停,小心翼翼托着公主的手,随公主进了容襄的屋子。

      武夷早上来叩头,公主眼角都没夹他一下,只望着容襄道:“乖乖吾儿,腿可还痛得狠么?怎得不在榻上好好将养,早早下地作甚。”

      容襄闻言,连忙回头,笑道:“哎呦,阿娘来了怎么小子们也不通报,该打!”

      公主微笑道:“是我不叫他们声张的,要悄悄看看吾儿乖不乖。”

      容襄搁下笔,扶着桌子转过身,拱手道:“阿娘,儿子腿伤了不能全礼,阿娘莫怪。”

      公主见儿子乖巧的模样,心简直都要化了,连忙抢上几步搂住容襄,心肝肉的喊了几声,心疼道:“腿还没好利索,可别累着了,赶紧回榻上歇歇!”

      容襄抬着脸,笑道:“好得差不多啦!已经不痛啦!在榻上躺久了浑身骨头疼,才叫武夷伺候我起来梳洗更衣,好好读会子书。”

      公主瞟了旁边婆子一眼,意思很明显:“看你,误会我儿子了罢!”

      那婆子忙陪笑:“小郎君越大越懂事啦!公主好福气!”眼睛却四处睃着,找寻可疑的蛛丝马迹。

      容襄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瞒着旁人,准备之周全从来都让武夷叹为观止,若能让她这么随便看看能看出端倪,也便不是容襄了,自然全无破绽。

      公主又和儿子亲亲热热说了会子话,终于被容襄哄走。

      公主前脚走,武夷后脚简直要瘫倒在地上,叹道:“小郎君神机妙算,你怎晓得公主会忽然跑来瞅瞅?”

      容襄轻轻一笑:“府里上下多少只眼睛盯着我呢,有要讨好阿娘的,有要讨好阿爷的,有要取代你到我身边做事的,还有……”他笑容转冷,“还有那些不开眼想借道的。这几天我一犯懒,他们便一一都跳出来啦,就你这个笨蛋,全然不觉。”

      他不愿在这个话题多说,话锋一转,道:“明日辰时出门,你提前准备好。”

      武夷发愁道:“小郎君的腿还没好透,贸然出门,万一伤转重了怎么办。”

      容襄骂道:“我的腿,我会不晓得轻重?原先不出门,是担心这副一瘸一拐的模样会被人笑话,又不是我动不了。”

      武夷奇道:“明日,小郎君就不怕一瘸一拐被人笑话了?”

      容襄大怒:“所以我才叫你去找辆帷车来!你道我很乐意给人瞅见么!”

      武夷缩了缩脖子,却还不服气:“可小郎君总不能坐在帷车上见那个萧易罢,帷车可驶不进亭子,还不是要一瘸一拐见他。”

      容襄嘿嘿一笑:“那个萧易嘛……一瘸一拐见他才好。”说罢挥手道,“去去去,休要废话,赶紧准备去,再走漏风声,我便当真割了你的卵子送入宫伺候我姐姐去。“

      武夷领命去了,容襄却又一头钻到榻上,拉开头顶隔板,摸出个丝囊打开,里面正是萧易留下来的玉玦。他摸出玉玦端详了一会,却又放了回去,转手在隔板后头又摸出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个白玉壁——玉质温润清亮,更胜萧易的玉玦——塞进了怀里。

      当夜无话,第二日,萧易早早到了明德门外,却没有直接去长亭,而是在离亭子不远的露天酒肆里坐着吃些茶酒点心,宽大的帷帽遮住头脸,衣衫敝旧,背着破包裹,俨然路人。

      毗邻官道,来来往往的人熙熙攘攘,热闹得很,却始终没有容襄的影子。萧易慢吞吞吃着点心,也不着急,等到巳时过半,自城中方向碌碌驶来一辆帷车。开始萧易也没有在意,来来往往的同样车子实在是太多,不过当这辆车在亭脚站住,车上下来一个青衣小厮后,萧易却不由自主挺直了腰,目光透过帷帽的缝隙,牢牢盯住那个小厮。见他下车后四处张望一圈,又进了亭子找了一圈,亭中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坐着歇脚的旅人,便又出来,将头钻入帷车,似乎和车中人说着甚么,车中人伸出一只手挑开帘子,露出半张脸向外眺望。

      萧易再无怀疑,长身而起,摸出几枚通宝拍在酒桌上,便往那辆帷车迎上去。

      容襄也看到了向自己走来的这人,只是认不出是否萧易。见这人越走越近,却在距离车子三步远的位置停下,拱手道:“车中可是萧瑟萧小郎君?”

      容襄认出萧易的声音,连忙挑开帘子探出大半个身子,笑道:“是啊,正是我,你回来啦。”

      萧易一拱手,道:“在下冒昧,将小郎君请到此处,实有不得已之处,小郎君不以在下卑鄙,屈尊来此,小可不胜感激。”

      容襄笑容可掬:“你能回来找我已经很好啦,至于在哪里见面,半点不重要。不过这里灰土好大,又乱得很,你上车来,咱们去别处坐坐,安安静静说几句话可好?”

