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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目连 之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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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声念道:“蝴蝶精——”
一只紫蝶从空中飞来,缓缓停在我的指尖上。我轻轻抬手,她会意地飞走,绕着台下的人群飞舞,隐约可闻沙沙的鼓声。
她是千年前鉴真和尚从长安携返的密虫,因缘巧合下进了晴明的式神录。传说庄周所梦的便是这只蝶,她也因此有了引人入梦的能力。
信徒们沉沉睡去、混淆现实,把这个光怪陆离的夜晚当成南柯一梦。
接着,我唤出食梦貘,将这些梦——吃掉了。
“全都吃吗?任务量有点大。”睡猪甩了甩鼻子。
“姑且留下一目的话吧,让他们以为做了个教化的梦。”
啊啊,真是的,我为什么要替那种爱说教的麻烦神着想。
“了解!一切都听取哥的!”
“取哥?……哎呀,你们还真是不厌其烦。”
这是妖怪中流行的新叫法,即「香取旦那」。
旦那在日文中的释义很多:老爷、主人、老板、先生、丈夫、施主、大哥,以及包养花魁的金主。妖怪们用了“老大”的意思,但总觉得……
食梦貘打了个嗝儿。“噗噗~取哥,我吃完回去睡觉咯!”
“睡前记得运动消食。”
“好的取哥,没问题取哥!”
嘛,算了,反正别的也不是不对。
我将注意力转回到信徒身上,念出咒语:“镜花水月,如梦似幻。回去吧,沿来时的路回去。”
被催眠的人群点点头,摇摇晃晃回家,犹如摇曳的草杆。上百张纸人贴在后颈,钻入衣领,溶进骨髓,无影无踪如砂糖入水。
这是我独创的追踪术式,因为式神化成身体的一部分,无论多强的阴阳师都看不出破绽。
当然晴明那样的挂除外。
可这世上一千年只出了一个安倍晴明。
所以,那位「自杀」先生到底是谁?
◇
一目连跌跌撞撞地下了祭台,险些摔倒。
我走过去,掐住他的胳膊。“喂,当心点。”
他有些僵硬地愣了一下,似乎惊讶我还在。
“谢谢你呀,香取。”
一目连微微低头,右眼的绷带散落下来。
我扯过那根绷带,“这有什么可谢的,我不是答应过了要等你吗。”
“约定吗……说的也是呢。”一目连的声音罕见的低沉。
过劳了吗……旧疾没好又添新伤,真是的,换成我绝不会在那些人身上耗费时间精力。
赖光说过,「当矛盾无法调和时就不要解决矛盾,直接解决制造矛盾的人。」
讲道理做甚,打就完了。
不过这是一目的私事…嘛,算了,随他吧。
我打理好他的头发,边缠边问:“接下来去哪里,回高天原见多度大神吗。”
父神·天津日子根命留给他的多度明神大社荡然无存,待在现世也无处可去,只能回去和亲人相聚吧。
回答我的是一声苦笑——
“父神,已经「沉睡」了。”
神的沉睡即为长眠。
神代结束后,神秘不足以支撑神的活动,就像人在营养不良时新陈代谢减慢那样,神明也因信仰的缺失返回高天原、足不出户、直至最后的安眠。
神明不会死亡,但也没有足够的能量使他们苏醒,故而沉睡着、沉睡着,直到世界的终结。
多度神可是天照的儿子,是一目连和高天原唯一的联系,换言之是「靠山」之类的存在。如今竟也长眠了。
“嘘——!”
我比划噤声的手势,确定没有什么家伙在偷听。
“小声点,这种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
真是的,就算是对我也该有点戒心吧。
“香取,你、哈哈……好的。”
原本有些伤感的神明被逗乐了。唔,我做了什么惹人发笑的事吗?
不,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像我这种阴沉、不讨喜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嗯,嗯?好像更开心了?刚才还绷紧的脸完全放松了?
