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梦里不知身是客(9) ...
-
初春的晚风吹进了半开着窗户的屋子里,带着谢府林中特有的味道。躺在屋中的柳诗瑶闻着这味儿,猛地睁开眼,那眸子比黑夜里的星星还亮。
“公子无双,谢氏嫡长子,字承意,年十二,一画成名,名动京城,所交者,皆赞无双有先祖之风,公子不及弱冠,有山泽王氏族长见公子无双,性情高洁,愿将王氏嫡长女惠配为公子妻,公子欣然允,然尚不至婚期,惠殇,公子扶其灵位入府,愿终身以惠为妻,至承明八年春,乱军四起,公子无双不离洛城,城将破,公子登高楼,观城下千军万马,面色不改,大呼无双与城同在。城终破,公子无双不知所踪,世人皆传无双与惠隐深林,神仙眷侣成双对。”
黑夜里,柳诗瑶坐在谢府画竹的床上,看着屋外弯弯的月亮,抱着自己的膝盖,低着头小声地背出这段话,这段话她背的断断续续的,背书声中夹杂着哽咽声,带着难以容忍的伤痛。
柳诗瑶将头埋在自己的胳膊上,为了不惊扰到他人,她咬着被角,任眼泪滴下。那些年在柳庄活的忒无趣的柳诗瑶,从来只能在自己的院内读书,她因为谢承易的一首诗而喜欢上了柳絮纷飞的春天,她读了越来越多的无双诗集,公子别传,知道了在史书中的公子却并不因为诗文扬名天下,而是因为画作而惊艳世人。
这一晚,谢府角落里的哽咽声被主人默默的吞进肚子里,这一晚,有人在书房悄悄画起了小相又好好藏了起来。这一晚,大家各怀着不想对他人说的心思,难以入眠。
次日起身后,柳诗瑶借着清水,依稀看到了自己的肿的难看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去厨房要了两个热鸡蛋敷眼睛,盼着晌午见公子后能不要这么狼狈。
晌午后柳诗瑶带着依旧略肿的眼睛去了公子书房,谢承易看到柳诗瑶,极其惊讶,“画竹,我前两天不是让你休息三天吗?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柳诗瑶本来低着头不想让谢承易看到她的眼睛,此时茫然的抬起头,正巧看着谢承易将刚在画的画偷偷用新纸盖住了。
柳诗瑶脑子飞速转着,“两日前公子让我休息三天,那我至少离开这里两天了,天啊!我不在的这几天,是谁用着画竹的身体?我上次有没有将那话问出口?”
谢承易见柳诗瑶盯着他发呆,便走近到柳诗瑶身前,用手托起柳诗瑶的脸,贴近去看她,“画竹啊!本来你就比春红她们长得差了,如今又折腾自己,看着你真是伤眼睛啊!”
柳诗瑶的脸越来越红,脸上依稀能够感受到谢承易那一瞬手上的温度,被触碰过的地方似乎更加热了。
“画竹感觉身体好多了,不敢一直躲懒,怕公子责罚。”柳诗瑶边说边偷偷瞟着谢承易的身影,穿着青绿色衣服的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虽然看不见眼神,可是无端给人一股孤寂之感,柳诗瑶想着史书上对谢承易的描述,鼻头一酸,眼泪又要掉下来。
“画竹,你哭什么?两日前你突然晕倒在我面前,大夫说你是思虑过重,我便让你休息三天,又不会扣你银子,你快别哭了,来,擦擦眼泪!”谢承易看柳诗瑶接过他的帕子,却只是握在手上,并不擦眼泪,十分头痛。
“画竹,你先松手!我不抢你帕子,你先松手……”谢承易本以为柳诗瑶一个小丫头力气没多大,想着直接抽出帕子给她拭泪,却没想到柳诗瑶握的这般紧,带他拽出,帕子已然不成形状。
谢承易弯下腰,轻轻的擦着柳诗瑶的眼泪,又温柔又仔细。
“公子不是生性爱洁吗?不熟的人碰到他,便会迅速翻脸,为何这般对我,难道上次我话问出口了?通房一事有变?”柳诗瑶看着眼前的谢承易瞎想着,“公子眉眼就像是他笔下的青山绿水,不管远近,看着都让人欢喜。”
“公子,画竹有一事不明,不知两日前画竹问公子的事,公子考虑的如何了?”柳诗瑶在心中琢磨片刻,觉得这件事问其他人是问不出的,还不如诈谢承易一诈,看看上次她离梦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哦?那事啊,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你是怕我还未禀明母亲?”
“公子!通房一事不该如此草率的!”柳诗瑶听着这话一急,脱口而出。
谢承易见柳诗瑶脸色通红,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施施然走回案前坐下,手上颇有韵律的敲击着桌面,面色略有不虞,“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事。怎么,当我的通房你很不乐意?”
柳诗瑶这才知道自己被谢承易骗了,只不过却不知谢承易是如何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纠结着到底要怎样回话,柳诗瑶便将问题抛回了谢承易“公子,这不是画竹的意愿,画竹听得的却是公子拒绝了夫人的提议。”
“难道你是愿意的?这段时日,你跟在我身边,我看你的画,观察你的行事作风,并不似寻常丫头那样。”谢承易没有给柳诗瑶说话的机会,眼神飘忽着,继续说道,“我看你,应该希望有个一心人陪在你身边,而我是谢家嫡长子,未来定会有一个名门闺秀成为我的妻子,王温其蓝,我自己也说不准是哪家,若是妻子不够体贴,我还会有数不尽的美妾,到时候你要如何自处?”
柳诗瑶听到这话,眼眶微红,拿起衣袖掩着脸,闷着声问“公子,若是我真的愿意呢?我不要什么一心人,我只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谢承易听着柳诗瑶语气不对,看到她掩面而泣,扶额叹息“画竹啊,你最近怎么这么喜欢哭?你现在这样陪在我身边不好吗?你是嫌自己身份低了找不到好夫婿?不若你还是拜我为师吧!别哭了,我不嫌弃你年纪大!”
柳诗瑶听着谢承易的温言安慰,越哭越厉害,似是要把这许多天的难过一起哭出来,谢承易看着她如此伤心,在坐上握拳片刻,最终还是走到柳诗瑶身前,蹲下身子,与哭的瘫倒在地的柳诗瑶平齐。
柳诗瑶感觉到有人将她的头从胳膊中拉出,擦着她的脸上的泪痕,连忙嚷嚷着“不要用之前的帕子,那个已经脏了,你就会欺负我!”
泪眼模糊的柳诗瑶看不清面前的谢承易的神情,只是听到谢承易轻轻叹了口气,便觉得脸上落下一双温热的手掌,替她拭去泪水,这双手上有着薄茧,想来所谓的横空出世的天才,也是要在人后日复一日的练习,才终能扬名。
“画竹,我刚才说的,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从你呈上第一副流觞曲水给我时,我便知你心思细腻,却易于困于自己的心思中,人生于世,短短数十年,难免有一时想错的时候,今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若是想清楚了便来告诉我。”
柳诗瑶被谢承易一番话说的晕晕乎乎的,待到走出了书房,回到自己房间时,才明白过来,这已是谢承易最委婉的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