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江湖》夜雨晓岚

51、教主

　　一声轰响，恶人谷火光冲天，韩非带着恶人谷的人从事先设置好的暗道逃了出来。
　　“韩非！”花向天和商遗梦匆匆赶来，还有逍遥派的人马。

　　“我们的人没事。”韩非对花向天说道。

　　“啊，太好了。”花向天抓着韩非的肩膀，松了口气。

　　他向那谷中的方向看去，谷中多处发出爆裂声，应该已经全毁，那一队天圣教主力，也随着这山谷付之一炬。

　　厮缠许久，这场战斗也终于告一段落。

　　众人望着山谷中冒出的滚滚浓烟，已将那一方天空染黑，皆沉默良久，不知是在为这山谷的埋葬而叹息，还是为那些西域的亡魂而叹息。

　　“接下来，你们就随我们回逍遥派吧。”花向天对韩非说道。

　　韩非看了看恶人谷众人，对花向天摇了摇头。

　　“我们这群人，都是自由散漫惯了的，受不得拘束，就不去给你添麻烦了。待把你们平安送回逍遥派，我们就另寻去处。”

　　他身后，恶人谷的众人点了点头。

　　——

　　“这下，天圣教总能消停一阵子了吧。”
　　回去的路上，逍遥派的众人议论着。

　　“左宇风也死了，幸好诗弈没嫁给他，不然守寡的就成了诗弈了。”商遗梦道。

　　如今守寡的自然是花向天那师妹叶玄霜，花向天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哀叹。

　　“那左家更惨，现在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听说左老爷气的生了场重病，还时不时有被天圣教迫害的门派找上门去，要惩治奸贼。”
　　旁边有人听到后插了句。

　　“听说，那左家少夫人叶玄霜也回了须臾老人那里。”
　　又有人补充道。

　　——

　　天圣教的总坛，叫司命司。鬼魅阎罗殿般的布置，阴气深重，鬼面坐在正中央的巨大尊座上，巍然不动。

　　主力虽然尽失，但天圣教犹存，西域从来不差那几个武士，只要得到冥石，汲取神力，练成幽冥神功，这天下还不是信手拈来。

　　因此，天圣教失了一支主力队伍，虽然眼下人手补给不足，但也并未对鬼面造成多大困扰。

　　鬼面瞄了一眼大殿一侧的隐蔽之处，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这司命司大殿四周设置了机关重重，于鬼面的尊座之上却又一览无遗，为的就是防止有人潜入、刺杀，如今这个人，竟能躲过重重机关，令他全无察觉的出现在这大殿上。

　　“你来了。”

　　鬼面问道。却又不像是询问的语气，而只是陈述一件事情。

　　“是的。来杀你。”燕无迹嘴边浮出一抹笑。

　　“哼，这么有自信？”鬼面依然坐在尊座上巍然不动。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燕无迹淡然回答。

　　鬼面突然睁大了藏在面具后面的双眼。慢慢的，面具背后的面孔又从惊骇中恢复过来。

　　“那，我们就来算算账吧。”鬼面沙哑的声音说道。

　　“好啊。”燕无迹眉毛一挑，他正有此意。

　　“九阳剑宗的冥石，是你拿了。”鬼面道。

　　“对。”燕无迹道。

　　“神剑门的冥石也是你拿了。”鬼面道。

　　“不是。”燕无迹道。

　　“鱼冥子，风间叟。“鬼面道。

　　“是我干的。”燕无迹道。

　　“拂尘，李鼎。”鬼面道。

　　“也是我。”燕无迹道。

　　“这四个人是你的杀父仇人。”鬼面道。

　　“是，啊不，是五个。”燕无迹道，“还有指使他们的人。”

　　鬼面冷笑了一声，又从冷笑变成了大笑，从大笑变成了嘶哑狂笑。

　　“当年，我派你父亲圣坛使者为先锋，进军中原，虽然他千般不愿，却不能违抗教主命令，我将他的行军机密暗地里给了鱼冥子和风间叟，导致你父亲被困死孤城，为四大高手联合截杀，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去了这个心头大患。”

