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风》红尘蓝尘

69、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团聚
　　一阵“哓哓”的马蹄声引得众人回首凝望，只见一匹通体雪白、高大俊逸的白马驮着一个人，在田埂上欢快地踏着小碎步，由远而近，向这边奔跑而来。不是琴还有谁，不是让她今天待在宫里的吗，怎么又巴巴的跑来？该不会出事了吧？这个念头旋即被音夫人否定，看琴骑马的姿态她心情应该不错。
　　“是琴姐姐，”田婧也看清了来人，圆圆的眼睛眯成一弯月牙儿，不无羡慕地道“骑马的样子还是那么帅。”音夫人深有同感，故作严肃地道：“每天不帅死人不罢休。”“扑哧”田婧慌忙抬手捂住嘴。
　　琴左仕潇洒地一跃跳下马，把缰绳扔给内侍，还不忘嘱咐道：“玉玲珑不饿，给它喝点水。”说着，向她们走过来，见田婧捂嘴咯咯笑，“说啥好笑的，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音夫人嗔怪道：“看见你就够乐呵的了。”琴嘿嘿傻笑，抬手伸食指习惯性蹭了蹭眉毛。打从田婧来到郑国，音就刻意和她保持距离，这不，今天又把她一个人扔在宫里独守空闺。
　　当初曼公主抛弃田婧的整个过程她也亲眼目睹，所以，音的良苦用心她深深理解，可是，总这样她的小心脏也要委屈的呀，今天终于逮着一个再合理不过借口，岂能放过。
　　聪慧如田婧，她怎能感受不到音姐姐的一片苦心。琴姐姐贵为楚国嫡公主，为了音姐姐甘愿放弃公主的尊贵，冒险诈死留在齐国，只为和音姐姐相守相依。说是冒险一点不为过，你浓我浓时恨不能连为一体，可一旦需要抉择，谁能未卜先知。如果音公主放弃了她们的爱情，那琴公主恐怕只有流落漂泊、无依无靠，楚国，肯定是回不去了。就像自己，被抛弃、被心上人安排去嫁给一个从没听说过的男人，远远地，就那么被打发了。
　　田婧没由来感觉心底一阵剧痛，不，她暗叫自己名字，不可以！她逼着自己把目光拉回到眼前一对璧人身上。
　　二十年来，琴姐姐无怨无悔照顾音姐姐以及她的孩子，如阳光般温暖的楚国琴公主，一颦一笑都带着楚国和煦的温暖，暖了音姐姐一世。念即此，田婧心头一热，一手一个，抓住音夫人和琴左仕的手，“二位姐姐心意婧领了，往事已然过去，如同飘去的云、刮过的风，一去不返。妹妹如今有夫君疼爱，还有三个孝顺可爱的孩子，虽然历经许多磨难，但结果很完满，婧知足了。婧喜欢看你们幸福相拥的样子，”她眼神深邃而淡然，深邃是因为她曾经全心付出，淡然，则是不后悔那些付出。
　　“当年的临淄，曼公主和婧小姐，音公主和琴公主曾经是最美的风景，每一次出行，引得临淄街头挤满少男少女，他们投掷的香帕、玉佩漫上膝盖。音公主和琴公主的风景经受了时间考验、世事变迁，依然美得摄人心魄。所以，音姐姐不必为了婧的感受冷落琴姐姐，好吗？”可是，为何想起那些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大颗大颗泪珠涌出眼眶，田婧述说起当年临淄的风光，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音夫人和琴左仕手面上，滚烫灼人，她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婧和骨肉亲人九死一生，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我放不下，那就是我的三个孩子。”
　　“婧妹妹，”音夫人声音哽咽，婧是经历了怎样刻骨的痛，才能面对过去，也许，只有经历过类似的情感，才能体会从血肉模糊的绝望到长好创伤的艰难，婧的伤口，这是长好了吗？
　　“婧妹妹”琴左仕鼻尖发酸，一把把二人搂在怀里，三个人像回到了当年的临淄，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疯。
　　温柔流淌的溱水不忍掀起一丝涟漪，沉默地聆听三个女人在时间长河里的艰难与心碎。她们贵为公主、公族千金，可同时，她们一生的命运在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就被安排好了。她们没法自己选择，每一步都是以国家利益、家族利益为行事准则。或许是同病相怜的命运令她们更能理解彼此，在另一个单薄的肩头找到一片慰藉的港湾。
　　整理好妆容，复又坐到软垫上，琴左仕从宫人手里接过羊奶，先递给田婧一杯，然后再给音夫人端了一杯，最后才轮到自己。一口热乎乎奶茶下肚，心旷神怡，音夫人抬了抬唇角，粉嫩剔透的唇似两片雨后花瓣，故意酸叽叽地道：“琴你先端给婧妹妹，而后才给孤。”这一下，又开始称孤道寡。
