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是万人迷女主》放眼青冥

6、送走

　　室内寂然。

　　亓凝尘很沉默，曲青芜也很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凝脂丹，连空气也仿佛被凝住。

　　嗯，双方都很冷静，很冷静。

　　亓凝尘完全没来得及动用口舌，她正紧紧抓住身上只穿了不到两天、现在正不断往下掉的玄衣。

　　“咳，是大了些……”曲青芜捏了个法诀。

　　玄衣在挥指间变得合身又合色，更衬得幼猫一般大小的“玉宁”白白嫩嫩，眉是眉眼是眼，唇红鼻挺，精致又玲珑。

　　小巧精致的“玉宁”双目空茫地望着远方，似乎要望到无尽的远方，望见无穷的人们。

　　虽然，也只是望到了门，视线就没再穿门而出。

　　曲青芜装作无意，看了看她的脸色——很白，看不出生气。

　　又假装不经意瞥了瞥她的双眸……人小了，眼睛也成了小豆粒，看清楚有些难。

　　但修仙之人嘛，曲青芜放了一丝神思出去。

　　两汪澄湖里流转着细碎漂亮的黛色，并不见燃烧怒火。

　　不气就好。

　　没有愤怒就好。

　　一切都很好。

　　但小猫崽子一直愣站着似乎也不太好，今晚怎生熬？

　　曲青芜试着催了一句：“再睡睡？”

　　亓凝尘没动。

　　曲青芜掐了个昏睡诀。

　　亓凝尘终于看向她，面无表情，并没有立刻昏睡，甚至眼睛越发溜圆了。

　　哼！

　　“那好吧。”曲青芜出了门。

　　这一出门，三天都没见回来。也不管孩子了，也不怕孩子是不是会饿死，会不会被抓走扔掉，会不会出门茫然无措撞树上死掉……

　　反正就是不管了，心大得可怕。

　　所幸亓凝尘也不是会平白会死的人，雷劈她都重活过来了。

　　白日里她去吃珍灵鸡，吃八宝饭，吃美人饼……身体的变小并未影响她胃口的大，小小的身反而更方便出没于名厨暗灶之间，只是啃起来慢些。

　　顺路还喝光了一个鹤发童颜似老头又不像老头疑似一位真人珍藏起来的老酒。

　　叫甚么解愁回醉岁寒酒，名字挺长，但依她的口味，并不是很好喝。

　　晚上摇晃晃醉醺醺蹲在茶案上修炼，也没有人来打扰，包括那天言之凿凿要找败类的苏禅悦。大家都很心大，可见绝念门下也并不是很严。

　　第四天也不见曲青芜。亓凝尘开始觉得无聊，并且心里有些空落，不由自主想那女人是不是出事了？

　　毕竟看书可见，师门中的师姐师妹们皆十分嫉妒她，非常之不喜欢她，上跳下蹿都想要害她……万人迷只是针对男人而言，于女人那边，曲青芜好像是个万人嫌？毕竟自己曾经也挺嫌她的。

　　不过寄人篱下嘛……

　　踩着黑夜，亓凝尘走了几步，退回去，再走几步，再退，继续走，终于决心一直寻出去……就撞上了一个人。

　　好高的万人嫌啊。

　　可怜弱小的亓凝尘顿时被绊倒，小小身影也淹没在衣摆下，她挣扎。

　　曲青芜低头看脚下的小人，声线轻柔：“回去吧。”

　　终于挣扎出来，亓凝尘想跳起来打对方的膝盖，跳到半途，被捞起搁到了臂弯。张嘴想咬，头上却被抚了抚，温暖又安适，几天的心绪不宁瞬时定了定。她将额头抵在曲青芜的颈间，下巴搁的骨头稍微有些硌人，她也不在意，只是心想：既然是女主，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自己当真是杞人忧天了。

　　况且这人还是自己的死对头，操什么心？

　　想是如此想，人在身边，还是天高海阔隔山隔海再重逢的故人，到底一夜好眠。

　　次日醒来，曲青芜正坐在桌前用棉布细细地擦那日从青崖下捡回来的黑铁剑。

　　是指薪。

　　指薪修祜，意味美好。孩提时的她给同样还是孩子的“阿无”时，是有丝丝不舍的，但自己又实在不爱用剑，而且还有挽鹿，实在不愿意背负两把。

　　况且指薪确实又黑又笨重，就像一根随意从枯树上剁下来不经任何切削抛光的柴薪，也根本不好看。

　　“这剑废铁一块，还擦它做什么？”亓凝尘故意问。人心不如草，故人心也变，这些天自己怎就能安心相信她呢？想不通。

　　“废铁也能杀敌，看在谁手。”曲青芜眼也不抬，“我用惯了它，使着顺手。”

　　又随口唤亓凝尘过去。

　　亓凝尘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预感到不对，喃喃摇头：“不想吃。”

　　看着很像俗世间的断头饭啊。

　　她风风火火劫狱时曾见七师父狼吞虎咽最后的晚餐，还忙不迭对着隔壁狱友喷饭：吃好喝好，来世活到老。结果七师父现在还活得健壮如牛雌雄莫辨，狱友却早化作春泥护了花。

　　曲青芜总算正眼瞧她：“过来吃点，今天我就送你走。”