　　燕无迹点点头，从表面上看，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任谁也不能看出这短短几句话，承载了他多大的痛楚。

　　“你父亲身死后，我本欲留着你母亲玉龙尊，毕竟她也是天圣教三尊之一。可她安顿好你之后，就回来要跟我同归于尽，她用尽了全部功力自毁，我也救不得她。她已筋脉尽断，被我封在湖底寒潭多年，神奇的是，这么多年她仍有一息尚存，直到上次你回来，她才灯灭人亡。”

　　燕无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到母亲，他实在忍不住眼底沁出些许晶莹的东西，随后又消失不见，一如往常的云淡风轻：“不必说的那么大仁大义，你把我母亲封在湖底寒潭，像活死人一般禁锢多年，若是想救她早就救了。”

　　鬼面终于站起身来，往前踱了两步，道：“玉龙尊不愧是玉龙尊，能做常人所不能。我一直很敬佩你母亲，我没做到的，她都做到了。如何教你从九阳剑宗偷出冥石，又如何破解了使用冥石摄魂之法，又是如何将你隐匿十多年不被发现，还练成了这样一身好武功？”

　　燕无迹笑了笑：“你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我母亲知道父亲之死的真相后，在决意与你同归于尽之前，会把我托付给刚与西域大战过的中原武林第二大派神剑门。”

　　当年，燕无迹的母亲与神剑门的揆地师尊本是旧交。玉龙尊本是中原女子，因与燕无迹的父亲圣坛使者相恋，才归入天圣教，长居西域。圣坛使者出事后，玉龙尊自知她们母子在天圣教难以存活，便找到了正在边境安抚战乱难民的揆地师尊，请求他收自己儿子为徒，揆地师尊见那孩子风骨奇特，是练剑的奇才，爱才心切，明知日后可能有的隐患，仍是收下了他，改名燕无迹，称其是战乱孤儿，带回了神剑门。这才有了后来的神剑门最优秀弟子，一代剑术高手燕无迹。

　　“玉龙尊冰雪聪明，我自是不如。当年我还不是教主时，曾独闯九阳剑宗禁地数次，皆不能全身而退，当年的九阳剑宗禁地固若金汤，我盗取冥石不成，反而触发机关，遭到火攻，全身烧伤，险些丧命，若不是碰上那个女人。。。”鬼面道。

　　“于尚书的女儿，于蔷。”燕无迹道，“救了你的命，却被你害的家破人亡的可怜女子。”

　　“如今，也是报应来了。”鬼面看了眼燕无迹，“玉龙尊果真破解了九阳剑宗的禁地机关？”

　　“不错。也许是过了这些年，他们防备松懈了些，总之，母亲留给我的机关布阵图足够用。教主没做到的，我也的确做到了。”燕无迹道。

　　“那操纵冥石摄魂之术？可是与采莲谷有关？”鬼面问。

　　燕无迹忍不住笑了起来，先是有些憋着，后来像是憋不住了，放声大笑出来。

　　“你们啊，总是晚了一步，好吧，索性就一次给你个明白。天圣教初代圣女炼制出摄魂之术，将其记载下来，存于玉蝶宝刀之中，而这把刀，被她送给了一位她生前十分喜爱的侍女，就是后来的采莲仙子。”

　　鬼面像是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好了，你问完了，也该轮到我问了。”燕无迹道。

　　“何事？”鬼面道。

　　“当年上一任天圣教主本欲传位给我父亲，被你从中搞鬼，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偷来了教主之位，可有此事？”燕无迹道。

　　“你母亲告诉你的？”鬼面问。

　　“这你不必多问，教中自来有所传言，你恐怕也不会没有耳闻。”燕无迹道。

　　鬼面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父亲的确是我最大的对手。”

　　“那么第二个问题，当年你在于蔷大婚之日大开杀戒，众人皆传你用的是幽冥神功，可是真？若是真，你当年并非教主，而幽冥神功历来只传教主，你又何处所得？”燕无迹继续问道。

　　鬼面道：“你都说了，我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偷来了教主之位，既如此，教主之位都偷得来，幽冥神功又算什么？”

