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爹》乐乐威斯

7、3、芦绍宗（中）

　　韩育陵搭计程车到小学母校，尽国民责任投票的任务他可不能推卸，否则回去一定被韩封吐嘈的口水淹死。计程车上，司机貌似很头头是道地分析了一遍国家政治目前局势，还评论了所有大热候选人，以及有可能突围而出的黑马，韩育陵频频点头聆听，他其实算得上是政治冷感，一直没特别支持哪个党派，然而他还是认同政党交替执政才使健康的现象，所以手上这一票他已是做好决定投给谁。

　　计程车停在学校正门口，门外停满车辆，入口处也是来来往往很多人。韩育陵把墨镜和帽子戴好，下车后就微低着头低调地跟着人流走。在登记处办登记时，负责核对身份的工作人员要求韩育陵摘下墨镜，韩育陵听从，好在那位马来族的工作人员并不认识他，给了他投票室的编号后就礼貌地请他根据编号排队。

　　“那个人好像是明星……”韩育陵走开时听见排在自己后边的人这么说。

　　韩育陵拿出口罩戴上，发觉站岗的警员盯着自己瞧，立即想起上次被误认为扒手的尴尬经历，于是就把口罩拿下，墨镜也干脆不戴，反正投票是公民义务，他本就该坦荡荡地才对。不过帽子摘不得，因为早上没来得及吹头发，他的型男形象还是得顾着的。

　　警员走近过来，韩育陵抱着胸东张西望，那警员似乎留意了几眼，才又走开去，韩育陵抓头纳闷，自己长得很像罪犯吗？该不是沾上韩封那个任谁都不会相信他是善男信女的流氓味儿了？

　　队伍排了大约十分钟后，周遭便开始传来此起彼落的指指点点，也许因为大家都在排队，于是都没人离开队伍来要求拍照或签名。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韩育陵的人气大不如前，不展示什么表演的时候就没那么有吸引力了吧。

　　叶雅琪前几天出外景拍广告硬照，吸引大批人潮围观，粉丝迷妹把拍摄场地围得水泄不通，为了不影响拍摄，叶雅琪亲自拜托粉丝们保持安静，态度亲切又迷人，粉丝拍摄到的视频都上传到社交媒体，叶雅琪可谓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每一抬首、低头、回眸，都释放着能让人脸红心跳的魅力。

　　韩育陵搜遍了所有自家老公的视频来欣赏，本来看得欢，有次韩封来探望小草莓时瞄见他盯着手机擦口水，竟然恶劣地数落他已经被叶雅琪甩得看不见车尾灯，笑他要是再不努力保养，就要被叶雅琪的广大粉丝嫌弃他配不上他的当红鲜肉老公。

　　比不上就比不上！韩育陵这么呛韩封。叶雅琪青出于蓝，韩育陵高兴都来不及。至于被粉丝嫌弃，哼，只要雅琪喜欢就好，雅琪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不会那么容易被粉丝影响！

　　话犹在耳，韩育陵此时忽然有些心虚，叶雅琪在公众场合只是拍照就吸引那么多人，他却只得到来自四面八方像是三姑六婆般的窃窃私语，层次果然差很大……真的没人想跟我要签名么？韩育陵扁着嘴望天。

　　好不容易，投票室近在眼前，韩育陵始终没等到一个明星上街基本会得到的待遇，然而这一小时的等候，已让他不得不接受自己确实已给年轻一辈的后浪推倒在沙滩上晒干，也罢，他向来就厌烦被人骚扰，这样的过气明星生活是他所期盼的。

　　在登记处取了选票，左手食指沾上证明已投票的墨汁，来到划票处简单地在选票画上自己的选择，再走向投票箱把选票投入，投票过程就这么简单快速地完成。韩育陵肚子饿了，加快脚步离开学校，来时他原想回味一下母校，不过这么多些年来，学校已经翻新得和从前截然不同，感觉像来到别人的学校，且食堂也没人营业，更加没有逗留的意思，还是赶紧回酒店去哄干爹的好。

