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仁店》海之南有座南山

40、第 40 章

　　四十 超渡

　　这天下午，小狮子带外公理了发又洗了澡。在恬妮的帮助下，在一家七匹狼的服装店里挑选了一套合身的西装。又买了领结皮鞋。在花店挑了簇献给新娘的玫瑰花以及新娘新郎佩戴的花胸。
　　第二天一上班，小狮子第一个办完了出院手续，看得出外公沾沾自喜，归心似箭了。
　　将近九点钟的时候，客车行驶到了通往矿区的路上，车厢内的乘客稀稀拉拉屈指可数，恬妮陪梁二旺坐在小狮子身后。他今个西服领结，脚穿新郎鞋，慈眉善目，器宇轩昂。其实，小狮子觉得他的西装与他的布鞋并不相称，如果脚蹬那双油光蹭亮的那双大皮鞋那才威风呢。不过那布鞋是外婆特意做的，二旺穿上它就能轻而易举，走到他那神圣庄严地婚礼殿堂上。
　　透过车窗，但见外面有雾低垂漫过，浓得像烟，淡的似沙。风匆匆，云飘飘过客一般。这时，客车行驶在高坡的一个弯道上，从车窗里俯瞰麦仁店的村廓，隐隐约约也是云雾缭绕，仙境一般。她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一个坐在大圈椅上，临河梳妆的淑女，她杏眼桃腮，含情脉脉，闺中待嫁了。
　　麦仁店就要到了。外婆？外公回家了。完璧归赵的感觉从来没有象这样舒适轻松过。
　　“停，停停。”不知为什么梁二旺突然喊叫起来。“司机下车。”
　　“还没到站呢？”恬妮提醒他。
　　“不，就在这下。”
　　客车刚好停在白河大桥头岸边的小路口上，梁二旺率先下车，小狮子、恬妮只好跟随他下来。掏出行李，客车徐徐向前开进，渐渐消失在大雾弥漫之中了。
　　“外公，不是说好了，咱们先去蜡厂。那儿老支书、耿娃他们还有个欢迎仪式呢。”
　　“劳师动众，没那个必要。”
　　梁二旺突然变得低调起来。他背起背包，一手掐着徐部长送给外婆的那箱蜜枣，一手又掂起个背包，便大踏步的沿着河岸的羊肠小道向前走去。
　　小狮子见他昂首阔步，精神抖擞，不觉高兴了起来。沿着河岸小路到渡口，对岸就是外婆的麦仁店，空气中弥漫着的爱情的味道越来越浓。穿上新郎鞋急着要去抱新娘，看来这次医院邂逅，徐部长功不可没。
　　大雾成溜成片，眼前的河边小路被一溜飘带似的轻纱飘隔着，只显示出河岸的清晰，而对岸的柳林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风吹过，大雾之中环绕，听起来也是那样的灵动，仿佛是在迎接新人的归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外公头前走着，他背的掂的反把两个轻装的年轻人落在了后面。再过一个很深的排水沟时，小狮子还伸手拉了恬妮一把，不知道梁二旺是怎样过来的。
　　“你看他身轻如燕，”恬妮气喘嘘嘘。
　　大雾沿着河岸向上飘，河对岸麦仁店的村廓随着阳光的照射一会模糊一会清晰。隔河传来的犬吠瓮声瓮气的，又宽广又浑厚。听声音不是一条老黄狗，那也一定是一条黑犬。这时，前边河道上传来了人声，麦仁店村的渡口已经不远了。
　　“不行，他不能这样空着手回去。”小狮子越想越不对劲。
　　“外公？等一等？”
　　“等一等，外公？”
　　后面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呼喊声，梁二旺回头望着他们两个追到脸前。
　　“你知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在聚贤阁包了上下楼、、、”
　　“停，停。，你说什么？我没说要办结婚宴啊？也没说要结婚啊？”
　　“那徐部长送给外婆的蜜枣你不是在抱着么？”
　　“那只是象征性的，不必认真。”
　　“可是，徐部长的拐棍还在我这呢，难道你忘了？”
　　梁二旺一听拐棍扭头就走。小狮子伸手抓住他手提的背包，梁二旺把手一松扔给了他。小狮子边跑边背，跑过去又抓住他背上的包，没想到梁二旺把膀子一切丢给了他。这样小狮子背的扛的又追了过来，多亏恬妮在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
　　“好好好，咱不说拐棍，其实拐棍在我心里、、、” 小狮子这一急，一时咬起嘴来。梁二旺又一次争执要走，小狮子急忙改口，“你用着拐棍打我还不行吗？”
　　梁二爷这才站定，恬妮用手掩着嘴，把头一扭差点笑出声来。
　　“为什么不愿结婚？是不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要不然就是被邪侵了。”
　　“谁被邪侵了，我耳根清净。就因为今生有她最珍贵。她、、、”他缄默了。
　　“她就像仙鹤一样纯洁美丽是吗？”恬妮替他出了出来。
　　“我知道你有《松鹤延年》，外婆有《双鹤图》，可是仙鹤的故事知不过是个传说，外婆才是最真实的。”
　　“正是因为心中有鹤，所以才青山不老，只有像鹤那样才情的人才能配得上外婆。外婆为了爱一直守护着这个家，你长年流浪在外，现在到了家门口，你只要抬腿迈过那个门槛就是幸福。”恬妮无不诚恳。
　　“我怕有朝一日、、、”他的话还没说完扭头又走。