　　“所以，你一早就练了幽冥神功，也早早的盯上了冥石，二十年前便私探九阳剑宗，打算盗取冥石，号令天下，唯我独尊？”燕无迹道。

　　“不错。”鬼面背对着他答道。

　　“也一早就与鱼冥子风间叟等人勾结，内除教中异党，外与中原武林勾连，陷害忠良？”燕无迹道。

　　“于尚书一生耿直，贤名远播，本就树敌颇多。害他一家，我也不过是推波助澜。”鬼面道。

　　“好一个推波助澜。”燕无迹道，“教主还真是城府深重，无人能及啊。”

　　“不及年轻一辈啊。”鬼面道。

　　“所以，拂尘道人和李鼎？”燕无迹又道。

　　“拂尘道人是个老古板，为人较真，死守正义，这种人，我是不会拉拢的。至于李鼎，他也只是撞上了狗屎运，被他借你父亲扬名，从一个无名小卒，摇身一变成了武林名士。”鬼面道。

　　燕无迹突然两手一摊：“好了，问完了。”

　　鬼面转身看他：“这么些年，你也算是因祸得福，在神剑门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

　　燕无迹道：“这种福气，恕我不愿享用，我宁可父母健在，一家人于江湖之外逍遥快活。”

　　鬼面道：“上次受鬼蚴功内伤，已经好了？”

　　燕无迹道：“托一位好友的福，已经好了。”

　　“看来，你在神剑门过得也不错，尚有好友，不像我，多年守着这石墙冷殿，日夜防着有人来杀我，终日孤独。”

　　“那还不是你咎由自取。”燕无迹冷冷的说道，心道这鬼面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在这里感慨人生，顺便说起了遗言吗。

　　“近日，我时常梦见你的父母，想起我们年少的时候。”鬼面看向殿门口，看着外面的一方天空说道。

　　燕无迹不想再继续听他说遗言，便道：“既然如此想念，不如下去与他们好好清算清算。”
　　说罢，便拔剑出手。

　　鬼面缓缓的转身向他，不急不慢的说道：“年轻人，你未免太过自信。”

　　燕无迹挥起六玄青冥剑，那是他母亲玉龙尊为他寻来的一方宝剑，剑泛青光，所过之处如幽冥地府。

　　鬼面使出鬼蚴功，传言，此功能降天龙地魔，摧山倒海。

　　燕无迹站在狂风漩涡之中，大笑道：“可惜，我还是不能用六玄青冥剑斩杀你。”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冥石，抛向半空，喊道：“你不是一心想要冥石吗，这便是了。今日，我便要这冥石与我殉葬。”

　　燕无迹将六玄青冥剑挥向冥石，那鬼面见状，来不及多想，于漩涡之中扫开六玄青冥剑的剑锋，一把夺过冥石。
　　他手握冥石的那一瞬间，周身像被一道紫色的光电击中。

　　燕无迹身边的漩涡越来越弱，而鬼面却被鬼蚴功的重重漩涡围住，只听得里面传出来疯狂的大笑声，鬼面就在这疯狂的笑声中，自爆毁灭了。

　　待一切平静下来，燕无迹缓缓的走过来，于地上一处找到一只断臂，那只残臂手中握着冥石。燕无迹拿剑一挥，那断手又被斩成两截，冥石脱落，完好无损。

　　“属下恭迎教主归位。”

　　燕无迹身后传来一个妩媚的男子声音。
　　他回头一看：“是你。”

　　神箭使者笑嘻嘻的往前走了两步，“教主，别来无恙，幼时一别，殊途同归。”

　　燕无迹听罢又大笑起来，“好一个殊途同归。”

　　“幼时相遇，怎知今日你已为神箭使者。”燕无迹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红衣，面上化着女子妆容，举止风情的男子，回想着记忆里那个瘦瘦小小的叫戴韬夫的男孩。

　　“哈哈，”那神箭使者也笑道，“教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忘了我的族人本就是神箭使者一脉吗？”

　　燕无迹点点头，“是了。教主。。吗？也罢，中原武林很快就会查到我的所作所为，神剑门再也回不去了，中原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再说这教主之位，本就该是我父亲的，若是没有这些变故，迟早也会传到我手上。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注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