　　韩育陵在校园门口买了支甜筒，一边舔一边往能够召到计程车的路口走，他还没招手，就有辆车停在他跟前，可这车不是计程车，是部新款的国产轿车。韩育陵下意识退开，车子的司机开门下车，他没在意，心想大概是在等人的车子。

　　“炎育陵先生。”下车的人开口。

　　韩育陵才刚侧转身准备走开，被这么一叫，他就看向那人，那人年纪不小，稀疏的头发都花白，满脸皱纹，但是眼神很锐利，体格也很高大，韩育陵十分肯定这人不会是要向自己讨签名。

　　“呵。”那人扬起嘴角笑，那一笑透着点藐视，韩育陵追加肯定来者不善。

　　“看来我那个前属下是没认错。”那人说着就绕过车子走向韩育陵，韩育陵想以不合陌生人打交道为由开溜，那人即从外套内侧掏出一个皮夹，打开来递到韩育陵面前。

　　“我是反黄赌黑特工队助理总监，蒋勇。”那人微眯着眼，他比韩育陵高了点，有那么点狗眼看人低的意思。

　　韩育陵这下不敢随便遛了，他站在原处盯着蒋勇看，他没犯法，至少，没在国内犯法，没有需要害怕警察的理由。

　　“不要怕。”蒋勇把证件收起来，笑着说：“只是有些问题想问你，但这里不方便谈，能不能请你上车，我请你到附近喝咖啡。”

　　韩育陵皱眉，蒋勇不等他回应就拉开后座车门，他以为蒋勇会逼他上车，但打开的车门却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帮着两束马尾，很可爱。

　　“爷爷，要在这里下车吗？”小女孩问。

　　蒋勇对小女孩摇头说‘不是’，再看向韩育陵说：“这我孙女，吵着要我带她去吃甜点，不过他很听话，不会妨碍我们聊天。”

　　韩育陵还是皱眉不语，蒋勇这人是有备而来，带上孙女降低自己的警戒心。

　　“我知道你认识韩封，还有霍瑶。”蒋勇忽地压低嗓子，并把车后座门关上。

　　韩育陵不客气地瞪蒋勇，咬牙说：“那是以前的事。”

　　“是呀，霍瑶死了，韩封听说也因叛变被处决，但是尸体至今没找到。”蒋勇又扬起那抹邪气的笑，“不过去年，我得到情报，海关入境记录居然有韩封，还有他从前的跟班，啊还有，你们三人，是同一天出境。”

　　韩育陵冷漠地不发一语，他故作手滑，让手中甜筒掉下，蒋勇敏捷地后退躲开，韩育陵就趁机转身大步要跑过马路，但他还没绕过车子，面向马路的车门就推开，蒋勇的孙女居然跳下车。

　　蒋勇停车的地方是双黄线，来往车辆繁忙，路边禁止停车，蒋勇的孙女一跳下车，刚好就有一辆电单车迎面驶来，电单车紧急刹车，滑倒在地，单车司机滚到人行道，电单车则滑向小女孩，千钧一发，韩育陵立即冲上前抱着小女孩，背向着电单车滑来的反向，他已来不及闪躲，紧闭着眼睛期盼不会被撞得太惨。

　　上天保佑，韩育陵的运气再次显灵，电单车急速滑来时因为路面不平坦而打转，撞到了车尾后就改变方向弹开，韩育陵感觉手臂一阵火辣，睁开眼时，电单车已在他面前停止滑行，他看向右手臂，袖子被划破，留下一大片冒着血的擦伤。

　　韩育陵呼口气，万幸自己伤得不重。

　　“鑫鑫！”蒋勇跑过来，从韩育陵怀中抢过孙女，紧张无比地检查孙女有否受伤，韩育陵看他脸都惨白，牙齿打颤，应该不是作假。

　　韩育陵站起身小跑着去把电单车扶起来，推到人行道，以免电单车影响交通，造成二次意外。那个摔下来的单车司机没受伤，他也很紧张地上前关心，不过是对受伤的韩育陵紧张，这才是正常的吧。

