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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白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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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白氏
房间门“吱呀”被推开,田婧夫人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走进屋子。托盘上放了四盘色泽诱人点心,芝麻、葱油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众人不由都咽咽口水,激战一夜,这会才发现肚腹里早已空空如也。
“大娘,”瑞童站起身,甜甜地叫道。夫人笑意吟吟,手脚麻利给众人分食点心,很快,就带上门离开房间。
瑞童信手拈块枣泥糕,送到嘴边,文雅地咬了一小口,入口即化,甜糯不腻,她满意的暗自叹口气,又冷眼打量地上横躺的黑衣俘虏,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不自禁露出一条薄边,如同见着可口猎物一般泛着耀眼的光芒。咽下最后一口点心,送下一杯水,心满意足地嘟嘟小嘴,她才慢条斯理开口道:“白大叔贵族出身,累世大夫,对商家或许不太了解。”
白舍由衷地点点头,并未开口打断。
“所有的百年老店之所以能成为百年老店,必是有其秘而不宣的秘诀。就拿我们瑞家来说,药铺传到我爹手上是第十一代,那些个仙逝的老祖宗个个长寿,百岁以上有七位,最年轻是太爷爷,九十六岁故去。所以我家堪称千年老店。”
常末“咕噜”一口水差点呛着,看向瑞童的眼神瞬间由感激变为顶礼膜拜,心想“天爷爷,这一家都不是人,千年老店、千年老妖。”
“其实,比老祖宗们长寿的大有人在。”瑞童不失时机又扔一颗雷。
“哦?”白舍不解,在那个年代,四五十岁已属长寿。七八十实属罕见,九十、一百简直就是活神仙。
“那就是我们老药铺最厉害的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瑞童傲然道。
白舍心里一惊、有些迟疑地道:“莫不是药彘?”
“咦,白大叔知道?”瑞童并不特别惊讶,大千世界,她家有的,别人也有。
“耳闻一二,具体却是不甚清楚。”白舍实话实说,好奇心大起。
“药彘其实就是药人,选用身强力壮、筋骨奇佳、血脉旺盛之男女,入选年龄在十五至二十五岁,前半年,用药物排毒,洗净五脏六腑,疏通奇经八脉,并授以健身之操,强壮筋骨。半年以后,饮食已经调整至以纯药材为食,身体器官、筋脉畅顺无阻,其毛发、皮肤、指甲、血肉、筋骨都富含药性,无一不是入药佳品。供养一个合格的药人所花费财力、时间难以计数,每一个药人都是无价之宝,为保证药性质量,一个药人一年最多入药三次。其余时间均以药材供养。”
“万一药人中途跑掉你们岂不亏大了?”常末第一次听说世上还有药人这种事,觉得实在匪夷所思。
瑞童嘴角一扬:“忧思伤身,药人已除世间烦恼,无欲无求,何来逃跑一说。”
“怎么可能?”常末一时没反应过来
“别忘记,我们是药铺,一切皆有可能。药人身强体健,个个长寿,一百岁的看上去也就四十岁左右,我观这个刺客体貌形态皆与药人要求相近,方才交手划伤他背部,从手感皮肤肌肉弹性判断,年龄不超过二十五,我想带回去仔细检查一下,如果合格,就做药人。我医狐瑞家能传承千年,除了医术,数量庞大、质量上乘的药人也是长盛不衰奥秘之一。”
“不”,蜷缩在地上的黑衣人惊恐地叫道,他听懂了,药人就是行走的活药材药引子啊。“不”他不怕死,不怕流血,可是去做药人,太恐怖了。他扯动双臂,企图爬起身一头撞死,但胳膊根本不听使唤,这才记起双臂被这个甜美可爱的小姑娘卸下、脱臼了。
瑞童佯装专心和白舍谈话,其实黑衣人一举一动、表情动作都尽收眼底。见时机差不多,她转过头来对黑衣人道:“你不愿说,我不为难你。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就放你回去。”
闻听能放回去,黑衣人惊诧地睁大双眼,流露出浓浓的对生的渴望。白舍心头一动,当初他和娇妻弱儿被宋国人放于祭坛上时,心如死灰,唯独难以割舍的就是贤妻娇儿,当听说被西申人买去做奴隶,内心深处涌现的一线生机应该就是这样吧,活着,哪怕去做奴隶,总会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们完全可以半路刺杀,那样把握更大,之所以选择在白府刺杀王后,一,申后复位,二,嫁祸给白家?”
黑衣人犹豫片刻,艰难地点点头。
“半山庄有你们内应?”
摇头,很坚决。
“你想知道暴露你犬戎人身份的最大漏洞是什么?”瑞童调皮地话题一转。
果然不出所料,黑衣人呆愣如泥塑,目光却暴露出一探究竟的渴望。
“我世代医家,鼻子最是灵敏,犬戎人居住草原,食生肉喝生血,久而久之,身体里会积存下一种毒素,此毒素奇臭无比。所以你们身上都有股腥臊味。”
常末闻言,夸张地嗅嗅鼻子,果然,空气里有股子若隐若现难闻气味。
瑞童继续道:“犬戎和西申毗邻而居,犬戎人到西申国做事也属正常。但你们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组织严密,不是普通江湖武士,换句话说,你们是犬戎大头领借给西申国的,我猜的可对?”连珠炮一般,不容黑衣人多想。
“回答完这个问题,你就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
黑衣人闭上眼,重重地点点头。然后他突然睁开眼,声音沙哑:“我、我的同伴?”