他的手抵在右眼,那里是我缠好的绷带。
“香取真可靠,像个大人一样。”
来了来了,「连式唠叨」,以往纸鹤上也是翻来覆去这几句,仿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妈子。
我看见他终于笑了。
“如此在意我的也只有你了……”
唔,这句倒是新的。
“那么——”
神明伸出手,与我缔结契约。
“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我回握他的手,听到衣袂猎猎作响。
忽有清风起。
那该是股远道而来的风,拂过崇山峻岭,穿过幽森静林,氤氲着云雾的水汽,夹杂着海鸟的鸣叫。
然后,一路奔波。
然后,归于平静。
神言:
“风,为你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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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房已是凌晨两点半。
鬼切催促主人快去休息,明天还要赴约。
“好好好。”香取脱下羽织,“论唠叨你也不遑多让呢。”
像安了雷达一样不放过主人任何一句话的刀子探出头来:“少主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把任务布置给妖刀姬就睡。”
鬼切铺好被子,陷入了沉思。
刚才没听清。
像是句表扬的话,他好后悔。
客厅中灵力流动,汇聚之处金光涌现,一个手持长刀的少女半跪在地上。
“香取大人,您叫我。”
这正是晴明留下的SSR之一、源香取第二重视的刀系式神——妖刀姬。
当然,名次是鬼切自己排的。
◇
妖刀姬喜欢一个人待着,主动请缨在主人外出时看家。别看她外表是个少女,实则却是诅咒缠身的不祥之刃,常因抑制不住力量造成伤亡,所以总和人保持距离。
至于如此强大的妖怪为什么没像酒吞茨木他们说走就走,大概是出于香取的承诺。
「要我服侍您吗……我和源氏的确有些渊源,但是香取大人,我怕伤到您。」
「没关系,到时候我打回来。」
「诶……?」
「放心,打哭你。」
妖刀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孩,确信她真有实力做到。
「那…说好了,如果我暴走就拜托您了……太好了,香取大人很强,不会被我伤到。」
她放下了心理负担,不许小妖怪们靠近,但从不躲香取。
见到主人手上的三角纸片,妖刀知道新任务来了。她主动接过,脸上有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大人需要我监视这些人吗?”
源香取在她心中是特殊的。
——没有惧怕,没有怜悯,没有躲避。
——需要,承认,管理,给予容身之处。
简直像梦一样。
妖刀明白自己有多强,那么能给予她美梦之人的实力一定深不可测,甚至到达无二的「」之境界也未可知。
在看到纸片的一瞬她便明白了主人的布局。
——那些是贴出的纸人式神的脚。
某天香取路过公园,在一对放风筝的母女前站了一个小时。就在鬼切以为少主思乡心切、也不禁黯然神伤时,她倒轻巧地走了。
原来,少女注视的是青空之上的鱼形骨架,构思追踪的术式。
——灵力供给、传送、定位、回流,如同飘得远远的风筝。只要线在,位置就一清二楚。
同样,有纸人在,放不放信徒都无所谓,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也不错。
源香取的理性和感性是分开的——如果说她真有后者这种东西的话,也就是说,只看利害,不谈喜恶。
她冷酷地命令:“妖刀姬,查清他们祖上出没出过阴阳师,家族是否有退魔血统。”
虽然很少见,但并非没有——沉睡了几代的阴阳师血液在某一代身体里苏醒。在这群家伙面前现了身,就算删掉记忆也不能大意。
多个心眼多份保险。
若是真有威胁到式神录的存在,一目连护着也要除掉。
不担心和对方翻脸吗?不,他不会知道。
源氏骨子里冷冰冰的理性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鬼切说过,除了源赖光他从未见过比香取更合格的源氏。
妖刀姬也欣赏这样的强者,爽快地接过命令。
“明白!请放心交给我吧,香取大人!”
她发现少女手中还留了张纸片。
“请问那一份是?”
“某只我特别关注的幸·运·儿。”
“难道是……”鬼切忍不住发声,“值得少主注意的也只有蛇妖了,不过,他不是被风神封印了吗?”
“所以啊,我给他下了时限五百年的咒,要是老老实实待着,时间到了就会解除。要是自作聪明越狱,届时——”
香取拎着纸片,像拎着小动物的后脖颈。
“嘛,谁知道呢。”
鬼切觉得自己家少主太帅了,必须说点什么。
“也就是说,风神的封印实际上是保护伞,就看那只妖领不领情了。”
“嗯。”
“但是少主,您什么时候使他中的咒?我一直在您身旁,从来没见过施法……等等!难道说——”
香取依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动作比平时随意了些但仍不失威严,犹如帝王小憩。
怀中是刚被唤出的太刀薄绿。
她的目光落在锋利的刀刃。
“没错,从一开始。”
打仗怎么能现准备,纸人早就附在了刀上。灵力不仅使刀更加锋利,一旦交战时碎屑掉落,还会粘上敌人方便追踪。
“至于佯装愤怒攻击……对,我想表现的恼火一点,顺理成章地出手,顺理成章地粘纸人不可疑。”
少女摸摸脸,按理说她是个面瘫,苇原却一点没起疑,到底是自己演技太好还是它眼神太差。
鬼切恍然大悟,“当时拦下我也是少主的计划?”
“是啊。难为配合,它骂得那么认真。”
“如此没良xin………不是,如此高瞻远瞩沉着冷静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处之泰然神机妙算足智多谋精明能干智勇双全才华横溢深谋远虑运筹帷幄见多识广卓尔不群出类拔萃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不愧是赖光大人的血亲!”
“鬼切你……?”
妖刀姬还年轻,不知道鬼切有个专门夸源氏的小本子,不甘示弱地跟着点头。
“我、我也一样,您实在太……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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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只刀子的崇拜眼神中,我把纸收好。
——为什么觉得自己才是BOSS。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目连篇结束√,接下来开鬼灭篇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