　　“没关系，小事，我自个儿去医院就好，不用不用，不用赔偿，你也没错。”韩育陵和坚持要带他到医院的电单车司机交涉。

　　“我送你去吧！是我的责任！”蒋勇牵着孙女儿，来到韩育陵面前。

　　“叔叔，你流血了……”小女孩指着韩育陵的手臂。

　　韩育陵犹豫了会儿，点头，他心里有个打算，如果蒋勇想找韩封麻烦，他想赌一把，靠自己替韩封把麻烦给消弭。

　　蒋勇带韩育陵到诊所，擦伤不严重，韩育陵要求护士把纱布缠得薄一些，他才好隐藏伤势，他也要求医生别开药，医生说消炎药不吃的话就得注射，韩育陵无奈，只好忍痛给屁股吃一剂肌肉注射。

　　离开诊室时，韩育陵只看见蒋勇的孙女坐在候诊出等他。

　　“你爷爷呢？”韩育陵坐到小女孩旁边，心里埋怨蒋勇的心也真大，孙女儿刚刚差点出意外，他就丢下孙女儿不见踪影。

　　“爷爷说去给叔叔买新衣服穿。”小女孩说着，轻轻拍拍韩育陵受伤的手，“还痛吗？”

　　韩育陵微笑摇头，“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蒋鑫，三个金的那个鑫。”

　　“好多笔画的名字啊，哈哈。”韩育陵打哈哈，心里猜想蒋勇一家大概很爱钱。

　　蒋鑫嘟起嘴：“就是，每次写名字我都比别人慢。”

　　“你可以学草书，那样写就快了。”韩育陵随手拿一本杂志，用自己随身带的签名笔在杂志空白处用龙飞凤舞的草书字体写下蒋鑫的名字。

　　“叔叔写字好好看！”

　　“你来试试。”

　　“我不会……”

　　“来，我抓着你的手写。”

　　韩育陵教着蒋鑫写了会儿字，蒋勇就提着个纸袋回来，他到柜台处付医药费，护士说韩育陵已经付清。

　　“附近有家很好的餐厅，我请你吃顿饭。”蒋勇坐到韩育陵旁边，把纸袋放到韩育陵腿上，“白衬衫，和你这件相似，要是不满意我可以再买一件。”

　　“餐厅就免了，对面不是有麦当劳吗？就去那里吧。”韩育陵从纸袋拿出衬衫，也不检查，起身走向洗手间更换，破的那件他扔了，免得带回去会穿帮。

　　快餐店就在诊所对面，走路就能到，蒋鑫主动牵着韩育陵的手，韩育陵觉得这女孩讨喜，自然不介意，晃着女孩的手欢快地走进快餐店，按蒋鑫的要求点了儿童套餐和圣代雪糕，蒋勇及时掏出皮夹付款，另外加点两杯咖啡。

　　快餐店人多，韩育陵更觉得安心，蒋勇倒是明显不自在，坐下后只喝咖啡不开口。

　　韩育陵没喝咖啡，反而吃起蒋鑫的薯条，蒋鑫乐意和他分享，还主动给他小勺子吃雪糕。

　　“你如果没话说，我吃饱就走啦。”韩育陵夹着根薯条对蒋勇说。

　　蒋勇放下咖啡杯，重重地哼一下鼻，把双手郑重地放在大腿上，向韩育陵低头：“谢谢你救了我孙女。”

　　韩育陵讪笑，“所以呢？你要怎么报答？”

　　蒋勇抬头，脸色很无奈。

　　“你不说，我就说了。”韩育陵双手叠在桌上，趋身靠近蒋勇，小声说：“不要再找韩封，你可以开条件，我能做到的话，一定不让你失望。”

　　“意思是你和韩封还保持关系？”蒋勇眼神又恢复一开始的锐利，只是没有了不可一世的态度。

　　韩育陵拿起咖啡喝一口，苦涩得皱鼻子，蒋鑫拿起砂糖给他。

　　“谢谢。”韩育陵撕开砂糖包装袋，往咖啡里洒，一边说：“我问过鑫鑫，她说你六十五岁，应该是今年就得退休，她说，她从小就和你住，她知道她的父母亲已经分开，她说她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儿子，在医院，我这么说吧，你找到韩封，对你的事业已经来不及有任何帮助，弄不好的话，可能还会坏事，影响你的退休金。”