　　送我走？

　　原来这几天曲青芜就去做了如此决定？

　　呵，长恨人心不如水，绝念弟子王八蛋。

　　杀吧，看看到底是你杀了我还是我扬了你？亓凝尘一边往前挪，一边已虚握双手暗暗动作，准备好先下手为强。虽未恢复到昔日冥将的荣光威风，但她也不是一个不到金丹期的女修就可以轻轻松松干掉的。

　　对她的小动作，曲青芜恍若未觉，自然地将指薪剑回鞘，起身洗手擦干，又让亓凝尘擦洗，还顺势拿起了筷子，唇角的弧度若隐若现。

　　亓凝尘：“？”

　　剑都回鞘了，看这样子，不太像是要杀生……但你好端端笑什么啊，这根本不是什么清冷大美人的设定好不好嘛。

　　松了一口气，亓凝尘过去顺着曲青芜的衣摆一路往上扒拉，半途被托了一把，她就蹲上了椅子，乖乖巧巧。

　　七师父说相爱相杀，她和眼前人彼此又不喜爱，又怎会走到相杀那一步？她对绝念的杀，可只是单方面的，谈不上一个“相”字……

　　乱七八糟的，又想多了。

　　细嚼慢咽享受美食过程中，亓凝尘才知道曲青芜为何要送自己走，又要将她送到哪里去？

　　到底因她来历不明，又看不出资质，一时怜悯可让暂住南衍宗，长久委实内门留不得，外门做杂役她又太小，只得送下山去。

　　至于送给谁？有无人养？

　　那谁管呢？

　　反正绝念不管，强烈提出让她下山的那什么守静元君更不可能管。

　　可是，挽鹿剑呢？

　　她皱起眉头，自己怎从未感知到它，真就不找了？

　　“姐姐，我想……”亓凝尘尝试。

　　曲青芜毫不留情打断她的未竟之语，眼眸幽深：“来日方长。”

　　说罢戳戳亓凝尘的小脑袋，提醒她专心用饭。

　　好吧，方长就方长，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又不是什么本命剑，只有杀绝念可堪一用。但自己生来就没见过亲娘面，何至于仇意如此大，真的就非杀不可？

　　几年前，她的最大目标就成了杀掉南衍宗的绝念，后来这目标莫名的越发坚定，以至于她确信不疑。现在只是稍微往偏处想了想，头便有些疼，满脑子都装满了杀杀杀，至死要杀。

　　强行按下突然汹涌的杀意，她转而想别的。

　　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很久不能看见……旁边这人了……

　　像是想留下点什么，她心下略烦，顺手向上一攥。

　　没想到轻易就攥住了一根手指，正好顺势扯到嘴边打算咬一咬。却发现那人莹白指尖一点微红，像昨天留的伤痕，还是咬的。

　　她没来得及咬到，梦中也绝不可能咬，大概、应该没咬吧？

　　那……

　　忆起那日在青崖下……

　　莫非是……老狮子头化的嗷呜小狮子？

　　血契？

　　曲青芜收灵宠了！

　　旧人走，新宠来，可真有你的啊，曲青芜。

　　一阵怨气冲上头，亓凝尘深深埋头干饭，但饭进了嘴却味同嚼干草，头上三千黛丝也似狂风卷秋草，又乱又滋啦，连光泽也暗了不少。

　　恰巧此时屋门被一股力量拱开，呜呜撒娇声传来，猜测中和曲青芜结了血契的小狮子就那样毫无阻隔进了门。

　　进来后就很堂而皇之，对着死对头一直呜，一直呜……不懂兽语亓凝尘，不用看，也能明显听出它的欢快。

　　亓凝尘不痛快、甚烦躁，扔掉小筷子，腿一蹬就飞扒上了曲青芜的衣襟，一路唰唰唰飞速地爬。

　　速度太快，曲青芜一愣神就被“玉宁”上了肩头，她摁住这突然疯了一样的小人：“下去。”

　　偏不！

　　亓凝尘扯住她的一绺头发，想用力又止住。难受一时难缓解，便噔噔噔在其肩上踩下几个小脚印。

　　没想到曲青芜这回却出乎意料地粗暴不讲道理，直接薅下小人，疾如闪电地将亓凝尘塞进衣袖，兜着就跃步出了门。

　　门外不远，钟离舒高声挥手喊：“曲师姐，就等你了，快来，快来！”

　　刚想挤出头的亓凝尘立马缩了回去，挤做一个小团子。

　　不能暴露呀，谁家正常孩子这么小，还从那么大突变这么小，从那样黑变作这般白？

　　除非是妖，或者魔。

　　但她是鬼呀！

　　是鬼就应干点鬼事，她鼓起腮帮子呼呼吹。吹出细细飒飒阴风，冷而渗骨髓，源源不断直吹到头晕脑胀，得亏是鬼，不然险些将自己先吹憋过去。

　　但根本没用，曲青芜置之不理，甚至心情甚明媚，坦然和钟离舒一路走啊一路说，后面还跟着一只摇头晃脑白狮子，实属意气风发人生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