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迟》楠安

6、纪浅

　　艺术中心的学生很多人都用这种彩色的雨伞，一块红一块蓝的三角形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圆斜斜地遮在春迟头顶，将来自阴雨的云霾都尽数隔绝。

　　握在伞柄上的手很白，显得手背上的红印异常时显。无名指指尖上还贴着块创口贴。受伤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要不要告诉良哥呢。

　　春迟盯着外边密集的雨滴在心里嘀咕着，或许可以让良哥人买点药擦擦。不过，良哥一定会问怎么伤着的吧。

　　前两天是秦全盯的梢，也只有秦全才知道怎么回事了。隔壁店的烤串味也没能稀释来自池浅身上的香味。

　　春迟熟悉男孩子身上的味道，都是汗味，她也熟悉小奈身上的味道。小奈身上有股淡淡的奶味。
　　池浅身上的即不是汗味，也不是奶味。

　　应该就是女孩子的味道。

　　春迟吸了吸鼻子，她觉得自己没味道。

　　她又往边上挪了几步。

　　纪浅仍旧不动声色地挪了过来，把伞遮在她头上。

　　春迟脑袋炸了下。她已然从刚才的烤串店挪到了面包店门口，纪浅就是不肯放过她，又不说话。

　　明明地表温度早已经降下去了，春迟还是忍不住地感到耳热，眼角余光里，她好几次看见纪
　　浅嘴角飘着诡异的笑容。

　　“喂，别跑。”

　　纪浅原本就是想逗逗春迟，哪里会想到这个怪女孩居然吓得瑟瑟发抖，像只被人捏住了后颈的猫咪似地一个劲往边个迈着小碎步移开，最后居然咻地就窜进了雨帘中。

　　转了两条街，春迟才把纪浅甩开回到家里脱下衣服拧水。

　　外边晾衣绳上的校服也都湿了。

　　春泥翻了件T恤出来穿上。

　　T恤上有卡通印花，款式还不错，就是短了小截，一走路左右腰线就着衣角忽隐忽现的。换上衣服，她拿手拍了下小奈的头：“衣服也不知道收。”

　　小奈举起小风扇捋开春迟的湿头发：“吹。”

　　算了，春迟抱着膝盖坐在垫子上任由小奈摆弄她的头发，心里想的却全是纪浅给她撑伞的事。

　　不知道莫名奇妙紧张个啥，明明每天都在看的人。

　　“纪浅比我高一点。”春迟对着空气比了个高度：“差这么点儿，高我五公分左右。”

　　“不过打架我肯定打得过她。”大概是为了平衡下面子，春迟不停地拨高自个的优势：“像她们这种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柔弱得很。”

　　晚上的时候雨才完全停了下来。

　　良哥今天一句话也没说，春迟也就没把纪浅手背有红印的事情，至于纪浅给她撑伞的事情，似乎更没有必要交待了。

　　春迟约了秦全在四巷拿钥匙。

　　秦全到得有点晚。反着戴的棒球帽今天特意被转了过来，不过即使是这样，也没能盖住脸上的淤青。

　　春迟虽然一只眼睛戴着眼罩，也看出来秦全这是被人狠狠地教训了。

　　虽然即开心又好奇，不过春迟还是要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还好吧？”

　　“少废话，钥匙拿来。”

　　给完钥匙出来，春迟躲在秦全看不见的角落原地起跳耶了几声。

　　打得好。

　　“你们教练会不会教啊，训练怎么能把手伤成这样呢，你看都红了一天了才消这么点。”姥姥抱了三个冰袋回来，硬要纪浅敷敷。

　　最难招架的就是老人家的关心，纪浅只好听命。

　　主要是那小子嘴欠又嘴硬。前天也就算了，没怎么搭理他，昨天看见他像个变态似地抖着腿一路尾随，还敢拍照。

　　这大概就是男女有别吧。

　　春迟跟踪纪浅大半个月，纪浅也没觉得心里不舒服，秦全跟了两天就让纪浅觉得反胃，昨天忍无可忍把秦全引进了巷子。

　　“你跟着我干什么？”

　　“管得着吗你。”秦全眼里全是不屑。

　　“你和春迟是什么关系？”

　　“我能和那个丑八怪有什么关系。”

　　就这根本就没法好好说话的人，纪浅上手就是一顿打，打完再问：“为什么跟踪我。”

　　“要不是那个傻逼喜欢你，谁愿意看你这种贱逼。”

　　还是得揍。

　　挺有种的，打成那样也没认输。纪浅捏着手里的冰袋脑袋贴上窗玻璃，盯着楼下那间小屋子，眼睛几乎没有眨动。

　　挺有种的嘛，居然喜欢女生。

　　良哥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交待的事情，该做还是得做，不然哪天不高兴了就找你问罪。春迟依旧雷打不动地在纪浅身后，向良哥发送日常报告和照片。

