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城市》八百执

17、真相的一角

　　凌骄满心期待着会在原地见到被电线缠缚住的父亲。
　　多么天真又纯洁的心灵。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将要看到的，是这世界罪恶畸形的一角，而她自己的人生，居然是铺天盖地的虚假。
　　怎么会走进这个地下研究所呢？它的位置明明这么隐蔽。整座城市都断电了，这里却电梯电灯冷气都正常运作，在进来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怀疑呢？为什么要让自己的虹膜能打开大门？是谁设置的？
　　凌骄绝望地看着手里的实验报告：第一页印着两张一寸照片，两张都是她的照片。
　　而在她面前的这张桌子上摆了几十本这样的报告本。
　　桌子靠着的墙上也贴满了她的照片，有一些是在学校照的，还有与父亲的合照；有一些，是她穿着白色研究服举着试剂，正笑得灿烂。
　　凌骄盯着那些照片，困惑恐惧，她拼命想：这是什么时候照的？自己什么时候有穿过这种衣服？她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刻吗？

　　姜实的脸色同样难看。他不明白这个间放满了奇怪器械的白屋子是研究什么的，但他翻着手里的报告，里边记录的是凌骄和另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几乎所有的一切，身高体重成长速度，第一次读的同一本书，第一次写的同一份作业……全部都记录在案，拍照保存。
　　姜实看的是七岁的报告，他翻看着两份几乎一样的作业内容，小孩子幼稚认真的笔迹内容像是直接复制粘贴的。
　　他放下手里这本，随便又拿了一本，10岁的。他看到这本里的那些题目还是一样的，两种字迹的内容却有了些许不同。前一个的话语里都是些空泛好听的大道理，是只听老师们上课讲，没做过自己思考的孩子。另一个人的回答却直接得多，没有一句客套，甚至聪明得有些过于尖锐恶毒。

　　姜实放下手里的本子，感觉自己似乎窥见了什么了不起的可怕事件。他把手搭在凌骄肩上，感觉到手底下的小身板正剧烈颤抖着。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凌骄近乎自虐地浏览着这些实验记录本。她头痛得快要裂开，却不允许自己停下来，嘴唇被咬破，她吮着铁锈味的的鲜血，一本接一本地看。
　　她看到那些书单和题目，原来自己从小到大看到读到的东西都是被精心筛选过的，自己的每一个反馈表现都有人记录。
　　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和自己同样被记录着。凌骄看着那陌生又熟悉的字迹，那个人，她知道自己是被记录着的，好多事件数据都是她主动记录的。
　　不光是那个人的字迹，凌骄也在一本本报告里看到了父亲的字迹。他好兴奋啊，笔走龙蛇，字迹潦草张扬。凌骄摸着那点被笔划破的地方，翻下一页，爸爸写的好多啊，他称她们为实验体一号和实验体二号，把他们的家叫做一号实验场地，把“吃饭”叫“进食”，“睡觉”叫“休眠”。凌骄知道父亲一直为自己的专业性感到骄傲，却不知道他的专业到底是什么。
　　她按着年龄一本一本地看。
　　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孩子，她好像生着什么病，一直在注射各药剂。她看到她写的：“静脉注射‘xx药剂’，无不良反应。”“xx注射液，经皮给药，心悸，1小时后减轻。”“初次服xx药，晕厥3小时后，自行清醒。”……这一本全都是她用了什么药。

　　凌骄翻到一本画着粉红色爱心的——居然是对自己的恋爱记录。
　　她和他什么时候开始的，在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她的喜好，她发脾气，她撒娇，她和他吵架……一切都被记录着，凌骄捧着本子，竟然笑了一下，她读着这么详细的资料，一下子就能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心情。本子有字的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写的是：
　　7点23分，实验体一号到达学校，下车后与其恋爱对象，在距校门口一米点五米处榕树下，交谈3分15秒后，结伴进入校园。（影像资料存于2号服务器136.128.48.79，已备份）
　　怎么没把爸爸和自己的对话写上？凌骄拿着笔修改道：
　　凌父佯装关心，令实验体一号厌烦不已，遂离车奔往距校门一点五米处榕树下，与其恋爱对象交谈3分15秒后，结伴进入校园。（影像资料存于2号服务器136.128.48.79，已备份）
　　“这样不是更准确？”她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