　　琴左仕嬉皮笑脸，俊俏明朗的小脸光滑如玉，没有一缕皱纹。她和音夫人对视了一下，热烈的爱意浓得像化不开的稠蜜，哭后略嘶哑的嗓音性感而炽烈：“婧妹妹远道而来，自然该多照顾她。”田婧尴尬地咳了两声，琴左仕慌忙放下手里杯子，让宫人拿过一条天香绸的披风给她披上，田婧益发窘迫，音夫人则一把把她揽在怀里，纤纤玉手不住地摩挲她后背，关切地道：“可是呛住了？”吹气若兰的气息惹得田婧头晕目眩。
　　琴左仕傻呆呆站在一旁，音夫人只是一味地关心田婧，看也没看她。琴左仕心里猫抓一样痒痒，不经意看见河边饮水的玉玲珑，一拍脑袋，赶紧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奉到音夫人面前。音夫人停下手，有些困惑地望望琴左仕，她躬身答奏道：“原将军差快骑从镐京送来的军报，衡儿让我赶紧送来，让她婧姨把心搁肚子里，织芸侄女已安然接到，今日一早已经和大军一同从镐京启程回郑国。”
　　田婧一下坐直身子，神情激动难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琴左仕：“琴姐姐，是真的？”琴宽慰地点点头，招牌式的明媚笑容给田婧送来阵阵暖意：“原将军报告给衡儿的军报，岂能儿戏。如果顺利，明天夜里、最多后天早上织芸侄女就能到新郑和妹妹团聚啦。”
　　和音夫人一起浏览过那封军报，田婧再次一头扎进音夫人怀里，痛哭流涕，口齿含混不清地念叨：“织芸、织芸...，我的...女儿。”琴左仕心里嘀咕：我送的书信，不该一头扎我怀里以抒思女之情吗？再一看两张梨花带雨的盛世美颜，琴左仕的心顿时化作一汪清泉。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一个眉清目秀少年小内侍匆匆走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琴左仕眉头微蹙，看这样子八成没啥好事。
　　小内侍期期艾艾半天才说清楚：“小的一个没留神，玉玲珑跑到田里吃了农人庄稼。”他手一指不远处农田。果然，一大片麦田被啃的乱七八糟。
　　“你这是没留多大的神啊，才能让玉玲珑啃坏这么大一片庄稼。”
　　小内侍吓的缩着脖子不敢抬头。按郑国法令，破坏庄稼，不仅要加倍赔偿，受鞭刑，情节严重者，蹲牢坐狱，甚至会被处以极刑。庄稼，乃国之根本。
　　琴左仕叫过一个老成持重内侍，吩咐道：“君夫人走后，你去请这里里长，让他把情况一一据实上奏。回头我自会去司田令衙门领刑受罚。”说罢，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内侍，又道：“下去喝点酒，睡一觉。多大点事，怂成这样。”话是这么说，看那块田破坏的面积，怎么也得挨三皮鞭。想到这，琴左仕浑身打了一个寒噤。
　　郑国法令覆盖上至公子王孙，下到黎明百姓。上回衡公主白日街头策马狂奔，虽没伤及人员，还是罚一百金，坐了一日监牢。郑国，谁敢营私舞弊，那可是要腰斩、砍脑壳，连累九族的呀。
　　织芸睁开眼时，恍若梦里，母亲和妹妹小清溪的脸越来越清晰。她们泪眼婆娑，小清溪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一遍遍用小脸去摩挲，口里一个劲叫着：“长姐、长姐。”田婧夫人轻柔地拨开织芸眼前刘海：“这下好了，娘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咱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织芸张开嘴，刚要开口，突觉胸口一阵憋闷，忍不住大声咳嗽，一会的功夫，咳得浑身瘫软，手脚脑门子冒冷汗。
　　门帘一挑，瑞童手里端碗个药碗走进来。见状，赶紧放下药碗，走到床前，弯腰伸手在织芸脖颈后揉捏起来，轻声劝慰：“有什么话说、什么事要做，都等到养好身子，别的不说，就是看在婧姨日夜为姐姐寝食不安，你也得爱惜自己。还有小清溪，她吃的那些个苦，都是姐姐亲口告诉我的，你忍心看她为长姐伤心流泪。”
　　织芸感觉一股暖流从脖颈下到后背心、腰部，脑袋却是一凉，瞬间清醒，嗓子眼里也是凉凉的，方才那一股热痒燥感立时消退的干干净净。她觉得全身一轻，闭上眼沉默了片刻，又睁开眼，涩涩地道：“把药给我。”眼看织芸喝下药，屋里众人才稍稍安心。瑞童恐她嘴苦，从床头小瓷罐里拈出一颗九制乌梅送到她嘴边：“张嘴。”织芸听话地张开嘴，含了进去，佯装责怪地瞪了瑞童一眼：“像个七老八十的夫子。”众人又是轻笑。门帘外传来宫人禀奏：“夫人，君夫人和和公主、衡公主来看望大小姐。”
　　话音未落，音夫人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