　　【嫂子好像发现了我。】

　　再三思量，春迟还是向良哥说了储如此类的事情【她刚刚还冲我笑。】

　　纪浅还是走得一如即往的慢，走着走着会突然停下来，然后故意恶作剧似的冲着春迟偷拍的镜头露出个笑脸。

　　照片基本拍糊了。

　　春迟也不知道纪浅这笑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敢跑上前问啊。

　　又是一个室外三十九度高温的中午。

　　纪浅这次即没有去KFC，也没有去吃小面。从艺术中心出来就直奔超市，春迟不远不近地在后边跟着。

　　她现在都懒得躲了。

　　反正不管她躲哪里纪浅都能一眼将她揪出来。有次她走得慢，没跟上纪浅，结果纪浅蹬蹬蹬就跑回来瞅了她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走开。

　　丑吗？

　　有时候纪浅也挺怀疑自个审美的。

　　之前离得远，只是觉得春迟每天穿着校服窝在墙边鬼鬼祟祟左边眼睛还戴了个黑色的眼罩，怎么看怎么奇怪。

　　下雨那天走近看了下才注意到春迟右侧的脸颊和左边额头、耳畔都有疤。

　　比较明显的那种，应该是旧伤了，愈合的地方比脸上其它地方的肤色要白一些，隐约带点纹路。
　　也有些很细微不注意看发现不了的小细痕。

　　手上和膝盖上也有深浅不一的印子。

　　喜欢一个人便是自卑和孤独的开始。纪浅想着，她可能已经找到了春迟为什么喜欢她，又只敢远远跟前辈的原因。

　　倒是想看看她能喜欢我多久。

　　纪浅把货价上的两包零食摘下来，隔着上边的孔看着站在风扇区的春迟。

　　站在风扇前的春迟有些享受地微仰着脸，头发被风拉起往后飘。她感觉刮到脸上的都不是风了，是钱。

　　超市里开着冷气，从高温的太阳底下一进来没过几分钟手臂就透凉，舒服极了。春迟才想起来超市的东西虽然老贵，不过冷气不要钱。

　　要是小奈愿意来就好了。

　　她们可以天天坐在超市里享受免费冷气。最近小奈身上都有点起痱子子，背上好几个红点点，每次午睡都能闷一脑门的汗。

　　春迟在风扇区溜达了好一会。落地扇便宜点的也得一百五六，台扇价格相差不到哪里去。那种小的感觉又不实用。

　　回头还是花点钱让秦全去哪里弄一台吧。给钱的话，让秦全弄啥都行。就是不大喜欢他这人，所以一直没开口。

　　纪浅购物车里的零食好些都是春迟没吃过的，平时也没怎么见过，还有一些还是进口食品。春迟没走太近，最后干脆就等在离收银台近的折扣区。

　　折扣区放着好几种牙膏，价格五划八门。

　　春迟随便拿起一条对了下价格，当时就撒了手，叫云南白药了不起哦，一条牙膏二十多还敢说特价。

　　钱多的傻子才会买。

　　大约半个多小时，纪浅就推着购物在收银台结了账。春迟在隔着两个通道的地方一眼就看见显示器上的三位数。

　　纪浅连数都没对就直接让人家刷了卡。

　　确实和良哥挺配，都是花钱不眨眼的大佬。

　　“四块五。要袋子吗？”收银员把扫过码的牙膏递回春迟手里。

　　“不用。”春迟的扫一扫功能这会刚了打开：“扫哪里？”

　　“手机拿我来扫你。”

　　收银用清洁布把手机屏幕擦了又擦再扫：“没反应。”

　　继续……

　　“不是，你这个屏幕碎得字都看不清了，真扫不出来。”收银员都急了，戳了几下屏幕没反应就还给了春迟。

　　她声音尖，惹得隔壁通道的人都往这边看。

　　春迟抬头正好对上纪浅好奇的眼色。

　　“不、不要了。 ”什么破超市，连个收款码都没有。

　　春迟也不打算继续跟着纪浅了，她低着头气闷地往家的方向走。

　　“四块五。”

　　刚才被丢下的牙膏就似凭空出现般横在春迟眼皮子底下。午时的太阳晒得人都快化了。春迟讷讷伸手去接牙膏。

　　纪浅指尖一转，又把牙膏往回抽了回去：“帮忙拎下东西，太重了。”

　　确实很重。

　　春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听纪浅的话。

　　白色的购物袋塞了满满的零食，最上边放着四块五的特价牙膏。

　　袋子上有个圆圆的标志，一半绿一半蓝，底下是一串爱护环境的标语。
　　她们一人一边，扯着袋子的一边在街上走得摇摇晃晃。双色的圆形标志在春迟眼皮之底下荡来荡去。

　　纪浅腿长，迈的步子大些，春迟心里本身就紧张和不安，被带得一步大一步小，咧咧殂殂差点栽跟头。

　　“叫什么名字啊？”

　　“春迟。”

　　“哦，那个，我叫纪浅。”

　　“我知道。”春迟低下头去，跳了下步子，尽量不扯纪浅的后腿。