      萧易警觉道:“那倒不必。先前在下冒犯了小郎君,彼时身有要事不敢耽搁,留下家母遗物为质,约好来日前来领罚,只是俗务缠身未能及时返回,还请小郎君见谅。今日约请小郎君来此,正是恳请小郎君赐还家母遗物,如有怪责,是打是罚,一并领受。”

      容襄似笑非笑,看着萧易,却不说话。

      萧易给他看得心中发毛,连忙补一句:“如小郎君要在下这条命,原也是不惜的,只是在下还有大事未了,还……”不等他说完,容襄已笑出声来:“萧郎说的好笑话,我要你的命作甚?只是当日一见如故,日日夜夜盼着萧郎归来,真是望眼欲穿,如今好容易再见,所以要和萧郎找个静处好生说说话,以解我相思之苦。”

      萧易背后冷汗都下来了,这都甚么和甚么啊,甚么萧郎,甚么相思,这少年难道其实是个女子?可是这少年虽然面白无须,模样俊秀,但胸口平坦,颈有喉结,声音也是清亮的少年音,哪里都不像女子啊!

      容襄注意到萧易的视线走向,晓得萧易误会了甚么,肚子里好笑,面上却楚楚可怜道:“其实我今日来见你当真不容易,前日里腿才折了还没好,车里颠簸了两个时辰,现下又开始疼啦,也确实想找个干净地方歇歇脚。”

      萧易心中起疑,道:“腿折了可容不得这样颠簸往返,在下略通医道,请允许在下为小郎君看看?”

      容襄大方道:“萧郎懂医那是再好不过,赶紧上车来帮我看看,这腿是越来越疼啦。”

      萧易透过拉开的帘子扫视了车内一圈,车子窄小,实在容不下别的甚么机关,便放心钻入车子,武夷在外懂事地将帘子放了下来。

      萧易道一声得罪,见容襄主动掀起衣衫下摆,露出一条包得鼓鼓囊囊的右腿,便轻轻将手放了上去摸索。可是包布太厚,甚么也摸不出,他略一犹豫,容襄已道:“我见每回医师来看病,都要将包布去了的,你怎么隔着布就能看病?”语气中分明带着调笑。

      萧易脸一红,便去解包布,白布层层叠叠裹了好多,他解了半天才拆干净,露出容襄糊满伤药的小腿。

      萧易以布裹手,略一用力,已感觉到指下果有异状,左右试了试,便晓得是腿骨因外力裂了,这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养不好极容易落下毛病,难养的紧。这种伤做不得假,看来这慕容襄倒是真的有伤在身。他心中不安,道:“小郎君这伤确实麻烦,好在用药及时,不晓得伤药可随身带着?”

      容襄道:“你左手边有块活动的板子,抽开下头是个抽屉,里头那个白瓷瓶就是伤药了。”

      萧易依言取出,仔细闻了闻,确实是上好伤药,见抽屉里还有白布剪刀等物,一应俱全,便一一取出,将容襄伤处原有的伤药尽数擦去,换新药,再仔细包扎起来。他擦的仔细,涂的均匀,包的妥帖,动作轻柔至极。

      容襄安安静静看着他动作,忽然道:“我先前骗了你,我真名叫做慕容襄,不叫萧瑟,你生不生气?”

      萧易手上不停,道:“我知道,不怪你。”

      容襄微微一笑,道:“你若不知道,也不可能找到我家来,只是被我这样骗,当真不生气么?”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我当时初次见面,报个假名,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呢?”容襄望着他,目光深幽,“你的名字,也是假的?”

      萧易摇摇头:“大丈夫不打诳语,我便叫做萧易。”

      容襄撇撇嘴:“你的意思是,撒谎便不是大丈夫,说来说去还是生我气了。”

      萧易忍不住轻笑一声,抬头望了望容襄莹白俊秀的面孔:“你才多大,你不是大丈夫,是小孩子,小孩子说谎虽然不对,但为自保,情有可原。”

      容襄的阿娘自小娇养万事不管,家中大人又常年不在家,其实很多事情早就是他在做主,去年岁末过了十五岁的生辰,更是数不清的人上门提亲,都被他逼着阿娘以他年齿尚幼、学业未成,不敢成家做理由婉拒了。但他心里从来都是当自己是个大人,最烦别人以年龄看轻他,可是如今萧易用这种半带宠溺的口气说出他还是个孩子的话,容襄的心中忽然有一块软了下去。

      便是阿爷,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暖意:“你能大我几岁,说这样老气横秋的话。”

      萧易已裹好了他的伤,用换下的白布擦干净手,笑道:“我是开元十五年生人,今年十九,是不是比你大好几岁?”

      容襄心下忍不住欢喜,道:“我是开元十九年生人,小你四岁。以后便叫你哥哥可好?”