　　蒋勇越听，脸色越沉，脸颊还微微抽搐。

　　韩育陵搅动咖啡，咖啡冒出的烟在两个男人之间上升。

　　“五百万，现金，你要不要？”韩育陵打破沉默。

　　“呵！一模一样，你和韩封一模一样！”蒋勇忽然抬高声量，但快餐店都是高声交谈的人，他的反应并未引起旁人注意，只有蒋鑫好奇地眨着大眼看他。

　　韩育陵不明白蒋勇说的一模一样是什么意思？但他得装作知道，于是只继续冷冷地看着蒋勇。

　　“当初，韩封也是这么问我，我什么都没拿，却引来上头怀疑我和他勾结，害我十几年没能升职！”蒋勇握紧拳头，把空咖啡杯揉扁。

　　韩育陵横眉冷目：“你拿了也许还能升官发财。”

　　“小子。”蒋勇抬手指着韩育陵鼻尖，“我要是重开档案，你也会跟着身败名裂！”

　　“八百万。”韩育陵处变不惊，背靠回椅子，拿起蒋鑫给的雪糕一口一口吃。

　　“拿吧，这本来就是你的目的，不然你为什么多此一举来找我？”韩育陵舔勺子。

　　蒋勇好一会儿不说话，蒋鑫忽然说要上洗手间，蒋勇让她自个儿去。蒋鑫走后，蒋勇低着头，紧握着双手，语气沉重地说：“我儿子去年发生车祸，截肢后一直住院，车祸肇因是一警车闯红灯，虽然有保险金赔偿，但不足够同时负担他要给前妻的赡养费和我孙女的养育费。”

　　“哦。”韩育陵试图不表达任何情感，纵使他实则上有些同情蒋勇，不过蒋勇都这么坦白了，就表示他猜得没错，蒋勇一开始就想要钱。

　　“一千万，我可以先给你一半，等我顺利离开这里再给你另一半。”

　　蒋鑫从洗手间出来，回到位子上捧着汽水喝。

　　“洗手间人多不多？”韩育陵笑眯眯问蒋鑫，蒋鑫摇摇头。

　　“我去个洗手间。”韩育陵起身，蒋勇叫住他，拿出纸笔快速写下一排数字和几个字，再把纸压在韩育陵的咖啡杯底下。

　　“鑫鑫，吃饱了我们要去医院看爸爸啦！”蒋勇对孙女说。

　　“好呀，那叔叔呢？”蒋鑫望韩育陵。

　　韩育陵拿起咖啡杯，顺便把压着的纸条也拿起，他把咖啡喝完，拍拍蒋鑫的头说：“叔叔也要走了，鑫鑫，记得以后不可以在马路边上随便开门下车噢！”

　　“嗯！我知道啦！”蒋鑫乖巧地点头。

　　韩育陵和蒋鑫挥手道别，走出快餐店，他拿出纸条看，是蒋勇给的一个银行户口，指示他把钱汇到那里，说那是他儿子的户口。

　　韩育陵很快截到计程车，上车后他见蒋勇牵着孙女离开快餐店，一老一少脚步轻快地走向停车处的车子。

　　韩育陵拿出手机，犹豫再三，打消找季鹏调查蒋勇的念头，因为事关韩封，若请季鹏帮忙，韩封事后一定会知情。韩育陵要自个儿拿出一千万并不是太困难，但他还是担心若自己贸贸然付款会留下把柄。

　　叹口气，韩育陵拨电给骆禾羽，骆禾羽这个搞慈善和医疗机构的大富豪，要干干净净地给个在医院的人送钱是最安全的了。

　　“几个小时不见，口气又大了很多啊。”骆禾羽在电话里不客气地调侃。

　　“钱我以后会还你，反正我跟你要这笔钱的事你得保密，谁也不准说。”

　　“唉，你这真是……”骆禾羽没把话说完，而是改口问：“话说了，你喝醉的事没穿帮吧？绍宗要是问起，就照季鹏的说法对吧？”

　　韩育陵突地一激灵，他差点就忘了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