白舍眼神凛冽,道:“你是唯一能喘气的。”
瑞童走上前,脚尖运力,闪电般“啪啪”两脚给黑衣人接上胳膊,冲他道:“你走吧。”黑衣人坐起身,泪眼模糊,几十个同伴在异乡身首异处,那里有他的兄弟、朋友。
“啊西”,他突然仰头狂吼,嚎啕大哭。白舍怒不可遏,厉声道:“你们刺杀王后,理应斩杀。妄图嫁祸给我白家,死有余辜。伤害我家人族人,若不是瑞姑娘发话,你焉有活命?滚,回你西申嚎丧去。”
黑衣人止声忍住身体巨痛,倔强地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告诉我你的名字。”瑞童漠然地道。
“你赢了我,有权知道,我叫流波。”
在场者都不约而同想到这不像犬戎人的名字,像是猜出他们疑虑,流波解释道:“我母亲是你们华夏人,她给我取的名字,她的家乡湖水相连、碧波荡漾。”
“流波。”瑞童正色道:“你带个话给西申国君,王后之位在于天子,王后在或不在与申后复位没有联系。另外,打白家主意,最好死了这条心。白家的背后有郑国和晋国,哪一国他西申都惹不起。”见流波发愣,她又道:“你不必懂,原话带去就是。”
安抚伤员,抚恤牺牲者家属,组织人掩埋几十具刺客尸体,白舍和夫人一直忙到掌灯,回到屋,俩人累的没一点胃口,夫人田婧叫下人去后院问一下,看王后有没歇下,如果没有,他们夫妻过去探望。
不一会,织芸来到前院。
“爹爹、娘。”织芸神色急切,施过礼慌忙问道:“咱家可有伤亡?”白舍面容戚然:“你表叔父子阵亡,族人和家将受伤二十六人。”织芸扑在母亲怀里低低啜泣。
夫人怜爱地轻抚女儿背,又瘦了,她心里一阵酸楚:“你爹爹和娘已认你表叔三个子女为义子义女,你表婶娘已认作亲妹子,他们都是为白氏捐躯,不能寒了未亡人的心。”
待母女平静下来,白舍方才开口:“芸儿,可是王后差你过来?”织芸擦擦眼泪,道:“刺客的事常末已然回奏给王后,这不明天要回镐京,王后想请爹爹、娘过去坐一坐。”
“正好,我也有事奏请王后。”白舍道。
后院,屋里灯火通明,十几根胳膊粗蜡烛照得白昼一般。褒姒坐在上座,织芸照例贴身垂首侍候,站立一旁。常末腿部受伤,王后特许他休息,没来伺候。白舍夫妇坐在下垂手,白舍一个劲告罪,说保护不利,让娘娘受惊。
褒姒淡淡一笑,黑葡萄一样的眼眸点点闪烁:“孤家取代申后,我儿取代宜臼,西申国恨孤家入骨,也在情理之中。就算没有白家,西申欲废欲杀孤家母子之心一日不曾消亡。是孤家连累大夫一家,害得令表弟父子身亡,留下孤儿寡母。还有那么多伤者,有些恐怕终身残疾了。织芸,传孤家口谕,阵亡者每人一千金,田二百亩,受伤者每人五百金,田一百亩。”褒姒神色黯然:“再多的钱也换不来夫妻儿女一家子团聚,就当是孤家一点心意吧。”
白舍夫妇复又跪下,谢王后恩赐。
“昨晚孤家和织芸躲在屋里,听见敌我双方格斗人数众多,白大夫可是约请不少豪侠保护孤家?”
白舍双手放于膝盖上,表情深沉,昔日风流倜傥的贵胄公子如今已被生活磨砺的坚硬而顽强,对妻儿的深情却越发柔软与依赖。
“承蒙王后搭救,白舍一家在半山庄立足后,写信给许国的族人。白舍身为白氏族长,被卖到西申国,族人一日都不曾停止过搭救,无奈力量微弱。接到消息,族人举族来投。另外还有这三年坎坷历程里认识的朋友,有豪侠、武士、书生,也有与在下经历相似者。”
褒姒慨然:“大夫高义,否则族人、朋友怎会一心相随。咦,听常末说昨晚还有一位姑娘,救下孤家和织芸的就是那位姑娘。孤家很想当面谢谢这位救命恩人。”
“那位姑娘叫瑞童,是庄里狐家药铺的爱女。在我们落户不久才搬来庄子里的。这位瑞童姑娘医术精湛。昨晚一战才知原来她武功高强。”
“哦?”褒姒好奇地道:“她怎知有刺客?”
白舍疑惑地摇摇头:“在下也问过,瑞童姑娘说受人所托,就再没其他的了。”
“常末说那位姑娘警告刺客,白家背后有郑国和晋国,白大夫私交故友可是不一般呐。”褒姒道。
白舍眉头紧皱:“这个就更匪夷所思,在下在许国为官时,认识一些人,但郑国和晋国都没有交情过命的友人,瑞童姑娘如此一说让在下困惑难解。夫人,”白舍突然看向田婧:“不知夫人可有郑国和晋国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