      萧易一怔。

      容襄已笑起来,笑容明亮得简直让人目眩:“你也别叫我小郎君,可是像我阿娘那样叫我襄儿又太别扭,这样罢,原先我报的假名是萧瑟,以后你便叫我阿瑟好了。这个名字只你一个人晓得,旁人,便是我阿爷阿娘阿姐,还有武夷,我也不告诉他。”

      第一次听到有人将自己和家人放在一起如此对比,自己的重要性似乎还高过了他的家人。萧易心中涌过一股暖流,这个少年,竟如此看重自己么?

      他自小失去父母,也没有兄弟姊妹,虽蒙韦坚收留,视同养子,但毕竟不是,他与韦家诸子之间的感情也是冷漠的,那些人不过是大人的儿子罢了,而韦家诸子更是视他如奴仆,从来也没有甚么亲情可言。

      今日,是第一次有年龄相近的少年对他表达亲近。

      萧易因大人去世而空寂冰封的心,无声无息的裂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这个仿佛天然带着柔软和温暖的名字静静地流进了他的心:阿瑟。

      只有他两人晓得的秘密:阿瑟。

      萧易望着容襄灿烂的笑脸,微笑道:“好,以后便叫你阿瑟,不过人前还是称呼小郎君罢。”

      两个少年有了共同的秘密,心一下子便亲近了很多,二人相视笑了一会,萧易到底心中藏着事,硬起心肠,道:“此番前来原是领罚,并取回家母遗物,既然阿瑟没有真的为当日之事生气,那么,可否把家母遗物还给我?”

      容襄大为不满:“说好的找个清静地方说话呢,这么着急便要东西,要到了岂不是便要走?”

      萧易叹息一声:“你有所不知,我有大事未了,实无心思与你交好盘桓,只想尽快了却心中所愿,此生无悔。”

      “如果我偏偏不还呢?”容襄问。

      萧易又是一怔:“为甚?”

      容襄望着他,目光竟仿佛有穿透性:“赐环则还,赐玦则绝。皇家只有远嫁的独养女儿才会被赐与这个样式的玉玦,依着你的年龄和姓氏,我找遍李氏宗族也对不上号,直到有一天,无意中见到了昔日越王家的一个近仆,听他说起一些旧事,才晓得,原来这样的玉玦还会在一种情况下出现,便是宗王早逝无子,宗妇大归,皇家会赐玉玦而返。”他停了停,看着萧易震惊的表情,续道,“再往上找早逝无子王妃大归的宗王,谁曾娶过萧家女,结合一些影影绰绰的传闻,说兴王的萧氏王妃走时已身怀六甲,便很容易推出你的身份。你的外祖,是被武后赐死的兴王李琰,你便是被韦坚自小收养的那个李家遗孤,其实,你不姓萧,姓李,是兴王唯一承嗣之人。”

      萧易早已色变,听到此处忍不住低喝道:“你这般苦心调查我的出身,所图为何?”

      容襄放松面皮,又笑了起来:“紧张甚么,我查你,原本只是好奇,你的出身也没甚稀奇,李唐宗室没有一千总有八百,何况你还是外支,对当今皇帝没有半点威胁。你的身份让我最着紧的地方反而是别的。哥哥,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但我在乎你这个人。”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哥哥,你说大事未了,莫不是要为韦坚报仇么?”

      这一句声音已极低,但听在萧易耳朵里不亚于黄钟大吕,震得他头皮发麻,目瞪口呆,竟说不出话来。

      容襄轻笑一下,道:“哥哥,你的容貌性情都是千好万好,但你这藏不住心思的性子,哪里能是李相的对手?就你一个人这般走过去刺杀,不等你走近他身周百步,早被发觉,死上几万次都不稀奇。不但报仇无望,一条性命也要搭上。你再想想,我能查得出你的身份,旁人也能,一旦事败,并不是只你一死而已,韦家其他人一样跟着陪葬,这难道是韦坚泉下想看到的么?”

      萧易自韦坚死后,原本抱定了必死之心,只想安顿好韦家人之后,来长安刺杀李林甫,顶不济也要杀了罗希奭,至于是否可行,是否会有更糟糕的后果,他一直不愿去想,心心念念只是要把这条命交给大人才不后悔。正是这样的念头,才支撑了他这么久,今日忽然被容襄说破,一瞬间竟如坠冰窖。

      容襄抬起萧易的手,轻轻打开萧易紧攥的拳头,将一枚玉璧放进去,道:“哥哥,若你打定主意去做这桩事,我也不劝,只要你记得我会一直一直盼着你回来,这枚玉璧赠于你,愿你百邪辟易,平安顺遂。至于你的玉玦,我要留着。你那封信上写百年难回,北齐乐陵王高百年临去,赠与斛律妃玉玦以做诀别,斛律妃在高百年被叔叔高湛棰杀后,握住玉玦绝食月余而死。高百年别无选择,可是哥哥,你有。这枚玉壁,请你收在身边,看到它便能想起来,这里还有个人在等你,你的命,对这个人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我的命,真的,对他这般重要么?

      萧易竟有些茫然。

      加上今日,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自己何德何能,让这个少年对自己如此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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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玉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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