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檐》拾柠

5、蛋糕

　　安弦看见我写在纸上的字，愣了一下，然后他打量着我：“也不是不行，你会做甜品吗？”
　　我摇摇头。
　　“拉花会吗？”
　　我还是摇头。
　　这时我才想起来，这里是一家咖啡店。我什么都不会，这里又怎么会收我？
　　安弦想了想，又问我：“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只能告诉他，刚刚计算机专业本科毕业。
　　他大吃一惊：“你才大学毕业？！”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橱窗，镜面反射出我的样子——几天没有打理过的胡茬，皱巴巴的西装，完全就像是一个奔四的大叔。
　　“咳咳，”安弦再问我，“这样吧，打扫卫生会吧？”
　　这似乎是目前的我唯一能干的事了。
　　我点点头。
　　“你就先打扫卫生，之后你要是还想干下去的话，我就手把手教你，反正我们店挺缺人手的。工资一个月两千，二楼还有一间客房，你如果想住我就给你收拾。”安弦看着他，“怎么样？”
　　我点点头。
　　就这样，我在安弦的咖啡店里打工。
　　这时候的我绝对想不到，我不仅赖在了这里，还在这里待完了我的后半生——这里真的成了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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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弦说开业第一天人不多，我看了一眼店面，就一个顾客坐在角落敲电脑。
　　虽然员工都没来，但他一个人也应付的过来。他招招手让我到柜台里面去，我于是掀开隔板进去，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收银台后面的地方。
　　我看见他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装了一半的黑色架子和一堆零件。
　　是个手机支架。
　　“你帮我装一下这个支架吧，我搞不来，”安弦拍了拍旁边的椅子，我坐过去，他把那堆东西推给我，“捣鼓半天了，说明书我压根看不懂。”
　　我研究了一下说明书，只要组装一下大支架，再把几根杆子拧上去就行了，于是我一分钟就给他装好了。
　　“强，”安弦朝我竖了个大拇指，“谢谢啦！”
　　安弦把手机架了上去，调整了一下，镜头竟然对准了他自己的方向。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好奇地看向他。
　　他接受到了我的疑惑，于是告诉我：“我要录个视频，店里总是没什么生意，我好歹要在网上宣传一下。”
　　我看着他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拿出来了好多东西，牛奶，鸡蛋，碗，打发器，还有面粉……他是怎么做到用两只手端出来这么多东西的？
　　他开始录制，却一言不发。我看着他打鸡蛋，捞出蛋黄，加糖搅拌，然后又重新搅和到一起。
　　透明的碗中，淡黄色的混合物任那只木勺搅动，发出轻轻的粘哒哒的声音。
　　我看着安弦做甜品的样子出了神。他的双手翻飞着，驾轻就熟。我从未这么认真地看人做甜品，又或者，看着一个人做一件事。
　　他凝视着手里的材料，我看见它们在他的手里慢慢拥有了第二次的生命，最后，鸡蛋变成了四盒小蛋糕。
　　他将淡奶油挤在上面，然后拿出冰箱里的草莓，切成块，点缀在上面。洒下的红色草莓粉散发出甜甜的气息，我不知不觉间饿了。我这时才意识到，我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还好，我肚子没有不合时宜地发出声音。当安弦郑重其事地关了录制，它才发出一声抗议。
　　“呼，完成！”安弦松了一口气，他笑起来，将一盒蛋糕递给我，“来，吃吧！听见你肚子叫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笑，接过他的蛋糕。他递给我一个小勺子，我挖开，松软的蛋糕，甜甜的草莓，我感觉他们刺激着我的味蕾，我情感的末梢。
　　我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快乐。
　　我十几年未曾有过的感觉。
　　“怎么样？”安弦看着我，他的笑容充满了自信。
　　他有自信的资本。因为这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蛋糕。
　　他的蛋糕，以及他的笑，都是甜的。像是那把草莓粉，洒在了我一片灰暗的人生里，让我活了过来。
　　我朝他点点头。
　　但我意识到，我没有表达出我的喜爱，于是我努力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你终于笑了。”安弦眯着眼睛，“看来，我这个蛋糕做的很成功！”
　　我笑着。
　　这是安弦告诉我的。
　　我很惊讶，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而这个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竟然成功了。
　　我突然有点想哭。
　　我问着自己，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吃着这样好吃的蛋糕，对着这样一个温柔的人？
　　遇见他，而他收留我，我想，我前半生的痛苦，就是为了换来今天这一刻的激动吧？
　　我感激他。
　　感激上天让我遇到这位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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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店晚上八点歇业。安弦关了店门，带我去了二楼。这一次，他打开了二楼的另一间房门。
　　里面是很简单的布置，但是并不简陋。这个房间比他的房间稍微大一点，但是摆了两张床，中间还有一个隔板，将房间分成了两半。
　　透过折叠门透明的窗子，我看见右边靠窗的床上放着一些东西，可能是店里其他员工的东西。
　　“我的店没有那么大，不好意思啊，”他走向那张空床位，打开旁边的柜子，搬出一床被褥，“旁边是其他员工的休息区，小虞有时候会在这住，你不介意吧？”
　　小虞……应该就是另一个员工的名字。我点点头，有地方住我就很感激了。
　　我跟他一起套好了被子。说实话，我笨手笨脚的，安弦叫我抓哪边我就抓哪边。
　　“好了！那我先去休息啦。明天早上七点开门，记得起床，第一天工作别迟到啊！”安弦笑着，走了出去，“晚安！”
　　我朝他摇摇手，看着他关上门，我坐在床边，看着现在属于我的这个小隔间。
　　绿色灯笼花样子的灯照亮了这个小隔间，淡黄色的墙上贴着一些海报，是我不认识的歌星，以及乐队。
　　床头柜上摆着几本书，我翻了一下，有诗集，也有小说。这应该是安弦的书。
　　我拿起一本，《常喝咖啡的那几年》，随便翻了一下。我不喜欢看书，这辈子也就看过教科书和几本小说。所以不出所料，我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但是书里的文字让我闻见清幽的香气和明媚的风。
　　我想，我会渐渐喜欢上他们的。
　　因为这些是安弦喜欢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