　　“可你生病的时候，外婆不是也担心你有朝一日悄然的离去吗？、、、、、千年的神话过去陈腐，焉能当真？”小狮子紧随其后和他争辩。
　　“假如你们走到一起，恩恩爱爱相互体恤，颐养天年，岂不是一种和谐？一种文明？”恬妮苦口婆心。
　　“可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梁二旺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超前的步伐更快捷了。
　　“完了，完了。”
　　小狮子不由得心中抱怨，没想到梁二旺会吟诗。他一时语塞答不上来，无不垂头丧气，手里的包掉了下来，背上的包也掉了下来，连魂也掉在了地上。——外婆完了，小狮子一脸沮丧。
　　“小狮子哥你怎么样了？”
　　“我们的嫦娥三号白上了天，蛟龙也白下了海了。”
　　“咯咯、、、、、、、”一笑但马上收敛了笑容，“小狮子哥，你还是快点吧，要不然就追不上了。”
　　“对，是还不能让他这么空着手去见外婆，起码把那簇献给新娘的鲜花和新娘新郎佩戴的胸花让他带给外婆。带去点吉庆。”
　　小狮子说起背起背包，另一个往肩上一扛，随恬妮向前追去。
　　“外公，等一等。”
　　“新郎——外公？”
　　两个一替一声的喊着，还是恬妮跑得快，在前面又一次拦住了他的去路。小狮子上前一阵嬉皮笑脸。
　　“外公？瞧，这根闹新郎似得，你得让我喘喘气，恬妮你说。”他气喘嘘嘘。
　　“外公，你不能这么空着手回去，这簇玫瑰花是献给外婆的，你带上。”梁二旺接过鲜花看了看，却又一把塞给了恬妮。
　　小狮子从恬妮手里拿过新郎佩戴的胸花也递了过去。
　　“外公，这个你得戴上。”
　　梁二旺接过又看了一眼，却又把它塞给了小狮子，恬妮把新娘佩戴的胸花又递给了外公。
　　“外公，这个你得亲手给外婆戴上。”
　　梁二旺看也不看，他“噌”一侧身向岸边的渡船走去。
　　“这老头，倔着呢。”
　　“咋说话的你？这么没礼貌？”
　　“快追啊。”
　　“外公？”
　　“你哑了，你瞎？”
　　“嗨——，外公？”
　　“原来是个聋子。”
　　就这样两个人越追越远，在渡口梁二旺一个箭步登上了渡船。
　　“等一等，那条小船？”
　　“唉——？等一等？”
　　等他俩追到河边，船已经离岸很远了。
　　“那条小船？”恬妮仍在呼喊。
　　“算了，算了，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就这样小狮子背的扛的望着那只远去的小船，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外婆，不免愧疚。他到底没有说服梁二旺，这并不是说他无能，而是梁二旺太过于顽固迂腐了。他觉得这就好像是隔着迷雾看铃铛，他不但没能摇响，而且没能解开。有句老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让外婆来化解这团迷雾吧。这样想着，“扑通”一声将肩上扛的背包仍在地上，好像一块石头落地，顿感浑身轻松了许多。
　　船被大雾遮挡，两人被扔在了隔岸。恬妮看了小狮子手上新郎佩戴的胸花，又看自己手上新娘的胸花，心中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感。她渐渐地把头默在了小狮子的胸口上，那一刻，小狮子的心就像触电似的，脑海中不觉闪现出凌子的音容笑貌。又见眼前一刻也离不开自己的恬妮，那心里充满了五味杂陈。不知怎地肩上的背包越发的沉重起来。
　　虽然大雾淹没了河道，但河的对岸就是麦仁店，小狮子又一次的想到了外婆，没想到要想做件好事竟也是这样的难。梁二旺始终不听规劝，外婆见到她又该会怎么办？
　　阳光从云缝里洒落下来，一瞬时，河道上的绿洲小岛清晰可见。
　　“快看，小船。”恬妮指河的中央。
　　河道上，绿洲小岛拐弯处，有一条小船飘飘摇摇。梁二旺仍抱着那箱蜜枣，傻愣愣的对着舵工站着，那舵工身姿矫健，当她撑杆时，左手腕亮了出来下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手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呀？是外婆，是外婆呀？”恬妮激动地跳了起来。
　　“原来，梁二旺登上了外婆的船，”小狮子喃喃自语。
　　“渡别人先度自己。”外婆这句话，顿时光芒万丈。
　　这时，大雾又弥漫过来。整个白河古道，又一次的被大雾笼罩。眼前三米远的地方看上去就是一堵雾墙。大雾深处，小狮子仿佛听到了一声鹤鸣，似在召唤，外婆的双鹤图飘然从天而降，在这大雾连天的河道之上化作一朵美丽的火焰，火焰中有两只美丽的仙鹤飞向了的彼岸。
　　“外婆不惜重金买来了一头犟牛。”小狮子无不感慨。
　　“都快中午了，还不知道回家”恬妮这样抱怨。
　　“于是，外婆就去问那卖牛人、、、、”
　　“那卖牛人怎么说？”
　　“他说，俺犁地的时候都是俺哥牵着，中午回家吃饭时，俺就喊，哥，咱回家吧？”
　　“他回头了。”
　　“他回头了。”
　　在有仙鹤栖息的谷底里，在一个开满郁金香、玫瑰花的山坡上头戴鲜花和花环的外婆与外公一同关上了辕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